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山山腰,深沉的夜色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仍在继续着。
两人的修为与手段其实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而江忆染之所以能略胜一筹,只是因为他更狠罢了。死亡,在他眼中成了无需畏惧的东西。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
一旦拖久了,局势恐怕就会改变。
实际上,血袍青年也不愿拖很久。这里,毕竟是楚国的地界,再乱,一两个地仙修行者还是找得出来的。到时候,他便真的要面临死局了。
所以,血袍青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公平地在两人之间作个了结。
如果想要公平,他大可以选在别的地方,而没必要兜兜转转来这白柳山。毕竟,白柳山离上都城不远,反倒会增加凶险。
之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此处,是因为他留了能够决定生死的后手。要知道,他也并非那种孤身飘泊的散修。他的背后,是忘川。
而现在,便是这后手显露的时机了。
他寻隙震退了与之贴身缠斗的江忆染,自己的身形也是不断倒退。
当江忆染周身星光闪烁、辉芒四起,想要再欺身上前时,空中却是忽然闪过一柄血枪,枪尖刃刺横生,宛若浴血的荆棘。
血枪不知从何而起,去势无前。江忆染根本来不及反应,防御的手段也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就这样,他硬生生被洞穿了左肩,狠狠钉在了地上。
闪动的黑意从血枪上出现,如同游动的毒蛇般窜入江忆染体内,四处肆虐起来。
他难以控制地颤抖着。那些黑意甚至牵动了被封禁的之前血袍青年施展的毒,一同像发狂的野兽般暴动起来。
但他没有放弃,执拗地疯狂运转功法。
痛苦什么的,他可以熬,心中执念却是如火种,永远不会熄灭。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竟然连《往生禁玄诀》都无法起到很好的效果,只能堪堪勉强支撑。
“能撑这么久,不得不说,确实出人意料。”一道漠然的声音传来,飘飘渺渺仿佛来自幽冥。
江忆染挣扎着,抬头看向退开的血袍青年,只见,他身前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人。
其人着黑袍,袍服上尽是诡异的血色纹路,传出微不可寻的波动,似乎是某种古老的法门。至于容颜,却是藏于袍中而不可见。
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份,他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只听他淡淡说道:“忘川第六殿卞城王,在此取尔性命。”
但见血纹黑袍人朝着插在江忆染肩头的血枪虚虚一握,其上黑意便是陡然大炽,仿佛要炸开一般。
江忆染强忍着如同剥皮抽骨的痛苦,却是微笑起来:“你们就是喜欢说废话,刚刚直接补刀多好。现在想杀我,迟了。”
血纹黑袍人手上动作明显一滞,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已然蠢蠢欲动的血枪突然平静下来,其中的黑意被一股清气荡涤而尽。
只见,江忆染身旁,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人。
一身布衣,须发乱糟糟的,分明是那个掌管酒肆、喜欢讲故事的老者。
他虚握着那柄血枪,掌心有道道淡青色辉光溢出,渗入血枪之中,抹杀着奔涌的黑意。
到最后,数息的功夫,不仅枪中的黑意殆尽,血枪本身也破碎化来,在化作莹莹光点后烟消云散。
血纹黑袍人感到了恐惧。
并非布衣老者展露的这一手多么的玄妙,而是其人蕴藏的气息竟尔高远到让他无法感知。
毫不犹豫地,甚至根本没有管那血袍青年,血纹黑袍人周身爆发出红黑光芒,将其本身笼罩于内,然后便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布衣老者撇撇嘴冷笑,手指轻弹,一道青色光线掠出,下一秒,便在数百丈远的某处空间浮现,带着淡淡的血迹,似乎洞穿了什么。
紧接着,那血纹黑袍人的身影踉跄浮现。
他惊恐万分,还想有什么动作。
之前撕裂空间、将他逼得现出身形的青色光线倏忽一个抖动,化作一柄青光濛濛的长剑,裹挟着空灵的剑意,再度洞穿他的身躯。
这次,是心脉。
正常的地仙修行者就算被洞穿心脉,也能勉强存续生机。但此刻的血纹黑袍人,周身却是弥漫出一股封印之力,眉心浮出一道青色印记,整个人的生机彻底断绝,颓然向地上落去。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
血袍青年骇然至极,却发现逃并没有什么用,只得僵在原地。
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江忆染挣扎地站起来,感叹地笑道:“啧啧,老爷子,厉害啊。”
话刚说完,他便因为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枪中黑意虽然被荡涤而今,但是江忆染依然存留者,此刻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他的眉眼间,看起来非常狰狞。
但江忆染并不是很担心,仍旧笑着。
布衣老者微微蹙眉,轻轻抬手,空中青濛濛的长剑一个闪动,便也刺穿了血袍青年的左肩,带起了一串血花。
然后他转过身,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还笑,臭小子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我替你还了那血袍青年一剑,压制了体内的毒与咒法,现在公平了。快些杀了他,然后我替你祛毒祛咒。”
原来,布衣老者轻轻拍的这两下,却是又有一道生机盎然的青气漫入江忆染体内,将其体内暴动的毒尽数暂时性的封镇。
而江忆染听了布衣老者的话,也是欣然应诺:“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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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白柳山无雪。
只有清浅的风飘荡着。
现在,却是骤起风雪。
风雪中,山腰昏暗的铺子中,却是亮起了一豆灯火。
灯火中,布衣老者坐在桌子前,独自斟酒,一杯复一杯。
许久后,一道身影踉跄地走过来,直接靠着旁边挂酒旗的柱子坐了下来。
他周身满是血污,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态,脸上的黑意已然非常浓重。
但他依然开心地向布衣老者一招手,笑道:“老爷子,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