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的上午,我正在奉行所处理公务,於加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
“殿下,阿松夫人出事了!”她神色慌张的喊道。
“怎么回事!”我连忙追问。
“阿松夫人提着一桶泉水,不小心滑了一下,结果肚子就痛了起来……都是妾身不好,当初阿松夫人要过来帮忙,就应该坚持谢绝她的!”於加自责的说。
“是不是要生了?”我想了想。
“可是,孩子还不到九个月哪!”
“那可能是早产……先别说了,救人要紧,去请大夫了吗?”
“去请了,但妾身实在安不下心来……万一阿松夫人或者孩子有个好歹,妾身怎么对得住利家殿下呀!”於加皱着眉头。
“我回去看着吧。”我稍稍收拾了一下,和丹羽长秀说了一声。长秀一向很欣赏利家,听说后立刻催我回去看看。
“在下想通知又左回来看看,希望长秀殿下能够让主公通融通融。”我拜托道。
“我长秀一定向主公请命。如果只是回来看看的话,主公那里应该没问题。”丹羽长秀点了点头。
“那么在下替又左谢过长秀殿下了。”我欠了欠身,带着於加和小夏离开了奉行所。
赶回酢菜屋的半路上,我和於加看到美津跑了过来。她一把扑进於加怀里:“伯母流了好多血……美津好怕!”
“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於加抱起美津,我们三人加快了步子。
酢菜屋已经停止了营业,房间里传来阿松的大声呻吟。我发现石谷菜菜居然也在这里。看到我来了,她迎了过来:“殿下,已经没事了。医生说是早产,但危险不大……阿信说以前她小产过,现在正在里面帮忙。”
“阿信是谁?”我问於加。
“是勘左卫门家的,一秀的母亲……”於加回答。
“得好好谢谢人家啊。”我吩咐道。酢菜屋现在完全是一屋子女人,我最近很少在这边休息,经营的事情都交给了於加。这段时间,她又要经营酢菜屋,又要时不时的过去新居陪石谷菜菜,真是辛苦她了。
提到祖父江一秀,我想到了要通知前田利家的事情,就吩咐小夏道:“小夏,去把一秀叫来吧。顺便告诉一丰,说我让一秀去美浓一趟。”
“是。”小夏答应道,出了酢菜屋。
不一会儿,两人从外面进来。而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祖父江家的阿信从房间里出来,高兴的对众人道:“是个女娃,母子平安!”
“太好了!”於加拍了拍胸脯。
我叫过祖父江一秀:“去过中美浓吗?”
“禀大殿。臣下和父亲只去过西美浓……不过,要去中美浓的话,臣下也可以问路过去的。”他恭恭敬敬的答道。
“那好,你去一趟蜂须贺家配下的松仓城,有一位前田利家殿下在那边。你告诉他,他夫人生了,是个女孩,请他回来一趟,见见夫人和孩子。并告诉他馆主那里不会有问题,长秀殿下会替他通融。另外,顺便替我问候前野城主。这里是两百文钱,作为你路上的花费。”我吩咐道,从怀里取出一串永乐钱叫给他。
“是,臣下一定带到。”他施了一礼,向母亲阿信点了点头,跑出了门外。
“於加,照顾好阿松夫人。还有阿信,也请你尽心了。”
於加点了点头,阿信也躬身答应。我吐出一口气,终于没有辜负利家的托付啊。
“殿下,妾身呢?”石谷菜菜小声问道。
“你?”我看了看她,“我送你回新居吧。”
石谷菜菜低着头,跟我离开了酢菜屋。
在路上,石谷菜菜忽然问我:“殿下,家里还没有孩子吧?”
“有啊,美津不就是。”我顺口回答。
“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嘛。”
“那有什么关系,美津很可爱,我很喜欢她……也请你务必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好不好?”
“殿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菜菜低声说。
我站住脚步:“菜菜,你想说什么?”
“殿下对妾身一直非常客气,可是,妾身是殿下的妻子啊……”菜菜说着,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其实妾身很羡慕阿松夫人……虽然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可怕。”
“你还小,以后再说吧。”我摇了摇头。
“阿松夫人也是十四岁。”菜菜红着脸争辩。
“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我摸了摸菜菜的头发,“先好好长大,别想太多。”
……,……
第二天傍晚,我们一家人在酢菜屋吃晚饭,前田利家出现在了门口。他仍然背着木箱,拄着那支三尺长枪。在他的身后,跟了好一群町众。不时还有人议论着“前田家的阿犬回来了”“是不是国主原谅了他”之类的话。我连忙迎出门外,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回来得还真快啊!身后还有这么一大群跟班……又左,在咱们清州,你可是大名人嘛!”
“这样的名气,我宁可不要。”利家笑了笑。他的脸上有些苦涩,但是气色还好,比起以前的英气外露,似乎更多了一些沉着。
“正好在吃饭呢,先进来吧!”我一把拉他进门,然后在门外挂了“休业”的牌子,把大门关上。
“阿松呢,还好吧?”利家连忙问。
“在第一间客房呢。前一会喝了米粥,现在已经睡了。夫人恢复得不错,孩子很可爱……”於加说。
“你远道而来,先歇一歇,吃过饭再去探望吧。”我劝道。
“也好。”利家卸下木箱,把长枪靠在门边。於加连忙帮他剩好了饭,递到他手边。
“麻烦於加夫人了。”利家双手接过,然后又望向石谷菜菜,“这位一定就是夫人了。听一秀说,宣景殿下已经结婚。这次回来得匆忙,没有补上贺礼,真是失礼……”
石谷菜菜笑着点了点头。
“你啊,到我这里还讲什么客套,这可不像你又左啊!”我回头吩咐於加,“再去拿一碗酢菜来,利家殿下以前还没吃过呢。”
“是。”於加的语气非常轻快。
“哦?我刚才看见门上写着‘酢菜屋’,就是卖这个吧?没看到你家的名牌,差点都不敢认了……”
“主公赐了一所新宅,回头请你去看看……先吃饭吧,尝尝这个。”我接过於加拿来的酢菜,连碗放在他面前。
利家夹起酢菜,仔细品尝了一番,“不错,很美味。”
“你喜欢的话,回去时我送你一木箱,也好让长康他们尝尝。”我说。
利家摇了摇头:“前野殿下不在松仓城,现在的城主是坪内利定殿下。”
“喜太郎?哟,这小子倒出息了!”我感到很意外。
“是,现在的松仓村九百石由利定殿下支配。这小半年,多亏利定殿下照顾……对了,听利定殿下说,去年你来尾张不久,从西美浓来了一位武士,说是来专门拜访你,并向你请教的。”
“哦,叫什么名字?”我很有兴趣的问道。说不定会是一位知名的人物啊。西美浓是整个美浓的精华部分,美浓一国几乎所有的优秀武士都出自那里。
“他当时自称是虎御堂屋敷竹中家的少主,刚刚元服不久,名叫竹中半兵卫重治……”
“噗!”我口中的米饭全部喷了出来。
“看来景次郎是听说过他了。”前田利家看着我。
“额……听说过。”我脸色古怪的回答。竹中重治,当然听说过!号称战国第一军师啊。这个人,居然专程去松仓拜访我?还要向我请教?这个世界,是不是太混乱了一点?
“想必也该听说一点,虽然两国是在敌对中。”前田利家点了点头“近一年来,他可是美浓最闪亮的人物啊。”
“这……能够说一说吗?”我挠了挠头。实话说,这一年我根本没听过他的消息。以我现在的一点势力,对于别国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得到什么情报。而且作为侍大将,我也没有立场去特别关注邻国的事情,那是作为国主的织田信长所需要的,是作为目付头目的泷川一益所负责的。
“就和你以前做的差不多吧,或许就是和你学的。当时他家的境况非常糟糕,因为当初支持道三殿下的事,一直受着周边小豪族的压制,却只能忍辱负重的苦苦支撑……”利家放下了饭碗,“去年四月份,和蜂须贺殿下谈过一阵后,竹中重治一回家,就和父亲竹中重元两人起兵,趁着附近各家忙于春播,很快占领了几个村子,并讨取了岩手城主岩手弾正,一共占据了九千多石领地。后来又和附近的不破家发生争斗,两方打成了对峙状态……”
“这……还真有我的风格。”我忍不住评价道。一个九千多石领地的中等豪族,对于正整合美浓的斋藤义龙来说,算是一条不错的鱼了。以显示实力而自荐,进而向斋藤义龙臣服,的确和我当初的策略类似。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说我也能猜到,该找个机会见好就收了。
果然:“……今年年初的时候,趁着义龙成为幕府相判众的机会,竹中家通过西美浓笔头安藤守就和不破家达成了和睦,然后向斋藤义龙请求降服,把家中的次子竹中彦作送到稻叶山城作为人质,拿到了安堵文书……”
听到他弟弟成为人质,我已经能够确认,这个人的确就是记忆中的那个竹中半兵卫。但根据我的记忆,竹中重治应该是菩提山城城主啊。
“你说竹中重治在岩手城?不是菩提山城吗?”我忍不住问道。
“这你也知道?!”前田利家惊叹了一声,“最近竹中家正在岩手城附近的菩提山上建筑新城……”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大力的拍门声:“景次郎,开门!是我,藤八!”
於加连忙放下了饭碗,前去开门。
“真是的,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佐胁良之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饭桌,目光越过低头吃饭的小夏看见了前田利家,立刻眼睛一亮:“利家兄长,你果然在这里!听到町里有人说你回来了,我一时还不相信呢。”
“所以才关上门嘛。不然,总有人在门口缩头缩脑的探视,实在让人不舒服!”我解释道。
“哈哈,也是!利家兄长可是我们清州的名人啊。”佐胁良之笑道,搂住了前田利家的肩膀,“听说长秀殿下向主公进言了,想必利家兄长很快就可以重回本家了吧。”
“哪有这么容易,”前田利家苦笑,“当初的确是太孟浪了。主公那里……大概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怎么,难道还要离开吗?”佐胁良之惊讶的问道。
“清州估计是住不了的,但绝对不会离开尾张,即使作为野武士在外流浪也没关系。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向利定殿下辞行了。”前田利家脸色十分坚定。然后他放下了饭碗,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俩不是外人,我就先失陪了啊。小半年没见阿松,心中实在是挂念。”
“也好。今天我们几个值夜,就要去北天守了……明天聚齐了人,再和利家兄长好好叙叙吧。”佐胁良之也站了起来,向我告辞。
“哦……藤八,那你去吧。”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
从刚才听说竹中重治去蜂须贺家找我开始,我就有点恍惚了。虽然见到了好些战国名人,但是竹中重治可是号称战国第一军师的人啊,他居然想向我请教?这对了解战国历史我来说,当真是匪夷所思。
我虽然自认有一定能力,再加上见识的话,面对大多数武将都不会感到弱势。但是,任何时代都会有出众的智者,在个人素质方面,他们的学习能力、推理能力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优秀的。竹中重治则是这段历史中处于顶尖的几位智者之一。在某些方面,和他相比我只能甘拜下风。
恩,前几天是猴子,今天是半兵卫,利家在经过一番磨砺之后,性格也沉着了许多……战国统一的大幕已经拉开,而主角们纷纷登场了啊。
想到猴子,我忍不住一笑。他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木下藤吉郎,对丹羽长秀和我都非常尊敬倾慕。他只是新晋武士,而长秀目前已经是家老身份,谁会料到二十年几后,长秀反而成为他的臣下呢?当然,现在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日后太阁的风采,他只不过是一个长相滑稽、动作夸张的小武士罢了。这是地位的问题。人说居移气养移体,的确是很有道理。
从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见他成长的轨迹。作为杂役的日吉,作为下级武士的木下藤吉郎,作为重臣的羽柴秀吉,作为天下人的丰臣秀吉……当初他刚成为织田家重臣时,出于对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的尊敬,从两人苗字中各取了一字作为自己苗字。谁能想到,不久以后,他就将柴田胜家踩到了脚底,将丹羽长秀收到了手下。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的际遇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日后维新四藩之一的土佐藩初代藩主,现在还是我的家臣呢。
这么说来,也许对于竹中重治的事我也不用太惊讶吧。他去年才元服,现在只是个聪明好学的小武士而已,向我请教,并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而且,他所用的策略,和我当初在川并众所使用的如出一辙。听说他回去前和蜂须贺正胜一阵,那么大概是从正胜口中知道了我当初的那一番分析。
正是由于不断学习他人的长处,吸收他人的经验,这个目前才十五岁的少年,将来才会成长为优秀的军师和智将。
而能够成为竹中重治成长中的学习对象,那么即使在这个时代的娇子们面前,我也用不着妄自菲薄、有什么退避三舍的想法了吧。
今后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创出什么样的格局呢?
笑了笑,我收起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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