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予尧和众人都不太相熟,只和王重珏曾经交手过一次,再加上他常年遮着脸,仅仅露出那么一双神情莫测的眼睛,众人都觉得他是个修为高深的怪人。一般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不太好相处,大家也都仅仅是点头之交。现如今看这位怪人一副暴躁模样,似乎像是在哪里受了欺负,真是奇怪。
“看来确实是受了欺负。”似乎是看透了大家的心思,白珞曦淡淡说道。她年少在仙元界游历之时,也曾受到过一模一样的欺负,对于辛予尧如今的心情,她可以说再理解不过。辛予尧肩膀上抗的那把刀,在下界识货的人寥寥无几,亦或者即便识货,也不会明晃晃地下手去抢。但是在仙元界,情况却大不相同。
不过短短几天,辛予尧的化血刀里,起码生吞了十来条道一宗弟子的生魂。这恐怕比辛予尧以前一年里杀的人都要多,怨不得他看起来如此难以忍受。
所谓杀人夺宝,在仙元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阴谋诡计,成王败寇,这就是仙元界的生存法则。
白珞曦真的不太放心王重珏呆在仙元界内,他的单纯心计岂能比得上那些老谋深算几十万年的老家伙?可是他的大道必须自己去走,她虽然可以给予建议,却无法代替。这种感觉,真是又苦恼担心又无可奈何。
白珞曦抬起手,轻轻扯了下王重珏的袖口,他依旧沉静地坐在原地,和众人商量今后的去处,默默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白珞曦嘴角上扬,露出浅笑。
夜幕降临,王重珏回到房间,正看到白珞曦抱着清儿走出去。他疑惑说道:“将清儿放在床上睡觉就好,我在蒲团上修炼,不耽误的。”
白珞曦瞥了王重珏一眼,叫来刘吉将睡着的清儿抱走,她反手关上门,随口问道:“不过十日的时间,你觉得打败一个合体初期的弟子,有胜算吗?”
王重珏刚想唤出他无意之中得到的那本玉简,好好修炼,听到白珞曦同他说话,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只有一半胜算吧。”
从洗髓伐骨泉出来之后,王重珏发现自己浑身灵脉度量猛地扩充了许多,只是基础虚浮,必须得花费很长时间奠定基础。这种拔高式的跨越,是福是祸如今尚未可知。
白珞曦轻轻点点头,应了一声。
王重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一宗的有个叫苏佑知的峰主,你可知道?”
白珞曦认真想了好一阵,摇头回道:“似乎有点印象,可是想不起来是谁,好像听吴轻染以前提过这个名字,怎么了?”
“阿蛟撕坏了他的一件衣服,要赔给他,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你有时间顺便买件衣服,替我赔给他吧。这些日子大家都要静心修炼,只能劳烦你了。”王重珏不好意思地拜托道。
白珞曦秀眉蹙起,“不就是一件衣服,竟然这般小气?”
王重珏随口说道:“毕竟是阿蛟有错在先,说起来是我没管好灵兽,才闹出这种事情。”
白珞曦瞥了王重珏一眼,轻飘飘地冷哼一声。除了那次王重珏因为清儿的事情误解她,冲她发了一通脾气,她实在无法忍受王重珏对她爱理不理的模样,才低头小声说了那么一句我错了。其余时候她哪里曾向别人赔礼道歉过?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房间内墙壁上装饰的夜明珠发出浅浅柔光。
夫妻二人好久没有时间单独相处。上次王重珏好不容易能主动一次,结果正赶上大劫将至,紧接着就是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如今他就在身边,儿子已经被哄睡,他那只青蛟也挂在房梁上打哈欠,没有人打扰。
白珞曦看了王重珏一眼,俯身亲吻他的嘴唇。
王重珏犹豫了下,突然低声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白珞曦心头。王重珏曾经将她当做炉鼎的行径,对于一向傲慢的白珞曦来说,可以说是血淋淋的教训,她根本不可能会忘记。此刻她不禁身体有些僵硬,倘若真的被王重珏再当作炉鼎用上一遭,她觉得自己八成会想掐死王重珏。
白珞曦的素手停在王重珏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下,突然捏了个印诀打入他的身体,动作之中带着那么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
白珞曦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王重珏,缓缓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明天再同你双修,为你提升修为,今天不行。”她知道根本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控制住自己,但是王重珏却不一样,在她修为恢复之后的初次亲近,他就把她当做炉鼎用了一番,将她气得不轻,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牙痒痒。
王重珏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什么,接着嗓音低沉地说道:“那还是我来吧。”
“嗯?”白珞曦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王重珏直接回吻上了白珞曦的唇。
王重珏情动,他轻声同白珞曦商量:“珞曦,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耳朵?”
白珞曦疑惑地回道:“我何时阻拦过你,不许你看我耳朵了?”
王重珏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是清儿的那种耳朵。”毛茸茸的,很好摸的那种。
白珞曦这才反应过来,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你这是什么古怪毛病,想都不要想。”
王重珏直接低头吻上她的耳垂,白珞曦颤抖了一下,态度依旧坚决:“休……休想……”他见过王重珏揉捏清儿的耳朵,倘若自己的耳朵被他那般揉弄,她实在无法想象。
王重珏微微失落。不过今天意不在此,他立刻陷入了美好的纠缠里……
一切结束,白珞曦躺在王重珏身边,任凭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着自己的眉眼。白珞曦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原来……
王重珏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因为多年前那次你被我无意之中当做炉……”他顿了下,咽下喉咙里的那个词,“你心中一直有个疙瘩解不开。你觉得我对你不会情动,进而推断我对你无心,我本不想向你抱怨,但是又不想你总是那般误会我。”他无奈转过头,似是有些难以言说。
王重珏难得会对白珞曦说出怨言,“愿此次能解开你心中的结,我王重珏不过是一介凡人,面对你之时,怎么可能会凉薄到你所想象的那样。”
白珞曦有些羞赧,眉眼低垂,“是我误会你了。关于那件事,我只是……没经验,那你……”
王重珏看透白珞曦的疑惑,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随口回道:“我在那之前,看过一些玉简。”他继续低头系上衣带。
白珞曦秀眉轻挑,她曾经以为他们第一次亲近是酒后乱性,却没想过是王重珏蓄谋已久。
王重珏不知道为何白珞曦突然展露的笑意,让他整个心都不禁颤抖起来。他叹了口气,在白珞曦额头落下一吻,唤她解开了身上的灵气封印,就去抓紧时间修炼了。
王重珏将情绪平息,感觉到心湖一片寂静,随即唤出宿在他识海之中那枚玉简前辈。
玉简从王重珏眉心处跳跃而出,落地又变成了那副能止小儿夜啼的丑陋模样,粗糙的脸上方,一双巨大的眼睛依旧毫无神采,他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王重珏。
王重珏恭敬稽首,“劳烦前辈。”
那人点了点头,原地坐下,五色毫光闪过,一枚恍若光雾凝结而成的玉简躺在地面上,周身散发着悠悠柔光。
王重珏在玉简前盘腿坐下,合眼平定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再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心无杂念。他在指尖凝聚起一缕神识,探入玉简之上。
神识先感觉到的是一片渺茫的虚空,犹如一片浩渺无边的宇宙,开始的惊讶闪现过后,王重珏逐渐感受到一股从来未有过的平静,像是心无挂碍,又像是彻底超脱,心已寂灭。就在这安静的沉寂之中,突然一个声音带着强大的力量破空而来,如同山崩海啸,响彻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王重珏的手置于玉简之上,他神色安宁,甚至眼睫都不曾抖动,连头发丝都如同万斤巨阙一般,整个人一片沉寂。他身着天青色衣袍,房内夜明珠的柔光落在他身上,身姿如同初月照静流。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安静坐着,整个人似乎都流露出飘渺出尘的超然气息,仿佛随时都会飞升而去。
白珞曦望着此时的王重珏,各种复杂情绪浮现在心头。一枚孕育出灵智的玉简,虽然化成的人形实在是丑陋不堪,可是身上却漾出沉稳浩然的气息,绝非是一件龌龊之品,恰恰相反,很有可能是曾经的哪位大能留下的。
白珞曦不禁想起,当初在大劫之前她所占卜出来的卦象:大难,却也蕴含着巨大生机。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大劫是王重珏的难,他险些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却令他得到这有灵智的玉简,倘若卦象无误,这玉简能帮他许多,绝对无愧于称之为巨大生机。
王重珏依旧闭着双眼,细心感受着流淌而过的每一个字。玉简之中的心法和他曾经在那个禅修洞府获得的无知无得心法有所类似,但是却更为精妙,相比之下,那本无知无得心法反倒像是一件粗制滥造的仿品。
王重珏想起那玉简的话,他说曾经得到他的那位禅修对他一知半解,不配成为他的主人。想必他曾经所学的心法就是那位禅修一知半解的作品了,但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王重珏在禅修这条路上顿悟许多!
玉简坦言,王重珏如今只能修习最基础最简单的第一部分的功法和心法,顺便还唾弃了一下他的资质。心法甚简,只有不足两百来字,但是当这两百字在王重珏耳边响起来之时,他却犹如倾听无上妙法般震惊。那每个字中蕴含的力量,如渊如海,如浪如涛,字字都犹如大道天音,铺面而来,直接坠入他识海深处,余韵悠长。
王重珏来不及好好消化下这精妙的心法,玉简之中的功法就随之而来,这功法叙述如同长者絮语,删繁就简,返璞归真。待两者具嵌入他识海之中,已然历历在目,无法忘却。
王重珏将手从玉简之上收回,玉简化作一道毫光,再度返回他紫府之中。
王重珏仰头望了一眼天边明月,又闭上了双眸,如今他要做的事情是彻底领悟玉简所教授的东西。
王重珏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烈日当空,他抬头看向静静站在门口的白珞曦,起身朝她走过去。
院中已经空无一人,连最聒噪的张复川和青蛟都不在。王重珏奇怪地问道:“他们人呢?”
“都比试去了。”白珞曦把手伸过去牵起王重珏,“我带你过去。”
王重珏更加疑惑了,“比试不是在十日后吗?”他完全没有想到时日已经悄然而逝。
此时吴轻染听着众长老的意见,眉头紧皱:“虽说这样是个万全之策,但是……”打算进行比斗的七人之中,其他人倒是无所谓,那禅修却是个烫手山芋,他虽然想留,却又担心白珞曦会因此迁怒于他。
白珞曦乃仙玄界妖修,吴轻染早年间偶然结识于她,这么多年过去,他对白珞曦可谓既敬又怕。敬的是实力,怕的也是实力,她可是和仙玄界那个魔修界主有一拼之力的人物。真是无法想象倘若他算计了白珞曦的夫君,白珞曦会如何对他。
而且就算再借吴轻染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惹上仙玄界的修士。这其中的原因,就要扯上仙玄界的一些背景了。
仙元界位于一片大陆之上,其中山脉河流交错,宗门大派多圈地万余里,依山而建,极峰之上、彩云之间,颇有仙人超越红尘的味道,令凡人敬仰不已。而仙玄界比起仙元界大上不只五倍,但是大部分都是茫茫大海中,不同于仙元界以人修为主,仙极界的修士九成都是妖修,而且没有大型的派别,以散修为居多,有的在海里设立洞府,有的在深山之中安家。
倘若说仙元界修士仅是有那么一点超凡脱俗的味道,那么仙玄界修士才是真正的心如止水,一心只求大道。因为心无挂碍,他们在大道之上所取得的成就,已经不是仙元界的修士们所能比拟的,尤其是这几十万年来,差距更是越来越大。
万年前,曾经有仙元界一位宗门长老带着数百位弟子前去抢夺一个仙玄界鲤鱼妖的法宝,鲤鱼妖不敌,慌张逃到自己义兄那里,他义兄是一只性格慢吞吞,一句话能哼哧半个时辰的乌龟。结果那乌龟妖不过是动了动手指,数百位弟子连渣都不剩,那宗门长老元神遁走,勉强得已活命。
自那以后,虽然依旧有不知好歹的仙元界修士觊觎妖修们的法宝,但是却无人再敢那么明晃晃地去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