司徒清歌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直直地瞪着,眼中血丝崩现,脸上被倒了粉末的地方开始变得湿润,像是于无中生出了点点水珠,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氤氲出来。慢慢地,她大脸上开始有水珠互相融合,蜿蜒流下。
琴无涯嫌恶地松开了手,司徒清歌跪倒在地上,像是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一般,身体一颤一颤地,她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十分痛苦地却又发不出声音,低着头,脸下方的地板上滴落不少水珠。
陆清尘也赶忙向旁边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司徒清歌痛苦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清歌再次抬起头时,眼下的皮肉都快掉干净了,白惨惨的头骨隐约露出,脖颈下方也不断地流出血水,看着甚是恐怖。也不知道她当初在胭脂盒里放了什么药,杀伤力竟如此之大,如今作用在她自己脸上,也是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陆清尘看她像金鱼一样痛苦得突出来的眼睛,实在是于心不忍,觉得与其这么痛苦地挣扎还不如死了痛快。就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双手握住,闭着眼,一刀捅进了司徒清歌的前胸,了结了她的痛苦。
司徒清歌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瞪在眼眶之外,下半张脸已是空空如也,牙齿都露在外面,死得甚为丑陋恐怖。她曾经因为对别人皮相上的嫉妒,不知毁了多少姑娘,如今,终于也是毁了自己。
陆清尘试着把刀拔下来,试了两次却完全拔不下来。琴无涯摇摇头,上前用脚踩着尸体前胸,一把拔下,递给他嗔怪着说道:“滥好人,多管闲事,这药吃下去用不了多久她自然会死,要你多此一举用刀杀了她?”
陆清尘讪讪地接过刀又觉得不妥,转手扔在地上,略有些惭愧地说:“我这人就是心肠软,不想见她太受罪……”
琴无涯瞪了他一眼,退回到胤千雪身边。
胤千雪又对司徒云侯说道:“现在你们司徒家只剩下你和你那宝贝孙子了,告诉我当年,你是从何得知我段家的地图和秘籍,我便考虑让你孙子死得痛快一点,不然,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我那弟弟一样,被活生生吃掉。无涯说,你这偌大的山庄里没有养猪,倒是让我着实很失望,不过你放心,我们长青宗所在的盘云山中有一种可以食肉噬骨的红蚂蚁,我为你准备了很多。你若是有雅兴,可以和我一同欣赏它们是怎么一点点吃掉你孙子的。”
胤千雪说罢,身后的刀疤脸从一旁拿出个白色石盒,捧到司徒云侯面前,将盖子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蚂蚁,个头将近半寸长,通体发红,在盒子里面悉悉索索地四处爬动,像是饥饿无比在找吃的。
司徒云侯瞪着通红的眼睛,紧咬着牙齿像是想要咒骂,却没骂出来。眼见得,今天这一家人是都活不成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他一向最疼爱的宝贝孙子被人一刀杀死在他面前,看他又怎么忍心让这孩子临死之前再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恨恨地迟疑一会儿,说道。
“你答应放我孙儿一条活路,我便告诉你!”
“一条活路?”
胤千雪突然笑了,笑得从容淡定云淡风轻:“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司徒云侯并不相信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胤千雪发誓,若司徒云侯将所有事告知于我,我便放他孙儿一条活路,若有违此誓,受雷霆万击之刑!”胤千雪举手发誓道。
司徒云侯看了他一眼,见他誓言发得郑重,思索再三终于决定说了。
“唐知年……”
胤千雪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波澜不惊,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清尘看着他刀刻般的脸颊上两腮的肌肉反复鼓动,嘴里像是在咬着什么。
“当年我初入江湖,行事狠辣树敌无数,被人寻仇之时曾得他庇护。他许诺我,为他谋了这份意外财富便可以让我以后行走江湖不用再担惊受怕,事成之后还会分我一笔银钱让我将来衣食无忧。所以,那日杀进你家的人马里,多数都是他提供给我的人。”
“唐知年、唐知年……”
胤千雪睁开眼,眼睑泛红,嘴里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宗主,唐知年是昌永镖局的总镖头。”身后的刀疤脸说道。
“唐知鹤的弟弟,我早该想到是他!”
“大理国未破之时,我父虽贵为汝南王却天性不喜参政、好寄情山水。周游列国时曾在中州遇险,偶遇唐知鹤,幸得他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命,二人相谈甚欢义结金兰。后来大理王朝覆灭。父亲带着全家奔逃至中州,也是靠他相助得以安身保命。那时,他刚刚创立了昌永镖局,是总镖头。我家破之后,曾想去上门求助寻求庇护,谁想到,才到镖局门前就看到了高挂的白麻丧幡。我那时衣衫褴褛全身脏污如同乞丐一般,见门里走出个衣着华贵之人,我便想上前打听,没想到那人还未等我说话便一脚将我远远踹开,像踢走一条讨食的狗一样。他身后有人上前又踹了我两脚说,哪来的小畜生居然敢进我们镖局乞食,不长眼的东西。见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回头又对那人卑躬屈膝地谄媚道,二爷今日才坐上这总镖头的位置,别让这小畜生坏了您的心情。我那时虽小,也知道这昌永镖局已经给不了我任何帮助,或者哪怕是怜悯都不会有一分。无奈之下我这才一路乞讨到了宣凌峰拜入长青宗门下。”
胤千雪说起这段过往,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十九年前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先是经历国破流离奔走逃难,后又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搁寻常家的孩子可能早就死掉了,他是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才走到今天,心中对当初屠戮他全家的司徒云侯岂止是彻骨之恨啊。
看他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多年困苦磨砺才能打造出的淡定。这份从容淡定背后不知道有着多少个思念双亲的不眠之夜,多少个埋头苦练勤学武艺的清晨到日落,他如何能不恨?
“后来我得知,那唐知鹤是被人寻仇杀害的。我记得唐知鹤与我父亲年纪相仿,正是中年身强体健之时,却在我家被灭之时也同时被害了,倒真是十分蹊跷。他武艺高强,外人恐怕不容易近身,现在想想,只怕他的死和唐知年也脱不开关系吧。”胤千雪说道。
“那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得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落在你手里我自知性命难保,你随时都可以下手,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放了我那孙儿。”司徒云侯说。
“还有个问题,从我家抢走的凌霄剑谱和敛华心经在哪里?”胤千雪问道。
司徒云侯深吸一口气说道:“剑谱被唐知年拿走了,心经在我手里,只是去年山庄书房被人盗了,发现时里面被人放了一把火,火被扑灭后,心经被烧得只剩下半本,也已经被水洇湿看不清字迹了,我便索性将它也烧了。”
胤千雪看他的样子觉得不像是说谎,转而看向琴无涯向她求证。
琴无涯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去年冬季,司徒云侯的书房被人放了一把火,也没能捉住凶手。但是秘籍是否被焚毁,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陆清尘在旁边听着,暗自心想:他看到小少爷的本子时是去年秋季,后来庄主的书房着火,他也是知道的,会不会那本子上记录的就是这宗主要寻找的敛华心经?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就听胤千雪说道。
“那心经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吧,写出来!”
“敛华心经与我自身武功相冲,所以我并没有练过,当年也确实翻过几次,觉得没用便束之高阁没再看过,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里面写得是什么!”
胤千雪沉思片刻,雪亮的眼睛盯着司徒云侯,轻笑了一下说道:“金甲,倒吧。”
“小人!胤千雪你个小人!言而无信,你他娘的忘了刚刚发得誓了吗!”
司徒云侯见胤千雪下令要那刀疤脸将蚂蚁倒在孙子身上,愤怒不已,一改他往日身为一庄之主的雍容气度,破口大骂道。
“我既然答应你给他留一条活路又怎会言而无信,只不过,这活路也要看是怎么个活法,我肯定会给他留条命的,不过是等他尝完这万千红蚁啃噬之苦,偿还了我弟弟的债再说。”胤千雪说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