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风鸣万里剑,袖手一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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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北有一片宫殿,九进九出,紫墙金瓦,墙外有八十八棵龙爪槐,墙内有六十六间琉璃殿,此处坐落的正是天下第一大势力——紫禁宫。

  紫禁宫的正殿并不在正中央,而是居于西北天枢位。此时殿内正在议事,两侧共有十六张乌木交椅,上坐的皆是三山五岳人,七长八短汉。正当中一把盘龙金交椅上,一位中年男子大马金刀坐着,右手捧着一支竹简,左手盘着一对阴阳太极球,不怒而自威。

  这位中年男子坐在椅上,身形便巍峨如山岳,金冠锦袍,赤面重瞳。面上一副纯金半面罩,只遮住了右半边脸庞,面罩上镶嵌着一只赤红色的眼瞳,与左半边赤红色脸庞相互映衬,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他正是江湖人称“移星魔手”的乔岳苍,紫禁宫的宫主,天下第一大势力的掌舵人——说他是天下第一人亦不为过。

  此时,乔岳苍正盯着右手捧着的竹简陷入沉思。

  这支竹简于一个时辰前被呈至他的手中,竹简上只有寥寥八个字——“摩崖论剑,十日无音”。

  距离六位剑客摩崖岭论剑已过去十日,那个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没有露出丝毫马脚。紫禁宫的耳目众多,几乎遍布整个江湖,可他们也无法窥测到半点山上的动静。因为这些耳目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他所知道的全部,也只是这支竹简上的八个字。

  乔岳苍与七剑是多年故友,彼此之间时常有书信往来。他知道摩崖论剑虽然三年才有一次,但一次也绝不会超过三日,像这样十日之后尚无音信,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更何况范无奇、殷雪狐这二位常年居于山顶,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也无法控制的?

  正沉思时,一个侍从快步来到乔岳苍身边,附耳低言几句。乔岳苍眉头一挑,便站起身来向偏殿走去。

  穿过偏殿,来到书房。比起正殿与偏殿的雍容华贵,书房的布置显得十分淡雅。三座书架排满了书册典籍,一张书桌摆放着纸笔墨砚,刚走到书房门口,淡淡的书墨香气便已经萦绕于周身上下。

  此时,书房中正垂手站立着两个人。

  乔岳苍一眼望见那位农夫打扮的剑客,不由得惊愕不已,快步迈入书房,朗声说道:“欧阳兄,怎么竟然是你?”

  背剑客人苦笑道:“乔兄,一言难尽了。”

  乔岳苍当然应该惊愕,皆因这位农夫打扮的剑客并非等闲之辈,乃是云间州万剑阁的阁主,江湖人称“万剑归宗”的名剑客,欧阳乘风。

  有关欧阳乘风的来龙去脉,可就说来话长了。

  万剑阁坐落于云间州临渊郡,天下九大势力中位居第四。自从三百年前“背剑老祖”创立万剑阁以来,他便发下一条誓言——历代阁中子弟,皆须以收罗天下名剑为己任。因此立下“万剑”这个响亮的名头,待传至欧阳乘风时,阁中已有藏剑一千八百四十九柄。

  十八年前,苍狼国可汗殷白原大军压境,中原武林中涌现出七位青年剑客,他们手中各执名剑,于彼时危难中脱颖而出,协同中原武林退去北境铁骑——时人呼之为“七剑”,因欧阳乘风手中一柄天下第三的“巨阙”剑,功力最为深厚,年齿又最长,故此列为七剑之首。

  欧阳乘风力邀六位剑客做客于万剑阁,言词之间多有拉拢之意。不过六剑客志不在此,欧阳乘风也不好强留,只得约定每三年一次,于泰阿山摩崖岭七剑论武,十八年来风雪无阻。十八年间,除了年少气盛的蔚赤玄每每当先,欧阳乘风亦常名列前三。这一次却在十日后衣衫褴褛地出现在紫禁城,其中必有蹊跷。

  三人落座,乔岳苍率先问道:“欧阳兄,你这身打扮……”

  “此事说来话长,”欧阳乘风说道,“半月前我便动身前往摩崖岭,不料途中时却横生枝节。鱼江郡水灾泛滥,千顷稻田化为泽国,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盘缠散尽且不提,这身氅服也舍给了百姓;东阳郡守横征暴敛,治下三股流民造反,泰阿山的百足蜈蚣寨更是趁机兴风作浪,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这来去耽搁,便是整整十日光景。”

  乔岳苍点点头,将那支竹简递出,说道:“原来如此,罢了,你先看看这个。”

  欧阳乘风接过竹简,双眼只一扫,便轻叹了口气,“果然如是。”叹息间多有不甘与疑惑夹杂其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岳苍大惑不解。

  “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我们七剑客的局。可我却无从知晓布局之人究竟是谁。”欧阳乘风回道。

  “我这里还有一条消息。”说话的是书房中垂手站立的另一人——沧海楼掌柜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简,递给乔岳苍。乔岳苍看罢眉锋一挑,又把竹简交于欧阳乘风手中。

  这支竹简上的字要更多一些。

  “论剑当日,大雪山下,蛇蝎双煞,伏刺赤霄,七十一招,蛇蝎毙命。”

  欧阳乘风读罢,眉头中蕴藏的疑惑更深一分,他望向掌柜,用尽量淡然的语气说道:“江湖皆有传言,沧海楼消息灵通,神通广大,能知人所不知。今日所见,名副其实也。”

  掌柜先生笑道:“江湖人谬赞,阁主岂可当真。”

  欧阳乘风摇摇头,继续说道:“紫禁宫为九大势力之首,根基虽在京畿道,手眼却已遍布江北。连他们都无法探知的消息,却落入你沧海楼之手。沧海楼素以消息灵通著称,这可远非常人能做到的——你,沧海楼的掌柜先生,究竟是谁?”

  掌柜先生闻言,后退半步,深揖一躬道:“欧阳前辈既如此问,晚辈若再不直说,倒有藏头缩尾之嫌了。”

  欧阳乘风不再多说,只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掌柜先生。

  “晚辈姓陈名亢,字玄野。”

  “哦?”这是一个颇为陌生的名字。

  乔岳苍笑道:“欧阳兄,沧海楼虽消息灵通,于江湖中亦是赫赫有名,可玄野却极少露面扬名。你未听说,倒也正常。”

  “罢了,还是先说正事。”欧阳乘风冷然道。

  乔岳苍暗自苦笑,他这位老朋友万般皆好,就是性情太过高傲——这一点与“逍遥王”金不换相似,却又不尽相同。金小王爷出身贵胄,家资豪富,骨子里天生便有三分傲气;而欧阳乘风一生心血皆付于掌中利剑,他的骄傲与自信皆源于他掌中的剑!

  巨阙剑!

  巨阙剑乃是一柄霸者之剑,虽统御八方却也高处不胜寒。欧阳乘风身为万剑阁主,麾下仆从剑客何止千百,云间州六郡三十六城尽需仰其鼻息,但可称为朋友的却只有七剑客与乔岳苍等寥寥数人。皆因他眼界甚高,凡夫俗子、沽名钓誉之辈入不得他法眼;可他若认定你是朋友,便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他也一人一剑替你闯出一条血路。

  “欧阳兄说这是一个局?”乔岳苍问道。

  “论剑至今已是十日,竟还没有音信传出,必定是出事了。”欧阳乘风语气凝重,“七剑客性格各异,天马行空者居多,唯有五弟范无奇沉稳谨慎,行事周全细致,因此我们才把论剑之处设在泰阿山摩崖岭。”

  “可摩崖岭山高路险,七剑客又各自身怀绝技,江湖中谁敢对你们下手?”若真如欧阳乘风所说,这是一个针对七剑布下的局,那就太过匪夷所思了。需知七剑不仅剑法卓绝,身后的背景更是深不可测,乔岳苍自问以紫禁宫之强亦不敢算计七剑,难道是青龙帮?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依我之见,不如亲至摩崖岭走一遭,也许便可真相大白?”一旁陈亢突然笑道,语气中颇有几分成竹在胸。

  “我自然要去。”欧阳乘风瞥了一眼,说道,“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恳请乔兄,暂借紫禁宫的探马一用。”

  “欧阳兄且放宽心,我这就派下人手,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兄长可于我这马厩中挑选一匹坐骑,也好尽早赶至摩崖岭。”乔岳苍不愧是紫禁宫之魁首,心思不可谓不细致。

  “乔宫主,据在下所知,紫禁宫马厩内虽有良驹,可都比不上我沧海楼的庆忌驷车脚程快。”陈亢依然笑面春风,仿佛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欧阳乘风正欲阻拦,却被乔岳苍接过了话头:“好,此次便劳烦玄野了。只是不知车上可有酒肉?”

  “只需赤梅酒三坛,酱牛肉十斤。不过申时便可至摩崖岭下。”

  “好!既然如此,本宫主也愿走上一遭了!”乔岳苍双目放光,他也是好饮海量之辈,有好酒岂会不动心?

  欧阳乘风却皱眉道:“乔兄,这毕竟是我七剑之事……”

  “欧阳兄此言差矣,”乔岳苍突然沉声说道,“若此事背后真有黑手推动,那便不只是你七剑之事,更是天下人的事了。”

  欧阳乘风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乔岳苍仰天长笑:“玄野,驷车何在?”

  陈亢笑道:“早已备好,且随我来。”说罢自书桌下推开暗门,翻身跃入。两位江湖高手紧随其后,穿过甬道,回到沧海楼后院,一辆双轮驷车已经停在院中等候多时。

  欧阳乘风细细打量,只见此车由四匹高头白马拉辕,桐木车厢,明黄色丝绒铺顶。车前踏板上坐着一条黑黢黢的大汉,铁面虬髯,皮坎肩外露着花岗岩般的双臂——好一条铁骨铮铮的恶汉!

  陈亢纵身跃上踏板,回头朝着两位高手笑了笑:“阿阚,准备驾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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