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你个头。”
布衣老者笑骂一声,端了一碗酒拿给江忆染,又另外拎了一坛酒和一个碗摆在他身前,然后便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江忆染狂饮一口,却是被其中的药气呛得咳嗽起来。
他叫道:“怎么这么浓的药味?”
正拿起刚放下的碗斟酒的布衣老者笑眯眯道:“帮你解毒啊,你难不成真不要命了?”
江忆染将剩下的药酒一饮而尽,撇撇嘴说道:“我觉得那咒法更要我的命,毒的话倒是不要紧。”
“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布衣老者喝了口酒,没好气地摇头。
但见他放下碗,伸出手微微一晃,一方朴素的木盒便是出现在他的掌心。他缓缓揭开盖子,其中赫然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青光濛濛,有着三道淡淡的银纹,散发着极为纯粹的馨香。
“你会炼丹?”江忆染接过盒子,好奇地问道。
“拜托,这不是关键。”布衣老者扶额,“只要你吃了这枚丹药,再修习我稍后授于你的一门秘法,便能破除咒法。”
“所以你会炼丹吗?”江忆染笑嘻嘻地穷追不舍。
“略通一二。”布衣老者这样说道,但脸上明显挂着一丝得意。
“啧啧,看不出来。”江忆染问道。
布衣老者嘴角抽了抽:“你别不信,我前面那还是谦虚的说法。”
“嘿嘿,我可没说不信。”
“去去去,赶紧炼化丹药。”布衣老者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江忆染笑了笑,便是拈出那枚青色银纹丹药,吞入腹中,正襟危坐地运转起功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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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渐渐大起来。
江忆染周身泛着淡淡的星光,如同纱幕一般覆着,再之上是堆积起来的雪花。他眉眼间的黑意已然散尽,只是不知体内的情况如何。
而布衣老者也没有用特意用法力去驱散雪花,任凭其飘到身上,但喝酒却是一直不曾停歇,转眼间他先前搬来的那坛酒就已经见底,于是他又搬来了一坛。
突然,自江忆染体内突然传来奇怪的啸呜声,随后一道道纠缠的黑意便是从中窜出,向四方的风雪中掠去。
布衣老者微微抬眼,冷笑一声:“魑魅魍魉。”但见其手指微动,缕缕青光便是激射而出,将那些黑意尽数抹杀作虚无。
紧接着,一圈圈辉芒凝成的星环以江忆染为中心往外扩开,如月华般濛濛的光带环绕其上,偶尔还可见一两点焰光。
这样的异象,似乎牵动了周围的天地灵气。风雪有点点水蓝光华浮现而出,从江忆染天灵汇入。
如此的光景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布衣老者又陆陆续续喝了一坛半的酒,而江忆染周身的异象也在这一刻徐徐消散。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气息显得比较虚浮。
一旁的布衣老者灌了一口酒,看了眼江忆染,感叹地说道:“啧啧,修行一事到你这儿可真他妈容易啊,一眨眼功夫就连上两个小境界?”
“可是代价也不小啊。”江忆染苦笑道,“总这般死生一线,我可也吃不消。”
“嘿嘿,伤势怎么样了?”布衣老者递给江忆染一碗酒。
江忆染抿了一口酒,说道:“因为破境的原因,咒法与毒的除灭要比我想象中更彻底一些,只需要再多休养几日便可。”
“嗯,如此便好,不过前面说的那个秘法我还是传给你,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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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剩下的半坛酒很快便见底了。
江忆染斟尽最后一碗,朝着布衣老者说道:“来,干了这最后一碗,我便动身离开。”
“嗯?”布衣老者碗举到一半却是愣了一下,“这么急着走?你这个情况还是在这儿休养的好。”
“今天是夕夜呢。”
“那不更应该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了吗?”布衣老者促狭笑道。
“呃。”江忆染挠了挠头,终于是说道,“上都城有人在等我。”
布衣老者微怔,旋即便是明白过来,骂道:“他娘的,臭小子秀什么恩爱。”
饶是脸皮厚如江忆染,这次也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干笑,无奈地摊手道:“这不是你要问吗?”
“得了得了,干完这碗赶紧走。那个女娃子估计都要等急了。”说罢,布衣老者将手中的碗向着江忆染手中的碗微微一碰,然后便一饮而尽。
倒是江忆染,却并没有立刻喝掉碗中的酒,而是略有些犹豫地问道:“不如,老爷子你和我一起回上都城吧。”
布衣老者放下酒碗,原本嬉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认真的神色来。
只听他略带惆怅望向风雪中的某个方向,含着柔情地说道:“我得在这陪她。”
江忆染长吐一口气,心中了然。
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深深一礼:
“老爷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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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城的风雪要比白柳山稍小一些。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易府中四处也都挂满了灯笼,但气氛却并没有那么欢欣。
很多该有的礼节仪式最终只能遗憾地化作泡影。
某间小楼中,洛海棠站在灯前,练习着书法。
窗户微掩着,时不时有雪飘进来,化在纸上。
在以前,夕夜的时候,她和江忆染都是在雁城和至亲之人一起过的。江暮玦、洛南思、穆盈盈、江栖梧、江凝烟、慕容寒,加上他们两个。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
延煌二十七年的今天,很多的美好却是变成了泡影。
秦国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进犯,瞬间出现了很多变化。
慕容寒和江凝烟自然要留在邺城。江暮玦和洛南思也去了柳城,与千万将士共生死。江忆染追索血袍青年不知到了何处。自己在上都城。在雁城的,就只剩下穆盈盈和江栖梧了。
想到这里,洛海棠心中一痛,笔势微挫。
她叹了口气,将笔放在一边,坐下,支颐着脑袋发起呆来。
些微的雪片随风进来,覆在她的睫毛上。
如果江忆染在旁边的话,一定会小心地替她吹去冰冷的雪片吧。
只是现在的你,到底在哪儿呢?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风雪灌进来,随之而入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洛海棠站起身,微微发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不自觉得哽咽起来。
江忆染合上门,走到洛海棠,轻轻拂去她眉间的雪片,紧紧揽住她,柔声说道:“抱歉啊,害你等了这么久。不过总算赶上了,说好的和你一起过夕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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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最是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