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音仍旧不断的鸣叫着,它传来的地方是出入太平门主干道一条分支的小街。 。
这条小街道很拥挤,街道两边小贩众多,还有不少违章搭建,并且距离主干道还要转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弯道,理论上来说是属于一种极其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高危街道。不过在晚清这个轿车时速不快,而且车辆又不普及的时代,根本不会有人在乎路况问题。
吴绍霆、李文启和王云三人赶到这条小街道上时,只见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片。
陈芸生等人的牛车正堵在道路的中间,而在牛车的最前面还停着一辆黑色敞蓬小轿车。
道路两旁的商户小贩以及普通的路人过客把这条道路剩下的空间填满了,他们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还夹杂着谩骂的声音。整个场面一下子显得热闹不已。黑色小轿车更像是一只发怒的公牛,不停的按着喇叭,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决不退让的姿态。
陈芸生和王老板都焦急不已,偏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一会儿巡警闻讯赶来了只怕就麻烦大了。
“哎呀,这下可真热闹了。哈哈!”王云看着这样的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绍霆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这样堵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刚才自己在城关时已经表示认识陈芸生和王老板了,万一他们革命党的身份被揭露,自己势必会被牵连进去。他立刻拨开了面前的人群,向前面挤了过去。
“大人,您这是……”李文启想要发问,可是吴绍霆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他。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拉着王云跟着吴绍霆向前挤了过去。
王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手大脚的推开人群,吆喝道:“挤你老木呀,闪开闪开。”
围观的人群一见是穿军服的,都不敢吭声,尽量闪开一条道让三个人过去。
吴绍霆终于来到了事发现场,陈芸生看到了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救星。
“吴大哥,你来的正是时候。”陈芸生赶紧说了道。
吴绍霆没有理会陈芸生,直接走到了第一辆牛车面前,他看见敞蓬小轿车前面有一个被撞翻的摊位,一个中年妇女正哭天喊地的坐在地上大闹。
“怎么回事?”他喝问了道。
中年妇女抬头看见一个军官站在自己面前,立刻哭的更凶了起来。
吴绍霆不耐烦的又呵斥了道:“你哭乜呀,问你话呢。”
中年妇女这才收敛了一下,然后指着站在第一辆牛车旁侧的王老板说道:“官爷,他撞烂了我的东西,是他,官爷要为我做主呀。”
吴绍霆回过头来看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当场就傻眼了,立刻辩解的道:“你有冇搞错呀,明明是洋车撞的你,你赖在我身上?”
中年妇女回头怯怯的看了一眼洋车,然后一咬牙,坚持说道:“官爷,就是这赶牛车的人撞的,官爷为我做主呀。”一边说着一边又大哭了起来。
王老板气急的不行,但这个时候又不便发作,只好连忙对吴绍霆解释道:“吴大人,这确实不是我撞的。您想想我牛车走的这么慢能撞成这样吗?”
原来,中年妇女的摊位是让小轿车撞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惹不起开洋车的人,可做生意不赚钱也不能亏钱呀,因此只好反过来诬陷王老板。反正整条街道上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他们肯定站在自己这边。
吴绍霆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也不问中年妇女,改问王老板道:“发生什么事,你说。”
王老板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吴大人,我引着牛车要从这条街穿过去,刚走到这里,迎面就冲出来一辆洋车。洋车撞翻了这女人的摊位,还堵在路口不退让,我对洋车上的人好话说尽了,可是车上坐着的是一个细路妹,发小姐脾气不肯让路呀。”
吴绍霆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回过身走到了敞蓬小轿车旁。因为现在太阳比较大了,小轿车已经把折叠敞蓬架了起来。车上只有两个人,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司机,不过一条辫子垂在西服后面很是滑稽;在后排的座位上,则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花边洋裙,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公主的打扮。她星眸清丽,小巧的鼻子如同艺术品,樱桃小嘴此时正生气的噘着,不过这样倒更显出了几分感性色彩。只是白嫩的脸蛋上却还带着几分稚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小萝莉美女。
吴绍霆走过来时,小萝莉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来。
“小姐,能不能让你的车先倒出去?”吴绍霆站在车窗前,向小萝莉问了道。
“哼,阿成,快给我开车呀!”小萝莉很不耐烦的向司机吩咐了一声,根本就不理会吴绍霆,就好像吴绍霆是空气似的。
司机阿成一脸苦闷,现在前面的道路被牛车堵死了,难道让自己飞过去呀?他拼命的按了一阵喇叭,然后无辜的回过头来对少女说道:“小姐,前面根本没法走呀。”
小萝莉怒道:“那你不会想办法呀?我爹请你来开车,现在在路上遇到了问题,你却来问我?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阿成叫苦不迭,想了想之后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绕到吴绍霆这边。这时他挺起了胸膛,一下子从刚才的奴才样子变成了主子的神态,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位大人,我家小姐是花旗银行买办、南洋通商衙门广州协理张直张老爷的千金,你也看到了,我家小姐赶着出城,麻烦你把前面的牛车疏通疏通。”
吴绍霆见阿成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心中很不痛快,他知道对方是有恃无恐,花旗银行买办、南洋通商衙门广州协理这两个称号就是傻子也不知道不好惹。不过他可不打算给对方什么面子,冷着面孔问了道:“敢问,你家老爷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阿成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傻子吗?我家老爷张直你都不认识?你单单听了这名讳也应该知道是中国人了。”
吴绍霆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家老爷是中国人,还出任了大清官员,你岂能把洋人的买办之职说在前面,反而把我大清的正统官职说在后面?难不成你家老爷眼中已经没有大清朝了?”
阿成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广州向来是给洋人办事要比给朝廷办事更尊贵,通常只要亮出花旗银行买办的身份,就连两广总督都要礼让三分。可偏偏今天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如今大清朝虽然西山日落,可是污蔑清廷的罪名依然很严重,砍头那几乎是最常见的惩罚了。
“你,你,你有种,你是哪个营的,我看你是不想在广州混了吧。”他故作强势的说道。
“我现在不跟你废话,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车倒出去,要么我以反清叛国的罪名拿你。你自己看着办,我耐心是有限的。”吴绍霆丝毫不在乎阿成的威胁,反倒用更有压迫感的语气说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