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里面是一片明亮的白光,比天色渐暗的外面还要明亮。
勾猪首先看到的是一团火,一股灵气的压力铺面而来,来源正是那一团白色的灵火,它在房间的中央,大概有一个脸盆的大小,明亮雪白如脂,正在轻轻地跳跃。
纯洁的灵火,没有一丝烟,也没有热量溢出,唯一散发的,是这种灵光和灵气外溢带来的威压。
火上架着一口漆黑的鼎,其中有绿色液体的东西正在沸腾,勾猪似曾相识,正是那种峡谷底的绿液!
这种液体饱含着青木真气,很可能就是这颗仙树的树液。
绿液沸腾,有一种白色的油脂一般的物质正在液体表面凝结,就像是海面上聚集起来的白色泡沫。
一股温和的清香散发在空气里,犹如少女的体香。
“想不想到老前辈还有这癖好……”
一个角落里,堆积着一堆通体白色的东西,类似人骨,有手有脚,还有肋骨。
勾猪简直要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晚上在这里杀人煮肉吃了。
但他仔细看过,那种人骨,并非是真正的人骨,而是用一种轻盈坚硬的木料雕琢而成。
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木质的肝脏——栩栩如生。
这是用某种经过改造的仙木木料所制,通体紫红,其中每一道血脉,都和真的一样,精细无比,但显然只完成了一半,就被丢在垃圾堆里了。
看来,这也是一个傀儡工场,只不过这里的傀儡更精致一些。
这老者白天的正式工作,是维修那五座索桥和上面的剑傀儡,而晚上,他似乎在狂热地继续制作着他的私人作品。
勾猪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他必须找到这里最紧要的东西——在玄门修士看来,那团灵火才是最昂贵的。
虽然万物都是灵子,但是活跃纯净的灵气却是最为难得。天地略有灵气聚集之处,就已经是修炼的圣地。
要灵气再聚集成灵火,那简直是奢侈到了极点,而这老者居然有一大盆长燃不熄的灵火用来煮东西?
可惜这灵火却无法偷走。
勾猪仔细观察了火源,它是从地底顺着地脉涌出,并非某种灵气聚集的东西在燃烧。
勾猪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地脉都给偷走。
火堆的后面有一个方形的木台,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木台上已经摩擦成了光滑温润的深茶色。
工坊主人拥有的各种各样的工具仔细地排列在一边,中间有一个铁质的固定钳,上面固定着一样东西,东西上盖着一块白色的丝绒,一看就是主人极为看重之物。
“就是它了。”
勾猪小心地将白色的绒布掀开。下面露出一个通体晶莹血红色如玛瑙一般的物体,约有拳头大小。
红色的纯阳灵光在这心脏中涌动,它在跳动,勾猪甚至能听到乒乒的心跳声。
“这他娘的,是心!?”
勾猪吓了一跳,小心地触摸了一下,它竟然不是冰凉坚硬,而是有一点温热而且柔软,但从它半透明的材质来看,肯定不是真实的心脏,而像是某种奇特的人造物体。
只是他的手指所触之处,那颗心脏中流动的红色灵光立刻暗淡了不少。
显然,这也是有人设置的,附着在这颗心脏上的结阵。
只不过这种并非静止而不断跳动的结阵,如果无法不断吸收天地灵气,是不可能长久存在的。
好在这仙树的天地中灵气本来就充沛,它本身一定具有吸收周围灵气的能力,所以这颗心脏才能这么一直跳动。
如果带出到仙树之外,恐怕就会很快停止了。
“想我偷窃无数,今天算是偷得个芳心,结局还算圆满……”
勾猪摸了摸鼻子,自嘲道。
勾猪没有再用手接触这颗心脏,而是用盖在上面的那块白色绒布把它包好,小心地放到自己怀里,以防弄坏了老者的作品,惹来暴怒。
这下感觉自己有两颗心脏在跳了。
勾猪忽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如果自己被敌人毁坏了心脏,本来必死无疑,立刻换上这颗新的,是不是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
不过,他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敌人如果能毁了他的心脏,他是断然没有时间和机会再给自己再换上一个的。
这老者做心脏肯定不是用来搞这个的。
但不管他做什么用,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东西极为珍视,所以,拿走就对了。
勾猪推门而出,穿过禁制。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这个禁制的钥匙,所以再度穿过就轻而易举了,然后他又把锁原样锁好。
木屋里已经非常暗了,太阳虽然还没有完全下山,却估计也只剩一线了。
宋如海和木头还有肥牛都回到了木屋里,屋外的黑暗已经逐渐蔓延开来。
勾猪一横心,头也不回地走进那黑暗的虚无中,想要对付这老者,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天的夜里,老者虽然回到了木屋里,他却没有按照惯例下到他的地下工坊里去,而是留在了木屋中,眼神古怪地盯着这房里的每一个人。
当然这里只有四个人:宋如海、勾猪、木头和肥牛。
老者的目光敏锐如刀,他的神识厉害无边。
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的神识已经展开,充斥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仿佛要把这个房间里每个有多少个灵子都数清楚一样。
这种神识的压迫是他们从未感觉到过的。
勾猪不知道如何形容,只知道,这个老者的境界深不可测,甚至远超他的理解。
但无论如何,他的神识只能充斥在了这个木屋,以及木屋散发出的微弱的微光内。
一旦蔓延出这木屋,遇到了外面那种浓厚的能阻隔一切感觉的黑暗,也就弥散消失了。
老者的内心也是充满了震撼。
居然有人打开了他布设的禁制!
用的还并非是暴力,而是自我感悟的禁制之钥。
真是天才啊,五百年一遇的天才!
如果放在一千年前的灵源宗,这种人会被当做绝世骄子——但那是一千年前了。即便是回到他成名的五百年前,也已经很少有人去钻研这些东西,简单粗暴而威力巨大的神通早已横行天下,风头早就盖过了那些穷微尽细白首太玄经的老学究们。
禁制被打开之后,那颗他雕琢了十多年,只差一步就要大成的心脏,被偷走了。
身为一个埋头苦干几百年的工匠,最无语,最悲剧,也最让人心痛欲绝的,便是可能即将完工的作品,忽然就这么意外毁灭了。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五百年,一次一次的失败他统统熬了过来。
仅仅是雕琢这一个器官,耗费了多少心神,多少心血,头上早已一片狼藉的乱发又掉了多少根。
它不是作品,它简直是他的肉身,他的神识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他的整个人都感觉空虚了一大片。
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颗心脏已经不在这个木屋里了,不然,以他的神识之力,早就感觉到了那种跳动的灵气波动。
外面任何一个地方,他的神识都无法抵达,他无法出去寻找。
在那种黑暗的虚无中,任何感官都不能起作用,就算出去了也只能看见黑暗,只能感觉到虚无。
只有白天,这个世界才会恢复正常。
但到了白天,自己也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
夜晚的他,很清楚,到了白天,自己是没有记忆的!
到了白天,他只能不断地制作傀儡,维修那些索桥,等待外面来的弟子找他传功。
只有晚上,他才会恢复他本来所有的完整的记忆,五百年前,他输掉了他的白天,这五百年来,他只能活在夜晚里。
白天他仅仅是这个传功塔的奴隶,奴隶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的,他无法去寻找那颗遗失的心脏。
他相信,这颗心脏不会凭空消失,而嫌疑犯就在眼前四个人当中。
木头已经呼呼大睡,甚至打起了鼾,宋如海在安然打坐修炼,当然,在他的怒目之下修炼,多少有点装模作样的成分。
那个肥胖的女孩倒是眼里闪烁着紧张地回望他,只差明说:“我知道,但就不告诉你”了。
老人浑浊的双目最后盯着了勾猪。
勾猪双眼微眯,嘴角翘起,的精明的脸上写着轻松和自然,仿佛在说:“前辈莫要心浮气躁,有事找我排忧解惑“……”
老者决定和此人谈谈。
勾猪忽然感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就像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然后将自己往后推去,靠到了墙上。
勾猪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太过嚣张,自己的头骨和身后的木墙紧紧靠在了一起,压力还在逐渐地增加。
勾猪感觉到自己脑后的圆木也在发出被挤压的吱吱格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