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在继续进行着,但有相关官员派人立即对新犁进行改进。
虽然简单,李威是按照原来的样子画了出来,总有些许疏忽的地方。好在有的官员就是专管器械的,极个别官员本身就是管农具的,感觉一些部位欠缺,立即请了一些老农及技师进行补漏拾遗。本来缺陷就不大,很快一张完美的新犁图纸就出来了。
戴至德低声说道:“立即将此事上报洛阳,用邸报传达天下,抢在春耕前,让更多的地区用上新耒耜。”
“喏!”几个小吏退了下去。
国人智慧天下种族几乎罕有匹敌,但自古以来,将工匠定位很低,对科技发明又不太重视,于是这个缺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象河堤里的蚁穴渐渐地被放大。
但这张新犁出现得如此怪异,又与籍田祭沾上了关系,格外地不同。
甚至有的官员建议,当作祥瑞,献给东都洛阳的皇上与皇后。
数次洛阳提起,李威终于回过神。
自己这一次籍田祭,声势弄得太大了。
特别是祥瑞,那更是致命令的一杯毒酒。
所谓的祥瑞,麟凤龟龙等为大瑞,其次是各种异兽怪草兰芝等,为上中下瑞。自己的“祖父”李世民早年不信祥瑞,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曰我尝笑隋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命毁其剿。到了晚年却渐渐喜欢起来,祥瑞也多了。特别是李治立为皇太子后,雄雉飞集于显德殿,寝室中产紫芝,其他祥瑞又有若干,比如滁州野蚕成茧,遍于山阜,陕州境内黄河清四日,玉华宫李树连理,隔涧合枝,汾州见青白龙,掘地则元金。
凡此种种。
李威翻看这些记载时,心中估摸着除了一些特殊的自然现象外,大多数是伪造的,包括东宫的祥瑞,很有可能与那个外舅祖长孙无忌有关。因此,到了父亲李治手中,数次献瑞,李治皆不信,于是祥瑞之事渐渐消解。
这个新犁,可作祥瑞,亦不可作祥瑞。
此次招摇了,犯了浑了!但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再说如果明知道能救一些百姓的方法,不说出来,良心上总有些不安。祥瑞却是断断不可提的。
于是说道:“各位众卿,旱情严重,不知何日缓解,何瑞之有。况且父皇本以心敬天,再三嘱咐祥瑞一事不可兴起,以恐骚忧天下。”
只一句,这些大臣便冷了下来,楚王好纤腰,天下多饿女。得看好人君的风向。皇上不喜欢,拍马屁有人愿意,拍马蹄子,谁愿意?
但新犁却迅速随着快报,达往各州,迅速普及。
也因为新犁,给了籍田祭一些喜庆的味道。
天色临近黄昏,众人车驾返回城中。但没有结束,第二天必须在太极宫劳酒。因为李威是太子,所以设在了明德殿。
东宫的膳食房里所有宫人已经开始准备,人手不够,又从大明宫与太极宫调来人手协助。
李威却无力地躺在浴盆里,身体啊,虽然说这一天半时间几乎没有休息好,可也没有过重的体力劳动,竟然感到困乏了。不过脑海里却在想着心思,不大妙啊,就算逃跑,也不是那么好逃跑的。
想到这里,万分郁闷。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宫人进来禀报道:“太子少师求见。”
许敬宗?李威立即从浴盆里爬起来,说道:“请他稍等片刻,孤马上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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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月末了,梨花、桃花、海棠花便争先恐后地开了起来。
夜色来临,一股淡淡的香气,便弥漫在长安城的空气中。
其实久晴的天气,贵妇人还是喜欢的。
如果不是京城里两场大祭祀牵动着人们的视野,如果不是到处都滞留着可怜的灾民,春光明媚,天气干燥,倒是有许多人欢喜。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毕竟是太子有感而发的。雨天时,丝丝菲菲的春雨总有那么一点儿寒气,道路儿总有那么一点泥泞,出行的什么,多少有些不方便。即使是太子,不也说了,随风潜入夜,最好是在夜里下雨,白天下嘛,那个仁太子都不喜欢……
杨宅在长安中不算繁华的所在,甚至有些偏远。可偏远有偏远的好处,地皮没有那么紧,地方便宽敞起来。除了三进三出的住宅,一栋小外,还有一个小花园。不是很奢侈,但里面有许多花花草草,一些树木,还有几块假山石,一泓小溪儿从园子中穿过。
窗户打开着,夜风吹来,那缕花香以及树木清新的气息儿,若有若无的,沁人心脾。
杨夫人与女儿杨敏坐在窗边的胡床上,看着女儿说道:“太子回宫了。”
“嗯,”杨敏轻声应道。
“你当过去看一看他,听说今天早上,他亲耕了很长时间,身体又弱,我有一些担心儿。”
“母亲大人,孩儿这二十天,都去了许多次,去的次数多了,有些不好。”
“傻孩子,再过几个月,到了太子加冠,你们就要大婚,去探望未来夫婿,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
“太子说过了,只要有心在,比什么都好。”
“唉,你又犯傻了,为什么太子为了一个宫女,居然将周国公狠揍一顿?正是因为那个宫女整天在他身边伺候。人非草木,日久了就生情了。只有经常看望,太子才能对你依赖。”
母亲的话说得不无道理,然而是不是这样呢?
杨敏不由地想到了这段时间交往的种种,太子大病一场后,似乎许多方面都变了。最主要的是很有主见,行事也变得果敢。虽然身体依然病怏怏的,不过让她感到一种强势。就象他写的那些诗,那些诗余。这种感觉让她很沉迷。可又有些害怕与担心儿。
捏着衣角,说道:“母亲大人,今天太子操劳了一天,连父亲大人回来后,都躺下休息了,况且太子。这时候去,不是看望,是打扰。再说明天又要宴客群臣。孩儿认为即使去,还是后天去才好。”
杨夫人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刚要退去,婢女走了过来,禀报道:“夫人,小娘子,西台舍人府上的徐小娘子与左金吾府上的裴小娘子、羽林中郎将府上的杨小娘子求见。”
这三个少女指的是太宗有名才艳双绝徐充容的弟弟,徐齐聃的女儿徐俪,十四岁,有可能因为遗传因素,长相很是艳美,而且有才思;绛州裴家裴居道的女儿裴雨荷,十三岁,长相虽然秀美,可比徐俪与杨敏稍有不及,但同样有才思,品德也好;这两个少女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很多人家上门求亲,因为岁数尚小,或者两个少女眼光很高,到现在还没有决定下来。最后一个是杨恭仁续孙杨执柔的女儿杨纤,与杨思俭是一个宗族,不过论辈份,杨纤却比杨敏整整矮了两辈。但岁数相仿佛,也定了亲。实际上杨敏与杨纤经常往来,与裴雨荷、徐俪来往倒是很少。
这是小儿女的事了,杨夫人退出房间。
一会儿,三个少女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
几名少女行了礼后,坐了下来,徐俪坐在床边不远的胡床上,正好一眼瞅到床上正绣了一小半的方帕,上面是一行诗,拿了起来。
图案才开始绣,海边一轮金黄的明月,波浪儿叠起,一直叠到海边,有几丛怪石,一个小屋,里面坐着一个人。图案好坏不知,但右上角的小诗却吸引了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起首一句,境界雄浑阔大之极,然而诗风往下一转,到了最后一句,层层迭进,情景交融,意韵深长隽永之极。
“敏姐姐,好诗啊,是不是太子写的?”
“嗯。”
“殿下果如外界传言,才华惊人,”裴雨荷也凑了过来,看后感慨道。
“敏姐姐,你真有福气,我都嫉妒你了,”徐俪挠着杨敏的肋窝,打趣地说。
杨敏心中有些发苦,听说京城许多大家闺秀,对太子都产生了仰慕,自己一直却将太子当作了一根烂稻草。没有以前种的因,怎么有今天的果?弄得自己现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贴身的宫女。
三个少女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变故,裴雨荷又说道:“敏姐姐,太子还有什么诗作,拿出来,让我们观摩一下。”
留传出来的诗作不多,三首诗余,要么就是在东市随口吟出的五首诗,最后一首好象才吟了一半。但几乎都是精品。
“我得到的也不多,还有三首。”
说着将另外三首吟了出来。
这三首诗虽不及海上生明月,但也不错了。
裴雨荷叹了一口气说道:“敏姐姐,你前世不知修了多少福气。如果换作我,每天陪伴太子,研磨洗笔,也是心满意足。”
四名少女中,她与徐俪才气颇高,更知道这几首诗的份量,其次是杨敏,杨纤到是差了一筹。因此杨纤哈哈一笑,说道:“不如这样,赶明儿求你们父亲,托人让你们做太子的良娣宝林。”
“我们都愿意,就是敏姐姐会不会同意?”徐俪呵呵乐了起来。这是开玩笑的,即使太子纳良娣宝林,也不是想做就做的。
裴雨荷说道:“虽然是开玩笑,不过我与哥哥却是去了东郊,可是亲眼看到太子的。他在亲耕时,因为怜悯百姓,都失了祭祀礼仪,那一刻连我眼睛都湿了。”
太子仁心感动上天,让太子想出一种新犁,此事已经在长安城迅速传开。其他三个少女都是一脸向往。
“我那天也准备去的,可是母亲大人将我关在家中,不让我出门,”徐俪一脸的遗憾,又说道:“我还听到一些消息,这一次为了对付吐蕃,太子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让刘仁轨大将军,还有姜左相都大为欣赏。”
她越说,杨敏心中越是苦涩,紧迫感越强烈。
杨纤说道:“你们不说,再说敏姐姐不高兴了。”
“呵呵,”徐俪一乐,说道:“说正事,寒食节到了,我们一道出去游玩如何?”
“不去,”杨敏毫不犹豫答道,正是因为贺兰敏之一行人约定到曲江池一游,出了事故的,还敢出去?
“去,小姨祖,”杨纤开玩笑地央请道。但按辈份,一声小姨祖也不算过份。
“不是我不去,是太子饱读礼书,不喜。”
“难道那些坊间谣传是真的?”徐俪讶然道。
“这怎么是真的?难道你没有听过在弘文馆太子与周国公的事?这是周国公散布的谣传。”杨纤立即替杨敏辨解。
“敏姐姐此举是对的。太子妃是未来的天下国母,行为需要端庄恭正。”裴家是名门望族,家教严谨。裴雨荷本人行为端庄,立即正色地赞同。
“荷妹妹,你说得太严重了?”杨纤吐了吐舌头。不过裴雨荷的话不无道理,作为太子妃,行为确实必须注意。想到这里,不由十分扫兴。
徐俪眼睛转了转,说道:“不如这样,就是我们四人,一道到终南山踏青如何?”
杨敏性格喜动不喜静,想要象裴雨荷那样安静,终是做不到,如果是她们四人踏青,没有男子同伴,想来太子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不由地心动,看了看裴雨荷,又看了看杨纤。
“这样倒是可以的,”裴雨荷说道。寒食节一年一次,如果呆坐在家中,终是无趣。
连裴雨荷都这样说了,杨敏终于点头答应。
送走了三女,夜色渐渐深了,天上繁星点点,悄悄地窥视着人间一幕幕悲欢离合。杨敏拿起了方帕,想起方才裴雨荷与徐俪说的话,虽然是在开玩笑,可她们对太子的仰慕,自己却是能感觉出来的。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