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昭上次来三皇子府也就是几个月前，可是顾芷萝这里的环境却好像天翻地覆了一样，明显比上次看起来萧条破败了许多。
丫鬟跟在她身后絮絮念叨，“夫人伤了脸以后，三爷就不怎么来了，府里的下人都是顺风使舵的，见夫人失宠，送来的东西都越来越差……国公府那边夫人也难做……”
顾宁昭心领神会，平国公府如今是林姨娘当家，白氏权柄有限，顾远山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她填补顾芷萝这边的无底洞。
如果顾芷萝的脸没有被安月浓划伤，她还可以凭着美貌继续获得祁绍玮的怜惜。可她的脸伤得实在太重了，哪个男人会愿意整天对着这样的女人呢。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祁绍玮被圈禁在府里，算是在身体力行地诠释着这句话了。
饶是如此，可当顾宁昭掀开帐幔，看到顾芷萝现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给她留了祛疤的药膏吗？”她回头问丫鬟，“她难道没有按时用？”
只见顾芷萝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脸色通红，整个人枯瘦如柴，在被子下的身体几乎是轻飘飘的一片，看不到半分起伏。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是她的脸，顾宁昭记得安月浓在她右脸上抓了三道，如果顾芷萝能每天按时用她的药膏，最起码会淡化一些。
可是如今那几道疤痕不但没有淡化，反而狰狞虬结，仿佛一团暗红色的枯藤，在顾芷萝脸上耀武扬威地盘旋着。
顾宁昭心下一沉，没想到顾芷萝是那种易留疤的体质，受伤后没有得到妥善护理，就会出现这种瘢痕增生的现象。
丫鬟哭丧着脸，“夫人一直在用那个药膏的，可是前阵子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小贼给偷走了，已经好些时日没有涂过了……”
顾宁昭叹了口气，“那怎么不想法子给我送个信？那药膏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再送两罐来就是了。”
丫鬟低着头小声道，“是夫人拦着不让奴婢们说的，说……说她已经欠了你太多，不想再欠下去了。”
“她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顾宁昭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神色冷沉，“既然是我的病人，就得按照我的要求来，怎么能随便停药呢？”
丫鬟被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顾宁昭对着她发了一通火，也知道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帮顾芷萝退烧。
她先让丫鬟打盆温水来，给顾芷萝擦身，然后再用金针帮她解热退烧，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顾芷萝的体温才明显降了下去。
顾宁昭走到书桌前，发现房里竟然连一套像样的文房四宝都没有，最后只能用顾芷萝画眉的黛子，随便扯了张纸，草草写下一张药方。
她交给丫鬟，“你去大门口找守门的统领，就说是我让他派人去抓药的，他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丫鬟捧着药方，像是捧着圣旨一样，千恩万谢地冲了出去。
她这一走，照看顾芷萝的任务就落到了顾宁昭头上。
顾宁昭在房间里四下转悠了一圈，顺手将凌乱四散的东西归整了一下，又打开窗子，让阳光和新鲜空气透进来，房间里这才多了几分生机。
她站在窗边出神，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才转身走过去，“醒了？要喝水吗？”
顾芷萝费力地睁开双眼，看清站在床头的人是谁，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开口，嗓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顾宁昭已经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床边的小杌子上，又将她扶起来，半靠着床头，这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母亲哭天喊地求我过来的，幸亏我今天来了，否则你就是发烧烧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听她这样不耐烦的口气，顾芷萝心里反而松快多了，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干涸的喉咙得救了，说话也顺畅许多，“我娘现在又奈何不了你，你可以不来的。”
顾芷萝打量着顾宁昭，她身上穿着华贵柔顺的锦衣，发髻上的首饰虽然不多，但件件都是珍品，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幸福安宁的平和之色，显然过得十分滋润。
她扯开唇角轻笑一声，“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啊，纪王妃。”
顾宁昭耸耸肩膀，算是接受了她这句另类的“祝福”，想了想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你本不必落得这样一个结局的。”
顾芷萝本是平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白氏后来被证明了是妾室上位，并非原配，可她有顾远山的宠爱，完全可以在帝京中嫁一个公侯之家的世子，门当户对，而且将来夫君继承爵位，她一样是当家主母，何其风光？
可她却偏偏心比天高，非要嫁进皇家博一个滔天富贵，甚至不惜给三皇子当侧妃，结果站错队压错宝，落了个圈禁终生的下场，还要被祁绍玮的新欢欺辱至此。
大概人都是这样，自己日子顺遂时，看到别的可怜人，总会忍不住心生恻隐。顾宁昭想骂她咎由自取，可看到她现在凄惨憔悴的模样，却又张不开嘴了，只能低低叹了口气。
顾芷萝明白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却只是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同人不同命，我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后悔的。”
缠绵病榻这些日子，顾芷萝常常在想，如果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她这辈子已经成了一潭死水，一眼就能望到头了。
只是想起莲姨娘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样子，顾芷萝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恨意。
她就是再落魄，身上也流着顾白两家的血，是祁绍玮嫡亲的表妹。莲姨娘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贱婢，也配在她面前放肆？
心里憋着这一口气，又有丫鬟熬了药端进来，顾芷萝竟然很快退了烧，眼里又重新燃起两簇小火苗。
顾宁昭看她挺过来了，松了口气，又给丫鬟留了接下来几天的方子，“尽管让外面的侍卫帮你去抓药，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去纪王府找我。”
祁绍玮已经被圈禁两年了，守卫也渐渐有所松动，毕竟他们守着一个光秃秃的三皇子府，总要想办法捞外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