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青蛟又想方设法把自己变回了往常般脏臭的模样。王重珏从白珞曦怀里接过张牙舞爪的清儿时,青蛟正趴在院子里,拿尾巴尖戳景行的后背,浑身上下再找不到一丁点翠绿嫩白相交的可爱娇憨。
“你别总是不开心呀,事情都过去了,你天天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能有什么用?笑一个嘛!”青蛟绕着景行转圈,“要不我盘起来给你看,你看像不像粑粑?”
张复川阴森森地路过,“你闻起来更像!”
清儿不愿意让父亲抱,被送进王重珏怀里之后,毫不留情一爪子就照他脖子上招呼。
王重珏下意识瑟缩一下,清儿爪子尖利,挠在人身上特别疼,偏偏他年纪尚小,下手还不知道轻重,只能暂时咬牙忍了。熟料清儿的爪子触碰到他的脖子的时候,只有毛乎乎软绵绵的肉垫感觉,于是王重珏疑惑地瞥了一眼白珞曦。
清儿依旧泻火似地闹个不停,嘴里嚷着:“让你丢下我!你讨厌,你混蛋,我绝对不是你亲生的!绝对不是!”看这任性的行为绝对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模样。
王重珏正纳闷时,白珞曦眨眨眼,朝他传音道:“路上趁他不注意给他削了指甲,你好好哄哄他。”
王重珏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清儿以前闹脾气的时候,他也尝试哄过,可是无论哪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清儿很任性,因为白珞曦一直觉得他年纪还小,基本都是放任生长,也没有多加管教,便愈发随她的性子,直接导致王重珏需要面对脾气都不小的母子俩,简直是苦不堪言。
“顺着他点。”白珞曦难得好心提醒道。
王重珏愣了片刻,放轻了声音说道:“清儿别生气了,都是父亲不好。”
清儿一副愤怒的模样质问道:“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当然是。”王重珏毫不犹豫地回道。清儿嘴里尖牙闪了下寒光,他嗷唔一口在王重珏脖子上印下一个牙印,“我是你亲生儿子你还能这么丢下我!”
清儿咬了一口,似乎出了气,心中愤懑也消散了些,他趴在王重珏掌心,昂起下巴,又问了一遍:“我真的是你亲生儿子?”他问这话,无非让父亲再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他,最好坦诚说清儿是他的宝贝,然后就打算原谅他了。
王重珏看看白珞曦,又看看清儿,纠结了好一阵,他想起白珞曦让他顺着点儿子,咬牙犹豫了良久,才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清儿一愣,气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白珞曦的秀眉也悠悠挑起,凤眸微眯。
王重珏手忙脚乱地再次认错,白珞曦在一边慵懒地偶尔挑拨下战火,随便一两句话都能将刚有被顺毛趋势的清儿继续炸毛,王重珏叫苦不迭。
“白珞曦!”王重珏忍无可忍终于怒吼道。
“嗯。”白珞曦悠闲地应了一声,似笑非笑看了王重珏一眼,伸手揉了揉清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眯着漂亮的凤眸,感觉胸中一直憋着的闷气消散开来,“清儿去给你父亲抱抱,然后出去找别人玩去,母亲有事情要和你父亲商量。”
清儿在母亲面前很是乖巧,这点王重珏也觉得很奇怪,明明白珞曦比他更宠爱儿子,可儿子却从来不会在白珞曦面前撒泼胡闹。清儿听了母亲的话,勉强顺下炸得像刺猬似的乱毛,偏着脑袋用侧脸和耳朵蹭了蹭王重珏的颈侧,然后昂着下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微微粗糙的触感,酥酥痒痒,让王重珏心软得一塌糊涂。
白珞曦伸手轻轻抚了抚王重珏脖子上被清儿咬出来的牙印,随口问道:“你可想好了今后去处?”
王重珏无奈地摇摇头,问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白珞曦清冷地哼了一声,“我的意见自然是你随我回仙玄界,你本来就是我的夫君,随我回去也算理所当然,但是问题是你舍得下那群从清墟山带上来的小崽子们吗?舍得下你那日日恍恍惚惚的小师叔吗?”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从来不会也没想过插手你的大道,此次也是一样的,不过倘若……倘若你真的闯不下去了,就随我回去,我尚且能庇护你一二。”
王重珏突然伸手抱住了白珞曦,他体温带着暖意,慢慢地传递过来。
白珞曦微微一愣,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王重珏的脊背:“怎么了?”
“珞曦。”王重珏闷声说道:“我以后就没有师父了。”
白珞曦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王重珏抱得更紧了些。
王重珏同刘吉和景行商量今后的去向,四个从清墟过来的孩子也在一旁听着,他们被清鸿道人送进传送阵的时候,两个大一些的刚刚进入筑基期,另外两个则还在练气期,当初根本来不及细看,还以为他们都是筑基期的修为。
两个练气期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乍一看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两人说话一人说前半句,一人就能接上后半句,很是心有灵犀,非常可爱。
稍大一点的两个筑基期弟子还没有从当初的阴郁中解脱出来,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些晃神,看起来资质平常,不太引人注目。
说起今后的去向,张复川有些犹豫,“我本就是一个孤儿,无论在上界还是下界,我都无处可去,亦可随处为家。如今来了这里,我也不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区别,我想先在这里游历……”他的话明显还没说完,却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打断,看他的神色,竟好像在倾听谁的意见一样。随后他啧了一声,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我跟着王重珏,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嘟嘟囔囔抱怨着:“真是烦人,又得跟那贱蛟在一起。”
白珞曦盯着张复川腰上的玉佩看了两眼,随后又缓缓移开了目光。
刘吉郑重地说道:“我们清墟一门,自然不会分开,四个小辈也需要人照顾。”他大方邀请,“安道友如果不介意,也跟我们在一起吧,他日倘若有旁的去处,再另做打算也不迟。”安婉茹点头表示同意。
景行望着虚空处愣神,刘吉唤了两声师叔,他才勉强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听重珏的意思吧。”之后,就又开始发呆。
王重珏眉头皱起,深深看了景行一眼,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里。
最后只剩下花颜月一人,这位花家大小姐神态略显沮丧,当初她为了自己的道心,和家中亲人走散,茫茫界河之上再也无处寻找,如今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她平日里月牙般的眼眸变得黯淡,“你们总不能也把我撇下吧,我都这么可怜了。”
张复川看众人都不打算分开,立刻激动提议道:“那我们先在仙元界到处转转吧!”
“你这真是个烂摊子。”王重珏听见白珞曦的传音而来,抬头望去,只见她眉目淡然如画,侧身坐在一边的栏杆上。清儿四肢朝天趴在自己母亲的腿上,任凭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下巴和肚皮,舒服地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幸福的呜呜声。她背后墨色长发流泻如水,直接落在地面上,却不曾染上丝毫尘埃。
白珞曦评价完毕,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对众人说道:“你们既然入了道一宗的洗髓伐骨泉,受了他们的因果,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走得了吗?”
“这……”众人面面相觑,却是完全不曾想到这一层。
“可是要偿还因果?”王重珏开口问道。
白珞曦轻轻摇了摇头,“这倒也不必,洗髓伐骨泉是大道给众生留下的一线生机,你们也不算完全承恩于道一宗,不过这里还是有一个规矩不能违背的。”
“什么规矩?”王重珏继续询问。
“每个人都必须参加比试,赢上一个道一宗合体初期的弟子,才能被承认有资格离开这里。”白珞曦缓缓解释道。
“四个孩子的修为尚低,这又如何是好?”王重珏眉头蹙起。
“长者可以代替参战。”白珞曦平静回答。
“倘若我们失败了呢?”安婉茹有些害怕地问道。
白珞曦冷冷垂着眼眸,“按照规矩,一旦失败,就必须拜入道一宗,立下心魔誓,终身侍奉师门,不得离开半步。”她嗤笑一声,讽刺道:“在仙元界的人修眼里,从来就没有亏本的买卖。”
张复川看了眼忐忑不安的安婉茹,说道:“怕什么,不带四个娃娃,我们也有六个人,六个人对十个人,也不算是毫无胜算,有害怕的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修炼,那个……那个白前辈,什么时候比试?”
“十天以后。”白珞曦清冷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警示,“这是你们踏入仙元界的第一步,一旦失败,只能终身禁锢在这里,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练气期的双胞胎兄弟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同时抬头,说道:“师叔,师叔祖。”
“我们决定待在道一宗。”左边的那个说道。“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右边那个接着说道。两道嗓音清脆又果断,没有丝毫犹豫或者自怨自艾。
“就算师叔不说,我们也知道自己是大家的累赘。”左边的再说一句。“师叔,师叔祖不要因为我们冒险。”右边的又跟一句。
双胞胎兄弟又对视一眼,左边那个说道:“我们还觉得,就算我们跟在大家身边,也得劳烦大家分神照顾,他日等我们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可以再去找师叔和师叔祖。”
似乎看出大家的担忧,右边那个接着说道:“纵使立了心魔誓又怎么样,自从经历生死的那一刻起,我们连天道都不愿再敬,又谈何心魔誓!”
两个稍大一点的清墟弟子同时看向双胞胎兄弟,其中的少年率先说道:“师叔,师叔祖,我们也想留在道一宗。”
那女孩的声音柔和平静,随即也说道:“我们可以照顾两位师弟,而且我们四个在一起,也免得被旁人欺负。师弟说的是,他日我们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之时,就会回到师叔和师叔祖身边,毕竟……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
王重珏微微俯身,面对双胞胎兄弟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双胞胎里的哥哥朗声说道:“我们兄弟两人早就商量了,从今以后,自己的名字都不用了,我叫不忘,弟弟叫常念,灭界之仇,屠门之恨,誓不敢忘,常念于心!”弟弟点头说是。
“好孩子。”王重珏赞赏地点点头,又去问那边的少年和女孩。
女孩仰头看了看身旁依旧一脸阴郁的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叫何兮,师兄叫何为,还请师叔,师叔祖不要忘记我们的名字,小兮害怕如果你们也忘了我们,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记得我们了。”
“妇人之见。”双胞胎兄弟很是不屑,“自己的名字要靠自己镌刻在未来人手中的玉简上,乞求别人记住一时,难道又能让人世世都记住?”
小女孩低垂下头,满脸通红。
孩子们争论平静了下来,周围也陷入一片寂静。
王重珏最终还是应允了几个孩子自己的想法,众人心底一片无奈,说来他们出了洗髓伐骨泉,也没有能够真正地恢复过来,再加上对付的是合体初期的弟子,一对一的胜算都难以言说,更谈何以一敌二。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初入者每个脚印都走得无比艰辛。
众人正在感慨之时,辛予尧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看到院落内有一位美艳绝伦的陌生女子,脸上浮现出警觉的神色。
白珞曦抬头望了辛予尧一眼,视线立刻被他抗在肩膀上的化血刀所吸引。她不禁秀眉微微蹙起,难得正眼打量着一个人。
辛予尧被陌生的神识扫得浑身难受,他将手中化血刀握紧,颇为不耐烦地回望着白珞曦,说道:“走到哪里也不安生,难道又是来抢我这把破刀的?”
“辛道友误会了,这位是我娘子。”王重珏解释道。
辛予尧并没有见过白珞曦,闻言也没露出任何愧疚的神情,在仙元界呆了十几天,他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连带着对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好感。爬出洗髓伐骨泉这几天,他肩上的化血刀已经饱饮生魂,如今刀身血煞之气更为浓重,连他的情绪也明显受到影响,变得更为暴躁易怒。
王重珏见辛予尧又要走,随口问道:“十天后有一场比试,倘若失败就要留在道一宗,辛道友要参加吗?”
辛予尧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废话,我当然参加,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么个破地方,倘若不是你们告诉我这里是仙元界,我几乎要以为我到了魔界了!”他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并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