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有呼喝声音,还夹杂以孩子们的尖利叫嚷。警察们并不敢动粗,所以只是牢牢地守住了门,任由门里的孩子们发疯。
黑楼三号房,黑十八刚刚提起了阿罗。博尔特警官还来不及对黑十八的评价发表意见,就有人在外面咚咚敲门。
博尔特警官沉声问:“什么事?”
门外之人回答说:“警官,从外面来了一个女人,声称对孤儿院营养液被贪墨之事负责。她说自己叫罗兰,是孤儿院白楼的主管阿姨。”
白选的手一松,点心啪嗒掉在床上。她慢慢抬起头来,墨如子夜的瞳仁里满是悲哀。这件事情透着那么诡异,她能肯定,阿罗即使有贪墨之举,也绝对不至于出头顶下整件事情。这里面……有猫腻。
这处猫腻给阿罗带来的很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就如同前面那三位死去的嬷嬷阿姨一样,了结阿罗的方式只不过换了一种,但结局不会有区别。
别看只是贪墨案,在白选的前世,躲个猫猫都会躲掉性命,更何况是当下这个更阴森的世界。白选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念,她执著地认为,阿罗只要跟着这些人走了,就永远都不会回来。
所谓的五位封号国民家族,在白选眼里其实就代表了五个隐约超然于法律之外的特权家族。因为那五位封号国民对天舟的贡献太大、民望太高,就算他们遵纪守法,可是法律之外的大门也随时为他们敞开着。
她没忘记一年前去鉴定中心检测的路上,所经历的那场“变形金刚”与修真者的大战。事后听说死了许多人,但元家和花家也只不过办了几场慈善活动而已,抚恤死难者家属的事情还是交给了政府来办。
那场战斗是怎么发生的?修真者要抢元家的超级天才婴儿。这可以说是元家的私事,却让政府来买了单。好吧,即便这位超级天才是未来的曙光先生二世,但那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谁能保证这孩子就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曙光二世?白选承认这种想法冷漠且偏激,可是对于她来说,阿罗远比什么曙光二世重要得多。
白楼的四位照管者在一年当中接二连三死去或者遇险,这让她嗅到了浓郁的死亡气息。她害怕得发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可就是怕,怕得要死。黑暗中那把不断收割鲜活生命的死神镰刀,让她颤栗。她有一种直觉,下一秒钟,这把死神镰刀指向的对象就是自己。
听来很可笑。就像黑十八嘲笑白选“死亡阴云笼罩”一样。才一岁点的小娃,能对旁人造成什么威胁,谁要害你啊?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白选也唾弃过自己的疑神疑鬼,可是昨晚珍妮小姐的被掐死和今天阿罗的意外顶罪就是吓坏了她。她拼命地想,有什么事情能把几位白楼的嬷嬷阿姨联系在一起呢?一年之中发生的这些惨事多像被杀人灭口啊!
黑十八紧紧挨着白选坐着,因此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低下头去,见小不点儿吸溜着鼻子,从头发下面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凄惶无助的神情让他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保护。
从白选眼中黑十八更看到了恐惧,这种泛着绝望味道的恐惧眼神让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但黑十八是男子汉,他必须坚强。如果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必须要站在女人面前。花家的男人只能站着死,不能跪下、坐下、躺下活着!
“十八哥会保护你,小乖不怕!”黑十八目光中满是坚毅之色,紧紧地握住了白选的小拳头。
白选眨了眨眼,哪啥,原来自己已经可怜到了需要一个七岁的孩子来安慰的地步吗?她鄙视了自己一番。害怕根本无济于事,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想对策比较实际。
白选前世在社会上打了几年滚,虽然不是手腕高明的女强人,但也有点小脾气。她不招惹别人,自己的东西会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人敢随便作践她。
她曾经生活在安逸的年代不假,却并不意味着她就缺少面对困境危难的勇气。话说,她还当街拿手机当板砖砸过抢包飞车党的后脑勺呢。
在这个陌生又令人无法安心的世界,那么小就被抛弃,白选早就有觉悟她能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不自救,难道还真的等着七岁的小屁孩来救?
心理建设做完,白选给自己打了打气,用粉嫩的小嗓音糯糯地说:“小乖也会保护十八哥哥。”
呕……请允许我在心里狂吐一个。白选被自己恶心到了。见黑十八小脸上浮现一抹感动之色,她有些愧疚地想,这小屁孩子身后站着能量巨大的家族,和他的关系变得亲密,不是坏事。如果当真如自己所料噩运即将降临,那么花家有可能存在的保护也许就是一根能救命的稻草。借势而为之事,好做,并且不妨多做。只要能保住自己。
——成人的想法就是如此,现实。
黑十八伸手捏住白选的小鼻子,舒展开眉眼笑着说:“小爷要是沦落到靠你这个小不点保护的可怜境地,那一辈子也不要抬起头来做人!小爷是真爷们儿!”
白选狂翻白眼。她早就看出来了,黑十八豪爽仗义,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者。他即使会因为善心得到了回报感到高兴,却不会改变行事方式。
女子能顶半边天,男人靠女人保护怎么了?当然,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白选绝对不会说出口。而博尔特警官此时也已经打开了房门,并且用眼神询问黑十八,去不去看个究竟。
黑十八飞快地把箱子关上,仍然推回床底,抓着白选的爪子跟在博尔特警官身后往外走。到黑楼门口时,博尔特警官已经拆开了那条香烟,给那五名年轻警察一人散了一包,余下的分别揣在几个兜里。香烟外包装直接扔在地上。
自然皆大欢喜。这五名年轻警察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于是便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手拉着手的两个小朋友。
博尔特警官把黑十八和白选带到了院长办公室的后窗,这儿蹲着两名警察,正全神贯注地偷听里面的询问。见博尔特警官领着两个小不点过来,都露出惊讶不解又带着些不悦的神色。
博尔特警官放轻了脚步走上前,贴着那两名警察的耳光说了些什么,又拿出两包烟塞给那两个人。他们便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黑十八的目光和善了许多。
两名警察跟着博尔特警官离开了原地,确定不会被办公室里的人们听到声音之后,三名警官一齐蹲下,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把黑十八和白选当成空气。
一名有白种人血统的秃顶警察感叹般地说:“那位院长女士真是传言当中的牛人,一句有用的话没说,反倒把迈斯副局长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老太太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咱们隔了墙都差点被震聋了耳朵。”
另一位警官年纪起码有五十开外,闻言笑了笑,瞥了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一眼,慢条斯理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要这位老太太能说服元家,自然就能把事情内部消化。不过检察公署一插手,情况就复杂了。”
白选急得眼睛里面冒火,这名老警察说话怎么只说一半,怎么个复杂法儿?她关心阿罗的安危,假若如老警察所说贪墨之事能在孤儿院内部处理,阿罗就不会被抓去顶罪。
“咣当”摔门声一通乱响,蹲在地上吸烟的三名警察都倏地站起身来,向那排房舍看过去。随即,隐隐约约有大声争吵传来,当中夹杂着老人家格外刺耳的尖利叫喊。
三名警官脸上眼中都有幸灾乐祸之色,尤其那两名警察与院长丁嬷嬷曾经交谈过,深知这位老太太的厉害。见迈斯副局长这些人也吃了憋,他们心里舒服不少。
从办公楼里面冲出大群人来,三位警官急忙奔上前去。博尔特警官拔腿开路之前给黑十八使了个眼色,黑十八便拖着白选在三位警官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白选眼尖地看见,被几位检察官围在当中的女人正是阿罗。而追着众人出了办公楼的却是面孔铁青的院长丁嬷嬷。
老太太腿脚有点不利索,追之不及,居然把手里的拐杖抖手砸了出去。那位走在最后的矮小瘦削检察官不幸中招,他脚步一个踉跄,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丁嬷嬷厉声喝道:“迈斯,不许带阿罗离开!”
被拐杖砸个瓷实的人正是黄玉市检察公署反贪局副局长迈斯,他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说:“丁院长,我会保留对您暴力抗法的起诉权!您是位为了共和国出生入死过的老兵,怎么能袒护侵吞公共财产的罪犯!?”
丁嬷嬷不再追赶,颤抖着老迈的身体,站在办公楼面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咆哮:“尚未定罪,只能说阿罗有嫌疑,怎么能叫她罪犯?”
迈斯副局长站住脚,回过头来嘲讽地说:“您终于承认她有嫌疑了?她自己都已经认了罪,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丁嬷嬷急怒攻心之下被迈斯副局长钻了个空子,一时语塞,气得站也站不稳,只好靠在墙上,望着阿罗背影的眼神里面已经有了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