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十年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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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葡萄藤下坐着个瓷娃娃样的小姑娘,甲子脸,杏核眼,蛾眉皓齿,梳着单马尾。虽然才不过十岁孩童,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这姑娘名叫孔湄,是孔诤言与方丹的女儿,如今已将十岁了。

  她怀抱着金瞳的黑猫,焦急地催着石桌另一边的青年停笔:“师兄,你应我讲故事的,可不许赖皮。”

  周贤苦笑一声,放下笔,把石桌上的文案收起,摇了摇头:“公事是做不完的,天色暗了伤眼,便是给你讲故事吧。可先去给我洗砚。”

  孔湄听了,忙不迭跳下石凳,将黑猫向着周贤怀里一递,捧着砚台和笔便跑远了。

  二十岁,周贤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朗的青年了。仍旧是那副眉眼,却多了几分英气。许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关系,或是修行有所小成的缘故,他身上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即使是剪了短发,着松散的大袖宽袍,看着却也很是顺眼。

  十年很长,长到很多事都会变,足以让一个稚童成长为英俊挺拔的男儿。

  十年很短,短到记忆都未模糊,前世今生的种种仍旧清晰可辨,不曾遗忘。

  单说孔诤言的小院,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孔诤言与周贤两人的书越来越多了,那间书房已经装不下了。便是在西北角起了一座小楼,专门用来放书。和观里的藏经楼比不得,但说是汗牛充栋也不为过。

  原本的书房终于恢复了它设计之初的职能,做了夫妻二人的卧房,而夫妻二人原居的西厢房,则做了小姑娘的闺房。

  可怜周贤和李桐光这师兄弟两个,都已经二十多,却还挤在一个屋檐下。好在是不必睡一张床了,宽裕了许多。倒不是观内不能给周贤和李桐光安排地方,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孔诤言和方丹两个都未曾再收弟子,师兄弟两个也在这里住得惯了,没必要再折腾许多。

  不多时,孔湄捧着砚台和毛笔跑回来。跳到石凳上坐好,催促说:“我洗了砚台,师兄你的故事呢?”

  周贤笑了一下,问:“上次讲到哪儿了?”

  孔湄赶忙说:“上回讲哈利·波特与邓布利多一起离开了学校,来到了山洞。”

  周贤一拍巴掌,吓了他膝上的黑猫一跳:“对!咱们上一次就讲到哈利·波特和校长邓布利多一起来到了山洞……”

  没错,这段时间以来,周贤给孔湄讲述的故事就是《哈利波特》系列。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尤其是生长在青要山的孩子来说,飞天遁地并不是什么不能够理解的事,对于“魔法”这个概念接受得也很快。当周贤决定给孔湄讲哈利·波特之后,难点反而是要让她理解什么叫做“学校”。

  健忘的周贤早已经忘记了,当初他给只有五岁的孔湄讲《美人鱼》之后,被小姑娘的一口钢牙咬得满胳膊是伤的惨剧。所以,当他讲到邓布利多被“阿瓦达索命”命中,从塔楼上跌下时,孔湄“嗷”一声哭了出来。

  正巧这时候孔诤言、方丹、李桐光三个从院门外走进来,只瞧见孔湄嚎啕大哭。

  李桐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抱起了孔湄,让她跨坐在自己肩上。他拉着孔湄的脚踝问:“师妹你怎么了?周贤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李桐光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他跟着方丹走体修的路子,身高五尺七寸,肩宽背厚。将孔湄扛上肩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瘦瘦小小的孔湄跟他比起来真的像个娃娃了。

  虽是李桐光问了,孔湄却只是哭,一时间不答话。周贤站起来,先是对着孔诤言和方丹行了礼,而后解释道:“我刚才在与师妹讲故事,哪里敢欺负她呢?”

  “就你会编,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拿出来。”方丹白了周贤一眼,把孔湄从李桐光的肩头上抱下来,搂在怀里,哄着小姑娘说,“这故事不中听,我让你师兄重写一个给你好不好?”

  孔湄收了声,晃了晃脑袋:“我不,我就要听这个。可我不要校长死。”

  “可故事里校长就是死了呀。”周贤一摊手。这么一解释不要紧,孔湄又“哇”一声哭出来,哭的比刚才还要大声了。

  孔诤言苦笑着挥挥手:“贤儿你莫逗她,都是你编营的故事,想怎么改还不是随你心意?”

  周贤连忙说:“师父,可不敢这么说。这故事不是我编的。这套书的作者是个佛郎机人,叫J.K.罗琳,我可没本事写这么好的故事。我因为大家没听说过,就能把别人的故事据为己有?我没那么不要脸。”

  “那你先把你师妹哄好了!”孔诤言眼睛一瞪,朝着孔湄一指。周贤叹了一声,心想他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倒是李桐光接了话茬:“邓布利多是故意的,这个故事后面邓布利多还会出场,小湄你听我说啊……”

  他话没能说完,孔湄忽然收声,伸手一指李桐光:“剧透死全家!”

  “别乱说话。”方丹一拍孔湄的手,“别什么话都跟你师兄学,他呀,一肚子坏水。贤儿,你也是,怎么教小湄说这种话。”

  周贤又是一声叹,抖着手说:“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事儿,我不怕说这话。”李桐光笑了两声一甩手,“我小时候家里人就死光了。”

  “你也不要胡说!”孔诤言喝了李桐光一声,“你师父和我都在这里,这就是你家。什么家里人死光了?胡言乱语!”

  “哎,我记住了,师伯。”孔诤言训斥他,李桐光是绝不敢插科打诨乃至于还嘴的。

  “小湄,咱们不理他们。”方丹抱着孔湄离了前院,边走边说,“你弘艾师兄拿了些椰子糖给娘,娘给你吃,不给你那两个师兄吃,馋着他们……”

  等方丹和孔湄走远了,孔诤言抓起桌上的册目来翻了几页,随口问:“都校对过了吗?”

  “校对了九成,观内上下从年初到六月初的奖惩记录有三处错误,已经标红了。”周贤答道,“剩下的那些,明日中午就能整理完。”

  “好,辛苦了。”孔诤言把册目放回到桌上,“算一算,日子差不多了?”

  周贤点了点头:“我们这一科,十年了。”

  青要山帝隐观的规矩,每一科弟子十年期满,就算是出科了。自此后可以继续在山上修行,也可以凭着帝隐观弟子的名号行走世间。修行满十年期的,也才有资格被各门举荐参与天灵卫的选拔。

  但是无论怎样安排,自己有什么打算,都要等到“入世试炼”这一关过去——听起来吓人,其实无非就是让这一科期满的弟子下山,接触一下凡尘俗世。

  帝隐观毕竟是个宗教场所,这里的气氛和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像是戒律门弟子这种常会下山除妖捉怪的还好说,那些学丹修的,常年不下山,下山无非到芙蓉庄,心性真的需要好好磨砺一番。再比如,很多人在观里能安分守己,在外面可能又会是另一个样子。这一关既是要让弟子们接触一下滚滚红尘,也有考校心性的意味在里面。

  这一关“入世试炼”的时间限制、去向,完全由带这一科弟子的师父们决定,尽量把弟子们都散出去,不叫他们凑成团互相帮扶,最多三两个人一队。年限最长不过三年,最短也要六个月。而且遣下山的时候,一文钱都不许带着,完全要自食其力。这都是定死了的规矩。

  孔诤言现在跟周贤还有李桐光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桐光,你师父的意思是,你的入世试炼,也由我来定了。”孔诤言坐下来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也坐下,“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想去什么地方?”

  李桐光先开口了:“我随师父除妖去过蜀地、江南,师兄也去过江南,还到过鲁地访山。这些去过的地方,有些人认识,也是方便些。”

  孔诤言未置可否,转向周贤问:“你的意思呢?”

  周贤挠了挠鼻尖,说:“我的意思吧,这不是下山吗?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您把期限放宽点呗?天高皇帝远的……我想多吃几口肉。”

  “你呀,你呀!”孔诤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分钱都不给你,你当真能赚来钱吗?更何况,我真许给你三年,你指不定就不想回来了?这门内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还指望你多帮我分担着些呢。你别想了,就六个月,期满便归。”

  周贤苦笑了一声,说:“既然师父您已经有了思量,那就全凭师父定夺吧。”

  “成,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也不给你们找麻烦。”孔诤言笑了一声,“你们就去京城吧。”

  “京城好!”李桐光一听乐了,“我还没去过京城呢,师伯,咱就去京城!”

  “可有一样我先说好喽。”孔诤言敲打着石桌的桌面,“这到底是入世试炼,红尘炼心,你们俩,不许坐车,不许骑马。就算是路上突破到了炼神返虚的境界,也不许御剑赶路。你们呐,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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