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沉入印度洋之前,海战结束了,海权号取得了必然的胜利。随着盖伦船升起白旗,另外两艘福船很明智地跟着降帆升起白旗。然而海战的胜利仅仅是开始,重要的是怎么消化胜利果实。
现在问题出来了。海权号算上四十名大鼻子以及二十名陆战队员,总共才九十五人。而对面的那艘船,光是甲板上的人就有近百号。贸然靠过去,引发跳帮战,海权号一点优势也没有。
“这是个难题,我们该怎么办?”通过对讲机,陆战队临时指挥官杰瑞请示着船长。
“滋滋……很简单。”对讲机里传来了王铁锤的指示。“我们是胜利者,只需要派遣一名志愿者去告诉那些家伙:‘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但必须立即交出一切武器,是一切!’。否则就等着喂鲨鱼吧。”
“滋滋……明白了,我只希望对方能听懂英语。”毫无疑问,杰瑞打算亲自过去当这个志愿者。而且,唯一的男性法语翻译邵北不在船上,穿越众当中也没有葡萄牙语、西班牙语乃至于荷兰语翻译。
片刻之后,杰瑞乘坐着小艇,登上了盖伦船的甲板。然后他用英语说:“先生们,很明显你们战败了。这并不可耻,要知道能战胜海权号的大炮还没有造出来。好吧,长话短说,我们来谈谈协议。作为胜利者,这艘船的一切都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而我们将承诺保全所有人的性命,有异议么?”
幸运的说,对方的船长明显听懂了他的话。
独眼龙船长很显然早就接受这个结果了。不接受?那就只能被对方击沉,或者一直飘在海上,一直到死。“这完全没问题。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报复!”
杰瑞吹了声口哨,正了正鼻梁上的蛤蟆镜,笑着说:“管他呢?反正你们也不可能击沉海权号。”
独眼龙船长无力地摊了摊手:“东印度公司的强大不是你们可以招惹的,对付海权号,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好吧,虽然暂时没办法。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战俘?”
游南哲想了想,拿起对讲机询问了一番,而后说:“一切按照国际惯例,我们会把你们放到某座适合人类生存的岛屿上,然后,你们就可以祈祷有船经过那里了。”
“非常……公平!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我保证!”
谈妥了盖伦船,其余两艘福船自然不在话下。王铁锤猜对了,这个小小的海船编队,就是从台岛开过来,运送搜捕到的明朝人的船只。除了盖伦船里面堆积着茶叶与瓷器,另外两艘船里足足挤下了五百多号明朝人。而这其中,少男少女占据了绝大多数。有个别的,明显是刚刚断奶的孩子。
“该死的人贩子,我真想把他们轰成渣滓!”大副陈潇愤怒地说。
王铁锤沉吟了一下,说:“那些明朝海盗,可以带过去当苦力。至于荷兰人,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我们缺乏人力,这一百多荷兰人是不错的补充。”二副建议道。
“不行!这会增加洋鬼子的人口基数,而且这些荷兰人可是跟我们有仇!”大副陈潇立刻反驳。
“你打算要毁约?”杰瑞问向王铁锤。
“不!我会遵守约定,我打算把他们扔在这儿。”说着,王铁锤手指点了点某座岛屿,脸上逐渐浮起有些阴险的笑容。
巴达维亚。
酒足饭饱的三人组,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今儿晚上住哪儿?”
这绝对是个难题。本打算用来当住宿费的那小块金子,已经落入了荷兰税务官的手里。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并且不可能死皮赖脸再回去叨扰苏鸣礼。
三个家伙彼此埋怨了半天,只好怏怏地返回了拉齐维尔号。大鼻子水手们在高薪以及陆战队员的威胁下,显得很本分,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船上。而安德鲁那家伙似乎今晚会留在总督府。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便有陆战队员送过来一张帖子。苏鸣礼派人送来的,大意是说,今天中午将在他兄长家,召开一个贸易洽谈会。邀请了几位富商,同时也请他们三个过去,全程跟踪镜子拍卖事宜云云。
“苏鸣礼怎么知道我们在拉齐维尔号上?”张力平的职业敏感性立刻发作,马上问了出来。
“所以我说,镜子放在苏鸣礼那儿可以放心……他兄长在巴达维亚很有势力。”肖白图苦笑着说。
邵北想了想,说:“我觉着这次你们两个去就可以了,有苏鸣礼在,完全不需要我这个翻译。而且……我不习惯这种应酬。”
“别想逃避,上面写着你姓名呢!总之,我们收拾收拾,再把其他几块镜子带上。第一桶金就全靠这次了!”肖白图信心满满,结束语不但语气加强,还有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颇有些当初毅然辞职决定创业的神采飞扬。
时间飞逝,转眼间午时迫近。
三人提着一捆麻布包裹的镜子,刚下了拉齐维尔号,便瞧见码头前方停着一辆马车。昨天见过的那个伙计,已经三两步窜了过来,说了一通,然后指了指马车。
三人不禁感叹,苏鸣礼这家伙真会做人啊。弟弟都如此善于为人处世,想必兄长恐怕更加了不起了。而这样的人才,居然在历史上只是个落第秀才,仅仅有个童生的名分。人才流落海外,朝堂上满是蛀虫,大明朝亡的不怨!
马车飞驰,七扭八转进了郊外一间宅院。下了马车,便瞧见苏鸣礼已经拱手走了过来:“贵客迎门,在下未施远迎,罪过罪过!”
“苏掌柜客气了。”
三人边说边走,邵北四下瞧着这满是民族风情的宅子。大院落套着小院落,小院落仿佛四合院,南北三间东西两间,镂空的房檐,四下可见蝙蝠与寿字组成的图案;大花瓶里头栽着月季花;嵌于门管、门头上的吉辞祥语,附在檐柱上的抱柱楹联等等不一而足。若非明知置身南洋,恐怕会认为自己便处在一处福建老宅。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大堂。堂内早已宾朋满座,苏鸣礼一一拱手打过招呼,又为三位一一引见。什么李家、王家、胡家,略一联想,便想到了后世的南洋几大家族。肖白图熟门熟路地作揖打着招呼,这才分宾主落座。
不用吩咐,待人全了,仆役丫鬟便将流水的菜肴一一摆上。国人办事便是如此,先吃饭,一切等吃完了再说。哪怕是三个现代国人与一群明代国人聚在一起谈生意,也是如此。
酒足饭饱,撤了宴席摆上香茗。苏鸣礼这才说:“今日请诸位前来,一为叙旧。家兄染病多日,承诸位照顾,里外帮衬,鸣礼这才勉力维持;这二来嘛,昨日巧遇三位前宋遗民,托鸣礼兜售一宝物,用以解困。来人,把宝物呈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托着一件披着红绸子的物件,已经定在了场中。苏鸣礼几步过去,“诸位请开眼!”一把扯下绸子,紧跟着堂内便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那位胡姓富商,手一哆嗦愣是把茶杯给摔了。几个老成的,只是满眼精光地打量着;俩年轻人性子急,这会儿已经蹿过来围着镜子转圈了。
“孙某曾记得,崇祯十年弗朗机人于广州府售此镜,得银三万两!价值连城啊!”
“诶?孙世兄此言差矣,弗朗机人之镜不过此镜一半大小,得银三万已是不错。而此镜才是价值连城!”
“不错!只可惜此镜只是毛坯,半点装裱……”
“岂不是正好?得此物后,自行修饰一番,免了样式之忧!”
一众人等围着镜子品头论足,有性子急的已经认定这镜子跟他姓了。几个小丫鬟偷偷翘着脚,对偶尔露出人逢的镜子挤眉弄眼。
见场面如此热闹,巨额利润眼看着就要到手,肖白图已经笑得眯缝了眼睛。激动之下,肖白图急吼吼地跳上了前台:“诸位!听我一言!镜子为我等前宋遗民所制,并非仅是眼前一块。我等不要银钱,愿意与诸位以物易物,粮食、种子、牛马羊、棉花……蓖麻,总之什么都要!”
说着,打开麻布包裹,露出五面大小相同的镜子。肖白图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立刻震住了在场众人。苏鸣礼已经目瞪口呆,几位富商先是错愕而后变成了惊喜。
张力平一副活见了鬼表情看着亢奋的肖白图,嘴唇嚅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邵北更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暗自腹诽着:“三百万的生意做成三十万,肖白图你真的是贸易公司的老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