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缭绕着森林,似一袭青纱般平添了几许神秘。//幽深的小径上,雾气盘绕着驱散不开。
身后的背包越来越显得沉重,朱骏的双腿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气恼的拍了拍手上的指南针,指针纹丝不动的指向三点方向,这个方向他已经走了整整半个月,眼前的森林仍然没有看到尽头,看来一定是因为某种特定的原因,导致了指南针失灵。身上所带的通讯设备在半个月前突然没了信号,就连所带的干粮也在前天掉落在了水里,这样下去,恐怕支持不几天了。
朱骏抬头望了望天,高大的巨木枝叶繁茂的遮蔽了星辰,只有一些极小的缝隙才透出点滴的月光,洒落在朱骏的鼻尖,在厚实的森林里,根本就不可能依靠星辰来辨别方向。
朱骏是中国农业科学院水稻研究所的研究员,这一次来到广西的森林主要是试验一种新的杂交水稻,新品种的试种效果非常好,经过无数水稻专家的努力,新品种的水稻亩产能达到一千斤以上,相对于基因水稻来说,这也许算不得什么,现在就算是普通的基因水稻产量也能达到一千二百斤。新品种的主要卖点在于极强的生命力,就算是随意在荒山野岭中播下一颗种子,不需开垦、施肥,每亩也能达到恐怖的八百斤的产量。这对于土地肥沃的华东、东北等地也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土地贫瘠的西南省份却是一个福音。
就是要记录新品种的水稻在大森林中能否能够自然生长的数据,细心的观察和枯燥的数据收集之后,朱骏兴奋发现,种子在森林的杂草中生命力更加强劲,如果在荒原中种植,亩产量还可以步上一个台阶,试验的结果比预期还要好。
原有的兴奋过后,朱骏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困境了,他已经在森林中整整徘徊了半个多月,不但与广西农科院失去了联系,就连指南针也出现了问题,一路上,为了减轻负担,他已经抛弃了身上大部分的装备,背包里除了一支精钢打制用以防身的钢弩,剩下的只是一小瓶新品种的水稻种子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朱骏躺在一棵粗壮的树杆上缓了口气,夜雾缭绕的森林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此起彼伏的鸟虫鸣叫声平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赵百户,你带旗下弟兄往东面搜索,务必仔细一些,你可明白吗?”远处,隐隐出来粗旷的叫喊,凌乱嘈杂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大人宽心,这其中的厉害,属下是知道的。”有人沉声回应。
“其余的弟兄排成长蛇,间隔十米小心搜索,再去点一些火把来,沐公爷已下了悬赏,谁若是找到陛下,赏银五千两,大家用些心,升官发财只在眼前。”
朱骏打起精神。远处地声音若有若无。极有可能是当地地农科院请求公安机关协助搜救自己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来地精神。朱骏朝着声音地源头大喊:“我在这里!”
远处地脚步声加快了节奏。似有千军万马朝着朱骏奔来。片刻功夫。几米开外地树丛一阵梭梭地抖动。接着被人拨开。几十条黑影从树丛中窜了出来。
“什么人?”一个黑影大声喝问。杨俊看到眼前十几条长棍一抖。正对着自己身体。
“我叫朱骏。是中国农业科学院地。”杨俊吓地不轻。心想自己莫非遇见了强盗。暗暗后悔不该莽撞呼救地同时连忙往自己身上摸索起自己地身份证明。
“朱骏?”十几条黑影相互对望。摸不着头脑。很快。围聚在杨俊身边地人越来越多。一个魁梧地黑影拨开人群。按住腰间地一柄长刀排众而出对着身后地人大吼:“还不快去取火把来照看?楞着做什么?”
火光噗地一声将密实地森林照地昏亮。首先映入朱骏眼帘地。是对面那个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地壮汉。长发挽成发髻。全身一副皮甲。巨手紧紧地握住腰间地刀柄。在他地身后。无数地人影绰绰。足有上百余人。
真的撞见强盗了,如果不是强盗又怎么会拿着武器,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呢。朱骏在袋中掏弄身份证明的手陡然缩了出来,给强盗看自己身份证,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皇……皇上?您怎么变成了一副这样的模样?这稀奇古怪的衣裳是谁留下来的?杨得志等一干侍卫呢?”
“末将龙江右卫指挥使张有德参见皇上,吾皇万岁!”魁梧壮汉在愣神以后,猛然松开握刀柄的手,拜倒在地。
“吾皇万岁!”其余的人影迟疑之后,一齐拜倒。
万岁?这是万个哪门子岁?朱骏感觉眼前的景象犹如做梦一般,既真实无比,又显得荒诞不羁,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魁梧大汉对着杨俊又磕了个头:“末将该死,致使皇上身临险地,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弥过了。”
张有德文绉绉的说了一通,总是不见朱骏让自己平身,也不知皇上是喜是怒,心中揣揣不安,更不敢抬头看这个落魄的天子,只好讪讪的道:“皇上受惊了,末将护卫皇上回营歇息。”
一干人稀稀落落的站起身子,护着朱骏,将所有的火把全部聚拢在朱骏四周,小心的为他探路,向着森林边缘前进。
自始至终,朱骏都没有发言,对方神神癫癫的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暗中观察,慢慢弄明白了因果再说,否则一不留神说漏了些不该说的话,小命可就不保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在附近搜索的队伍渐渐向朱骏的队伍靠拢,杨俊粗略一算,这支队伍足有近一千余人,且各有统属,上下分明,他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出这支队伍的来路。
前方有几十名拿着长刀的武士砍着杂草,清理出一条小道来为杨俊开路,那名自称张有德的头领小心翼翼的陪伴在朱骏身后,见朱骏不发一言,也是纳着头不敢说话,身边的普通武士更是不敢发出声音,只有套在脚底的马靴轻手轻脚的发出极为微弱的吱吱声。
终于,一抹阳光透着林木洒落进来,朱骏看到了久违了的阳光,心绪好了一些,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恐怕再走些时候,就可以走出这片折磨了他整整半个月的森林了。
前方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几名骑士从树涧中穿梭而出。
最前的骑士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身丝绸劲装,双手紧紧勒住马缰,座下战马前蹄离地打了个响鼻,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张有德指挥使可在吗?请他出来答话。”年轻的骑士生的白净,身材却异常的魁梧,声若洪钟,见许久没人答话,颇有几分不耐,焦躁的控制住座下狂躁的战马。
张有德小心的看了脸色正常的朱骏一眼,咽了口吐沫回道:“是沐公爷家的世子吗?恕张某无礼了,皇上正在军中,还不快来陛见。”
那骑士吃了一惊,慌忙跳下马,远远的朝着朱骏和张有德的方向遥拜。
沐小公爷拜了三拜之后,朗声道:“微臣沐剑铭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微臣?眼前的场景既显得熟悉,又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陌生,在电视里,这样的场景无处不在,可是朱骏身处其中,又觉得既揣揣不安,又透着一丝兴奋,这或许是现代人一直所追求的刺激心理吧。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朱骏是皇帝,朱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自称沐剑铭的青年眼巴巴的向自己请罪,朱骏觉得是该站出来说句话了,否则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起…平身吧。”
“吾皇万岁!”
沐剑铭站起身,小心的走到朱骏身边,望了朱骏一眼,却突然顿住了。
被发现了吗?朱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在古代冒充皇帝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就算是张有德认错了人,自己并非是有意冒充也是脱不开的,朱骏开始暗暗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向张有德否认自己是什么皇帝了,就算自己和皇帝长的相像,那些亲近的侍臣也能看出破绽的,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其实朱骏并不是有意要冒充什么皇帝,只是眼前发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他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也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当时他只想着尽快离开森林,哪里会顾得了这么多。
“皇上受惊了,这些尽是我们做臣子的罪过,请皇上降罪于臣。”沐剑铭双眼微眯,噙出几滴泪花,匍匐在朱骏脚下滔滔大哭。
朱骏松了口气,看来暂时自己还算是安全的。
可是,自己到底是明朝哪个皇帝呢?朱骏又开始考虑起另外一个问题。
浩荡的队伍拥着朱骏出了森林,便有一匹别致的马车停靠在崎岖的小路上。
朱骏不禁挑起了眉,这辆马车极其精致,雪白的骏马套在车前,撵后是宽绰的明黄罗帏绣成的栊帐,郁巍的车梁精雕细刻。问题就出在这里,这辆车架虽然精巧,却与朱骏所了解到的皇家大气彰显起来却差得远了。
古代皇帝所乘的是六匹马拉的两辆马车,即著名的‘天子驾六’。天子所御驾六,其余副车皆驾四。案《书》称朽索御六马。逸礼《王度记》曰:“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古人最重的是礼,堂堂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规矩是绝不能破坏的,朱骏开始担心自己所冒充的这个皇帝是否有什么问题了,不出所料的话,也许处在落难的阶段也不一定。
说也奇怪,朱骏虽被人误认为皇帝,倒是乐于将错就错下去,普普通通的研究员身份和遥远的家乡,一时间被抛之脑后,就仿佛一个真实的美梦,虽然荒诞,其中也不时会插入无数的危险,但是总是不愿意有人打扰。
朱骏在锦衣卫指挥使的扶持下坐上马车,车厢内铺着暖黄的靠垫,装饰别致,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在这崎岖的山石路上行进,倒不显得颠簸。
朱骏半躺在马车内想了半天,基本上认定自己已经穿越了,年代是明朝,人物是明朝的皇帝,但是大明朝整整二百年,其中皇帝就有二十多位,有厉精图强的朱元璋、朱棣,也有中兴守成的朱高炽、朱祐樘,更有荒唐的朱祁镇、朱由校。
可是,朱骏到底是哪个皇帝呢?这种事朱骏当然不敢问人,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他的身份有问题吗?
而且,还有一个关乎到朱骏生死的问题,那就是原来的皇帝去哪里了?
朱骏深深的吸了口气,拉开车厢一侧的金丝帘,遥望着远处的深山出神。
浓雾仍然没有散去,天空渐渐亮堂起来,经过了黎明的洗礼,火热的阳光直透云雾,带来了一丝暖意,马车在碎石路上轻轻的颠簸,两旁都是山岭,被各种树木点缀的翠绿。朱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将头伸出车窗,埋头观察起车轱辘下的土质来。
北方的土壤因为温度低,分解作用弱,所以土质偏黑。南方的土壤大多呈红色。而朱骏眼下所看到碎石铺杂的土壤却是紫色,这种情况只有西南地区才会有。
这是怎么回事?朱骏骇然失色,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并不是北京,而是中国的西南一带。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作为一名农业科学院的研究员,朱骏不但精通地质,而且对于简单的历史也知悉一二。
问题的关键是,明朝根本没有哪个皇帝巡视过西南地区,唯一在西南地区呆过一段时间的,只有清军入关之后,逃往广西,最后逃亡缅甸的南明末帝朱由榔。
朱由榔的命运可谓家喻户晓,在南明被清军攻破之后逃亡缅甸,缅王顶住清军的压力不愿交出,之后,缅王的亲弟弟在清军的教唆下发动政变,杀死王兄,并且将永历帝交给吴三桂,最后在云南被人用弓弦勒死。
想及此,朱骏不禁起了一身冷汗,似朱由榔这样身份的亡国之君,自己居然鬼迷心窍的去冒充了他。可惜现在骑虎难下,如果自己和外面的士兵们辩驳自己并非朱由榔,恐怕死的更快,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