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饭,丫环们端上茶,铜制走兽足痰盂,跪在了各位主子面前,高高举起,比在扬州时规矩还要严三分,吴怡漱了口,把茶水吐出,暗自想着自己也过了回林妹妹的瘾。
吴家喝茶的规距跟他们在扬州时是一样的,要过了一刻钟再上茶,茶是最去油腻的普洱。
“五丫头、七丫头不习惯这些规矩?”二婶宋氏笑眯眯的扯过吴怡的手问道,两个小姑娘看见有人跪在她们面前举着托盘,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当然没有瞒过这位有心找茬的二婶的眼睛。
“嗯?虽然是跟着老大在任上,老大媳妇你可不能委屈了孩子们。”最重规矩的老太太听了果然不高兴了。
“我们跟了老爷在任上,自然规矩简薄些,老爷是四品官,因为赴外任做的是从四品的职,不敢排场太大,怕被御史参,再说孩子们还小……”刘氏笑着解释。
“她们是四品官的女儿,可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孙女儿,前任首辅的外孙女,谁敢因为这些小事乱说嘴,老大媳妇啊,你小心太过了,没得委屈了孩子们,以后就按规矩做起来,女孩子也就是在家时能享几年的福,不能让她们受一点委屈。”
“是,老太太,是我想的不周到。”
吴怡暗地里砸舌,她跟吴怡都是一步出八步迈的,直接伺候她们的有十几个,更不用说不能到她们面前的,这样还成了受委屈了。
众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来报:“二老爷回来了正跟老太爷和三老爷在书房叙话,三太太带着大姑娘等着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请安呢。”
原本还笑吟吟的老太太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来的倒快,我乏了不见,你们也散了,老大家的你在你房里见她。”
“是。”
众人鱼贯离了正房,吴怡他们在院外上了轿,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另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在吴家老宅的东侧,也是五间正房,院子里种着四时的花卉,此时正是花季,开的姹紫嫣红,生机盎然,刘氏牵着吴怡进了院子低头问她:“你可记得咱们的院子?还有院子里的樱桃树?咱们走的时候正是樱桃树挂果的时候,你非要把那未熟的青樱桃全摘了带走。”
“不记得了。”吴怡脸一红,记得也得说不记得了。
“脸红了自然是记得了。”刘氏笑笑,刘氏的屋子格局跟老太太的差不多,收拾的整洁舒适,自有一股温馨的味道。
她们进了屋,一个收拾的头脸整洁的老嬷嬷走了进来,进屋就要给刘氏磕头,刘氏赶紧扶她起来。
“五丫头,七丫头,这是你赵嬷嬷,是我的奶嬷嬷,因为身子不好我留她在京里守着屋子,五丫头,七丫头快给赵嬷嬷见礼。”能让刘氏放心留在京里守屋子,又是奶嬷嬷,吴怡跟吴柔不敢怠慢,赶紧福了一福,赵嬷嬷却不敢受礼,把两位姑娘扶了起来。
刘氏让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陪着她说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人说三太太来了。
“快请。”刘氏听说三太太来了时,却是极开心的,“你们这位三婶婶,可是个财神爷,还是个大才女,你们可是要跟她多亲多近,能学得她一成本事这一生就受用不尽了。”
“嫂嫂这么夸我,我可不敢当。”人未至,声先到,轻脆响亮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丫环撩开帘子,只见一个一身银红,梳了牡丹髻,戴着赤金红蓝宝石头面,丰乳肥臀,生得妩媚至极的少妇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个刚会走路梳着牛角髻的小姑娘。
“你啊,还是这张嘴不饶人。”刘氏亲自起身迎接,握着这位三婶的手请她在身边坐了。
吴怡跟吴柔给这位三婶见了礼,吴怡心里想着,这位三婶放到现在就是一性感女神啊,虽然影视圈里兴的是骨瘦如柴的伪小白花,三婶这样的扔大街上得有一群男人追,三叔真的是好艳福。
“可心,快给你姐姐们见礼。”三婶让小姑娘给两个姐姐见礼,小姑娘刚会走路,礼施的却有板有眼,惹得吴怡跟吴柔直笑,赶紧拉了小妹妹到一旁说话,拿果子给她吃。
“我一猜老太太就不耐烦见我,我也不耐烦见她,只是你回来了,我又不能不来看看。”三婶话说的爽脆,嘴皮子是极利索的。
“你啊,还是这样,老太太终究是长辈,要敬着些。”
“哼,本就不是亲生的,面上情到了就好,家已经分了,我进了门就出去单过了,她还想怎样?我就是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的,她瞧不起我一分,我倒要瞧不起她三分,总说要贤良,明里暗里说我不肯给我家三爷纳妾纳通房,她又贤良到哪里去了?几位庶出的姑奶奶有几个嫁得好的?就这么一个庶出的爷们她也容不了,三灾八难的总算靠着哥哥暗中僻护活了下来……”
“弟妹,你再说我可要请你出去了,这话你说得我可听不得。”刘氏板起了脸。
“好了,我知道你难做,我是来看侄女们的,看完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你瞧你……怎么又浑说上了。”刘氏摇摇头,三婶把吴怡跟吴柔叫到跟前,叫丫环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小匣子递给她们俩个。
“这是我娘家给宫里做的宫花,还有几样时兴的小玩意儿,侄女们拿着玩。”
吴怡跟吴柔看了眼刘氏,见刘氏点了头,就收下了。
就在这时,又有丫环来报,三老爷领着两个少爷来了,说见大太太一面就走了。
“请进来。”
吴怡这才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叔家的两个哥哥是跟自己年龄仿佛的一对双胞胎,都是极俊秀的人品,然而再俊也俊不过自己的这位三叔,搁现在要是进了娱乐圈那些影星什么的全都不敢称偶象派只敢称实力派了,最难得的是虽然这位三叔是极俊的,却无一丝脂粉气,唯一称得上缺点的就是一双桃花眼,瞧人时不是故意也带着三分勾引,天啊,她这个成熟的少女灵魂啊,她怎么不穿到她三婶身上啊,不过这么妖孽的三叔,竟然一个姨娘通房都没有,三婶不光好身段,也是好手段啊。
三叔跟三婶一样,见到刘氏都是极亲热的,只不过守着男女大防,只是简单的问候几句,他们年龄相差的又不算大,三叔现在也才二十六岁,向刘氏见了礼,又让两个儿子吴成栋吴成梁给刘氏磕了头,两口子就走了。
“娘,我这个三叔是干什么的啊?”他们一走,吴怡就蹭了过去,吴柔虽没说话,也满是好奇的看着刘氏,她对这位三叔也快要一见钟情了,这样的美男子生在古代糟塌了啊。
“你三叔啊……”刘氏笑了笑,“你三叔当年是京城有名的神童,长得又漂亮,十三岁就考上了举人,却不肯再考了,整日里研究诗词歌赋,又有花魁勾引,被你父亲抓了回来爆打一顿,拘了在家里让他读书,他却再不肯求功名,你父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哄也哄了,到了十八岁时皇商罗家的小姐一眼看上了你三叔,央了父亲提亲,言明不要聘礼,陪嫁良田千顷,商铺十间,黄金千两,只有一条,要出去单过,罗家虽然是皇商,却颇有些来历,你们爷爷觉得儿子读书不成,却是个风流种子,又是庶出,就准了,成了亲果然让他们出去单过,谁知道成了亲之后你们三叔却改头换面,连个通房妾室也不肯纳,他才名满天下,人又长得俊,京里也好,江南也好,青楚馆的花中魁首们以得你三叔一首词、一副字为荣,你三叔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三叔是吴胜衣?”昔有沈郎不胜衣,吴胜衣的名声可以说是响遍大江南北,既便是吴怡、吴柔也听丫环们说过无数次。
“正是,你三叔大名叫吴敏,胜衣是他的字。”刘氏点头应了,“不过这些你们可不能当着你们祖父跟父亲说,他们觉得你三叔会的都是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也最恨三叔不求上进,你三叔也最畏惧你父亲,你父亲在扬州做官,他连江南都不肯去了,江南的那些美人若是知道原由,怕是要恨死你们父亲了。”
这真是太震撼了……
“太太,为什么二婶跟小二婶还有祖母没给我们礼物,三婶却给了呢?”吴柔问道,她来京城可是准备了大收见面礼的。
“傻丫头,咱们回京城是回家,哪有回自己家还要收礼物的?你三婶他们搬出去住了,回来是做客,久别重逢给你们礼物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样。”这古人的规矩可真多啊,吴柔现在完全不敢小看古人了,光是规矩就足够她这个穿越女学几年了,幸好是童穿,要是穿到成年人身上真的是没活路了。
“大姑娘来了。”丫环微笑着进来通传。
“请。”
吴怡回到京里老宅才知道传统古代大宅门的规矩,不要说是主人,就算是丫环仆人,出现在主人面前都是要笑眯眯的,但不能大笑,那叫轻狂,又不能笑的让人看不出来,更不能板着脸不高兴,说话要轻声细语,但又不能让人听不见,听不清楚。
想起来她们在扬州时,真的活的轻松多了……大宅里的气氛让她精神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吴凤已经换了见客的大衣裳,穿了身半新不旧的袄子,头上只是插了个珠钗,更显得清新雅致青春无敌,她进屋还没等见完礼,就被刘氏搂在怀里一顿的揉搓,心肝儿啊,肉啊的叫个不停。
吴凤也泪水涟涟的,当着老太太的面她们母女相见也得端着,否则就是老太太不慈祥,对孙女不好,才惹得她们母女相见哭成一团,招老太太的眼。
吴怡跟吴柔看她们哭,虽然原来觉得跟她们不是血亲,触景生情也都哭了,刘氏张开双臂把她们也搂在怀里,吴怡不知不觉跟着哭的极伤心,她这个时候才觉得血脉亲情,她也是吴家的闺女,刘氏的女儿,吴柔哭的好看,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小小年纪就梨花带雨的。
刘氏收住了泪,拿着帕子给女儿们抹了脸,又招她们的贴身丫环进来,端了水盆、拿了帕子、把镜、胭脂、香膏替她们洗了脸梳了妆。
因为前头老太太已经点明了不能委屈姑娘们,吴怡跟吴柔都是跟吴凤一样的,一个小丫头子跪下把水盆顶在头顶,二等的丫环拿了东西,大丫环夏荷、冬梅替她们掩了衣服,轻轻的替她们把脸洗了,又重新梳头,化了妆,吴凤因为年龄大些,围着她的人更多。
吴怡心里叹了口气,这回彻底享受红梦里小姐们的待遇了,曹公果然是大家族出身,写这些规矩与这里的只有细节上的区别,别的地方丝毫不差。
她们刚弄完,又有人来报大爷、三爷、四爷来了,他们跟大姐相见,又是一通的亲热。
“母亲,你为什么不把九妹抱回来,我知道有了她,就一直想要好好抱抱。”吴凤靠在刘氏肩头说道。
“她还小呢,扬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舟车劳顿,天气又热,我怕她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