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美人妙计过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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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华靡丽的马车队缓缓向前推进,玉勒雕鞍的骏马好似巡游一般高昂着头颅,在无数艳羡的眼光中驶向城门。

  但凡长居雍都城内的百姓,早已熟知这一辆接一辆出身富贵的车驾所属何处,又将所往何处。

  行在队伍最后的一辆羽盖玉座的驷马车尤为奢豪,一望便知当中人物的身份定然非同凡响。

  车内的气氛格外安静。

  傅媛卿正闭着眼睛,斜枕着一只手臂,渺渺乖巧的坐在她的身畔,轻摇着玉版团扇。

  两侧分别坐了两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四张擦满红粉胭脂的面容都带着极不自然的神色。

  左侧两个美人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而右侧两个美人的眼神却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四人各怀忐忑,却始终没有人出声。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晃悠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抵达城门口。

  马蹄一顿,傅媛卿微睁双眼,依然慵懒地斜靠在坐垫上,掩口打了个呵欠。

  “谢兄,车上坐的可是贵阁的阁主,还有各位美人?”洪亮的话音穿透车厢,傅媛卿点了一下头,渺渺撩开帘帷的一角,从缝隙间望出去,瞧见一个将官模样的男人站在车前向谢魁问话。

  那个男人穿着淡金色的铠甲,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执着腰间长剑,神情肃然。

  他的身后还挺立着十五六名将士,身穿与他同种样式的铠甲。

  每一名将士的手里都握着一把寒星般闪耀的弓弩,在炎夏灼热的阳光下,也令人由心底生出一阵凉意。

  这些将士手中的弓弩,是不久后将要运往前线的惊世利器——按下机簧,就能在瞬息之间连发十箭,号称能捕风捉影的幻月弩。

  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在瞬息之间,这十数名将士可以将任意一个车厢射成筛子。

  看出眼前的形势非同一般,谢魁翻身下了马,用完全迥乎私底下与吴世之插科打诨的口吻答道,“回将军,车上的确是敝阁阁主和各位姑娘。怎么今日由吴将军亲自守城?城中出了什么大事么?”

  其实一见车队当先一骑是颇为相熟的谢魁,吴世之就已经对车内人的身份确定无疑。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没有经过盘查,也没有得到上官的谕令,就是亲爹亲娘也不能放出城去。

  雍都城百年来安享太平,这样的情况实在少有。

  城内的所有将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已经连续戒严了几日——轰动全城的法场劫囚案本已使得人心惶惶,偏偏当日还发生了一件更令人惊怖的事。

  天色朗朗,一个黑影却如鬼魅般穿过城头。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踏过了其中一名守卫的肩头,那名守卫还没惊叫出声,就看见那团黑影已飞出城外。

  城头数十名守卫,连那人的一块衣角都没有沾到,相貌更没能看清。唯一抓住的痕迹,只是那名守卫肩头的半只脚印。

  如果不是有这半只脚印,恐怕当真要让人以为是什么不惧日光的鬼怪了。

  就在几天后,押送要犯到大理寺的途中,又有人残杀了全部人犯和押送人犯的卫兵。

  后来经过查验才发现,原来凶徒并没有杀死所有的人犯。凶徒留下了两个人犯的性命,劫走了他们,三人在雍都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或是由同一个组织做下?

  而被劫走的叛贼,人犯,还有凶徒是不是全都已如鬼魅般遁出了雍都?

  但那之后,戒严就正式开始了,守城的将士们再也没有一刻清闲,时时紧绷着神经。

  普通的老百姓已经被禁止出入,只有小部分背景深厚的商队和身份显贵的要人,才可以在接受搜查之后通过城门。

  先不管这一番戒严能否奈何那些神出鬼没的凶徒,但朝廷既然摆出了如此慎重其事的姿态,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

  可这样的苦差又会惹来民怨,又没有半点油水,搞不好还可能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于是上头竟将他这个一贯闲散的游击将军调派来驻守城门,让他来握这个烫手山芋。

  一个没有背景的杂号将军,不算卑职,又无关紧要,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侥幸立了功,自是皆大欢喜,上面的得了奖赏,也会漏下一丁点雨露;事情若是办砸了,那一切的过错和矛头,全都会指到他的头上。

  哪怕不贪功劳,不求利禄,只想安生的活下去,他也必须格外小心谨慎,将事情办好才行。

  然而,曦风皓月阁背后的势力树大根深,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开罪的寻常豪富之家。

  吴世之细思了半晌,沉沉叹了一口气,面上隐隐有些疲态,压低了声音,“老谢,不是小弟不够意思,雍都最近实在不太平啊…听说那些叛贼厉害得很,不仅能不知不觉的把活人劫走,连死人都要劫…朝廷下了戒严令,每个出城的人都要严加盘查,还请你通传阁主一声,末将须要例行公事,检查一番。”

  谢魁拱了拱手,“也好。请将军稍候,我这就去向阁主禀报一声。”

  吴世之点头,“有劳。”

  谢魁返身走向队伍的最后,在那辆最为敞阔又显眼的马车旁停下脚步。

  白如脂玉的手撩开了帷幔,谢魁在车窗边俯下身,把吴世之所说的话一一向车内的人禀报,神态恭谨又庄重。

  不久,谢魁朝吴世之高喊一声,“将军,可以开始检查了。”

  谢魁的声音浑厚有力,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话音一落,每辆马车的车门都万分配合的打开了。

  吴世之经过每辆车的车门时都停下脚步,目光朝车内环视一遍,不多停留地扫过每个美人的脸庞。

  倒是紧随他身后的两个将士,仔细地审视每一个车夫,检查车板,甚至于马车的车底也没有放过。

  查至最后那辆马车的时候,吴世之一眼就瞥见车内坐着六名女子。

  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女人,端坐于中,身着火红的烟水百花广袖裙,头戴鎏金步摇冠,丰姿冶丽,目敛威仪。

  她的嘴角一扬,向他微微颔首,“将军辛苦了。”

  吴世之瞧着那抹娇艳夺目的笑容,尽管他在烟花之地打滚多年,也禁不住为之心神一荡。不过,毕竟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他很快反应过来,躬身抱拳,不失礼数地回答,“阁主见谅,此乃末将的职责所在。”

  忽然间,一双苍白的手出现在眼前,递来一张同样素白的手帕。

  吴世之霍然抬头,发现那双手的主人是坐在左厢边的一位粉衣美人。那位美人轻抬着手,半低着头,虽然一言不发,却能瞧出她的神态极为羞怯。

  她捻住手帕的双手微微的颤抖,连呼吸也显得小心翼翼。

  “这是?”吴世之讶然的问。

  “如此炎热的天气,将军却仍是尽忠职守,这小妮子仰慕将军英伟风姿,想亲手替将军擦去汗水,不过羞于启齿罢了。她的一片心意,难道将军还不明白么?”

  吴世之愣了一下,粉衣女子已把手帕凑到他的额头上轻轻的擦了两下,又向他伸出了捏着手帕的那只手。

  吴世之不由心头一动,凝注着女子那张不敢抬头看他,紧张又害羞的脸庞,无声地接过了手帕,在转过身之前,塞进了怀中。

  跟在身后的两名武士此时也已经检查完马车的外部,回到吴世之的身后,向他复命,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末将已查验完毕,阁主可以出城了。”吴世之向车内抱拳行了个礼,便转头对城门口的士兵挥了挥手,高声喝令,“放行!”

  城门开启,一辆辆马车从伫立在两旁的守卫面前经过,所有的眼睛都如痴如醉地凝望着光彩照人的马车,依稀能瞧见每辆车内隐隐绰绰透出的,那样聘婷又曼妙的身姿。

  没有人还有空注意,兵士里此时正有两个声音窃窃私语,“杰哥,方才车门打开的时候,你有没有瞧见车内那些皮肤白得像玉脂,腰身好像经不住手轻轻一握的美人?那些美人就是曦风皓月阁的么?”

  眼见身侧的同伴无声地点头表示肯定,那个声音咂巴着嘴,“果然…果然真他妈的漂亮啊…”

  “小点声!”身侧的人低叱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废话么!不然那些老爷怎么舍得花这么多的钱看她们?”

  那个年纪较轻的声音立即乖觉地低沉了话音,哑着声啧啧称奇,“这一车车装的可全都是绝色的美人啊,如此招摇过市,居然就只跟了一个护卫,难道不怕惹人觊觎?”

  “没见识的小子!莫非你以为她们这般无畏无惧,靠的是那名护卫?真正可以保护她们的人,是同她们一起坐在车内的人。”卫队的小队长殷杰抬了抬下颚,向身边的人示意,望向队尾那辆极尽炫耀的马车,目光里有几分钦佩之色,“如果你见过十年前那场盛大空前的御前比剑,见过那个当年只有十三四岁,却在先帝的瞩目和所有雍都百姓的围观之下,独挑百士,技惊天下的少女,足以令你永远都会记住,曦风皓月阁的阁主是何等样的女人。只要有她在,谁有胆子打她们的主意?”

  显然和殷杰说话的年轻人刚来雍都不久,并没有听闻过帝都的这些传奇往事,半信半疑地张合着嘴,“那些美人的老大真有这么厉害?可世上总应该还有比她更厉害的人吧?”

  “当然有。不过,这世上比她更厉害的人,也没几个了吧…”殷杰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年轻人,将嗓子压得更低,“难道你以为当一个剑术超越了她,臻至世间顶巅,拥有如此惊天剑技的人,还会有你这般龌龊下流的想法?”

  “谁又能保证那些技艺高绝的人,品德就同样高尚?”年轻人反问。

  “这倒也是,但当一个人将一门技艺练就到了那样独一无二的地步,必然会有无数的黄金和美人主动送呈到他的面前,又何必再铤而走险,做出让天下人鄙夷和唾骂的事情?”

  年轻人接着追问,“万一当中就有人偏不满足,偏要掠夺,要毁灭,要让人怕,让人骂呢?不然从古至今,怎么会有那些个大奸大恶之徒?”

  知道对方涉世未深,对什么事都是一知半解,平日里殷杰尽力关照着这个来自同乡的年轻人。

  然而,这个年轻人的脑海里似乎总是藏着无数的疑惑,嘴里随时可以噼里啪啦的冒出一连串的问题。难道是年轻人的精力太过充沛,却整日老是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这里,所以才无处发泄?

  殷杰不耐的低喝,“商吉,你的问题也太多了!我说你整天为那些站在云端的人瞎操心干什么?少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行不行?少动动嘴皮子,拿出点本事来,或者多积点德,也许今后还能将那些美人娶过门。”

  “不是或许!我商吉发誓,一定会娶到当中的一个!”这个叫做商吉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在初生的阳光下昂起了头,口里发着壮志豪言。而教训的话语仿佛只是疾风在他的耳旁吹过,在商吉的脑中忽然又涌现出了一个新的疑惑,“对了,杰哥,凭你的本事,努力向上擢升,娶那些美人回家,应该都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你甘愿做这么多年的守城将?”

  “开什么玩笑!家里有一个母老虎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一说起家里时而凶悍,时而体贴的发妻,殷杰就面带苦笑——这么多年了,她的拿手菜做来做去,却始终还是只有那一样。

  想到今夜的饭桌上仍然有油滋滋的红烧猪蹄在等着他回家,殷杰摸了摸肚皮上与日俱增的赘肉,语调也松软了下来,“阿吉,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女人啊,是会磨灭掉男人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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