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孤儿院门外接二连三有悬浮车从天而降,甚至有两辆直接落在了院子里面。但大多数悬浮车都保持了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将车辆停放在外面。哪怕把街道给堵得严严实实,它们也没有嚣张地越门而入。
唯二落在院子里的两辆悬浮车是黄玉市检察公署的公车,从车里下来共六个人,四男二女,神色皆凝重肃穆。匆匆进入孤儿院之后,六人当中便有一名矮小瘦削的男子语速飞快地发布命令。不多时,正在问讯的警察全部撤出,转而分散向孤儿院各处建筑,由这六名检察官接手询问工作。
慈心孤儿院为官办机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由黄玉市政府发工资。因此,若是员工当中有贪墨渎职嫌疑,检察公署有权利直接介入调查。
孤儿院的大多数孩子都被要求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楼,等待配合问讯。如此之多的陌生人涌进来,光是他们的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就足以让一些幼龄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惊惶失措。
而那些已经跟随过资探公会出过任务的大孩子,则用警惕戒备的神情看着检察官们和蜂涌向四处的警察。他们的目光很阴郁,尤其是几名十三、四岁的大孩子,显然从中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他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营养液已经成为孤儿院的公用财产,但是,不要忘了,它们的来源并非国家配给,而是来自于元家的馈赠。对于赠品出现贪墨的罪举,检察公署是否有管辖权一直存在争议。
这是个法治的世界,但在法律的背后却有很多双居高临下俯视着的眼睛。难道说这次事件因为牵扯到了元家,所以检察公署才插手以向元家表明某种态度?那么,事情绝对难以善了。
黑十八牵着白选的小手,站在人群外面,没有如同那些孩子一样类似于被驱赶般地离开。不多时,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显得格外突兀。
一名警察正在环视四周,瞥见那儿还呆呆站着两个孩子,脸上飞掠过烦闷。他迈着大步走过来,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语气格外生硬冰冷。高高俯视着这两个孩子,他冷漠地说:“两位小朋友,请你们回去等待通传!”
黑十八拉着白选往后退了几步又停下,拉开了距离之后,能让自己不用抬头也能与这名铁青着脸的警察平视。
他的小脸上满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嘲弄讥刺之色,凉凉说道:“警察先生,你不能把被检察署抢走了生意的怒火发泄到我们头上!我们虽然是孤儿,但对于自己的营养液被贪墨一事也享有知情权。法律并没有规定我们必须待在小楼里等待,我们愿意在哪儿等就在哪儿等!”
白选几乎想为黑十八的犀利言词鼓一鼓掌。很显然,黑十八话里的一些内容正是这名警察之所以窝火的原因。这种部门之间争功的事情,她门清。可她是两世为人的小怪物,黑十八却只有七岁,他能有如此洞察人心的头脑着实让白选叹服。
不过,假如黑十八也是如同自己这样的重生者或者穿越者,白选暗想,他绝对不会强出头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黑十八紧紧扯着白选的手,而白选也想从这件事情里面瞧出些别的事情的影子,她早就和其余小朋友一样,乖乖缩在自己的小床上,明哲保身。
白选没翘辫子之前是一名三线城市国家机关的小公务员。地方虽小,该有的所谓官场规则,一样也不少。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七八年,该知道的东西都知道。
如同黑十八所说,原本是警察局抢了先的事情,现在却被检察公署横插一杠。这让警察先生们很不爽。
就算孤儿院营养液被贪墨一事检察公署能管,但他们不可以在警察局做完初步调查,汇报上去之后再来吗?这样的话,功劳也有警察局的份嘛!到时候报告书递送到元家手里,元家能对黄玉市警察系统的能力视而不见?
现在可好,检察公署来的还是以六情不认著称的反贪局迈斯副局长为首的铁面小组。迈斯副局长大手一挥,不由分说全面接管了正在进行当中的问讯工作。准备大干一场的警察先生们沦落为看管孤儿的暂时性保姆,这怎么不让人恼火?
闻听黑十八此言,这名警察吃惊地瞪大眼,把原本就隐藏得很小心的傲慢收起,认真仔细地打量黑十八。他眼中掠过数分异色。
面前这孩子体格壮实得像头小牛犊,瞧这身架体形绝对是个大孩子。但是看看他那稚嫩的面容,却分明告诉识人经验丰富的警察先生,这位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娃娃。可就是这个小屁娃娃却有一双锐利通透的眼睛,一语中的,把警察们骤然变得气愤又窝火的心态给毫不留情地戳穿。
黑十八又慢悠悠地说:“先生,你大可放心。我们两个只带了眼睛,只有在你们需要的情况下才会长嘴巴。”
哇哦!黑十八这家伙还挺会说的嘛!方才用强硬的语气宣示了自己不愿意离开的态度,现在又适当地说些软话,表明会乖乖合作。这是七岁的小屁孩子该有的思维吗?白选扭转头瞥了黑十八一眼,心情很复杂。小家伙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低头对她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这名警察哈哈笑出声来,蹲下身子,对黑十八招了招手:“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来来来,咱们聊聊天。”他这么一笑,刚才显得很有些冷硬的面庞眨眼间便软化出了和善暖意。
白选忽闪着卖萌大眼不露痕迹地打量这名年约四十许的警察,黝黑的面孔、厚厚的嘴唇、白得令人羡慕的好牙,还有一个足有一米九的壮硕厚实身体。如果她没猜错,这名警察应该有原住民血统。
黑十八笑了笑,说:“我是黑十八。”他牵着白选向这名警察走了两步,却仍然保持着三米多的距离。
黑大个警察见状,笑得越发开心,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递向黑十八,笑着说:“十八小兄弟,来一支烟不?”他的眼神虽然尽量不落在香烟上面,但还是看得出当中蕴含的裸的心疼。
白选被黑十八牵住的小手紧了紧,指甲掐进黑十八的掌心。如果黑十八敢接这支烟,她绝对会狠命掐下去。七岁的小屁孩子就抽烟,这还了得?!
黑十八与白选交握的手晃了两晃,似乎在让白选安心。他摇了摇头:“谢谢先生,我不抽烟。”眼珠叽哩咕噜转了两圈,黑十八的笑容有些诡异,说道:“不知先生贵姓?我看你这烟不是什么好货,我那儿有一包好的,你想不想尝尝?”
香烟是奢侈品呐!不管品质好歹,如这名警察一般的小公务员都是将其视为珍宝,等闲舍不得散给人滴。
黑大个警察越发讶异了,这么小的孩子从哪儿来的香烟?他还能分辨出好丑?不过,这不是他想管、能管的事情。
慈心孤儿院的孩子们十个就有六个就出身于五德玉大区的各大小家族,若不是命不好,他们此时应该坐在自己宽敞明亮的家里有滋有味地吃着营养丰富的早餐,而不是在这儿为了混个肚圆还得去干活。
若非如此,警察们何至于对一些敢冒头的孩子如此容忍?就在刚才,一个十四岁的大孩子在旁人的掩护下把一名警察绊了个嘴啃泥。那个被暗算了的警察还得当作是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了一跤,苦笑着爬起身。
所以,如黑十八这样言语虽不大客气,但还舍得拿出一包好烟来换取某些消息的孩子,已经算是很给警察面子了。
黑大个警察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点头,脸上已经有点馋涎欲滴的意思。他利索地把自己的烟塞回荷包,直起身说:“叫我博尔特就行了,小兄弟的美意老哥却之不恭,咱们这就走吧!”
白选听见这名黑大个儿把中文成语用得这般顺溜,不禁暗想,难道中文现在已经普及到了这般程度?她的目光落在院墙上的三种文字上面,琢磨着它们是否能说明什么?
黑十八牵了兀自沉吟的白选,把博尔特警官一直带到了黑楼。黑楼的古嬷嬷和几位阿姨也都被请去喝茶,在这儿照管的是五名年轻警察。
博尔特警官的官职似乎在那五名年轻警察之上,他一走过来,那五名警察咣地并腿给他行礼。白选觉得稀奇,她在前世可没看过这种情景。
在同僚兼下属面前,博尔特警官又是一副严厉模样,他点了点头,用平淡又带了威严的语气说:“这两位小朋友有情况要向我禀报,”低头问黑十八,“黑十八,你的房间是多少号?”
无视那五名警察探照灯也似的炽热目光,黑十八泰然自若地回答:“三号房,十八床。”
不用多说,很快,三号房的其余五个孩子都被揪出来塞进别的房间。黑十八领着博尔特警官和白选进了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他在液晶屏密码锁上按了几个数字,打开箱子以后直接拿出一整条香烟递向博尔特警官,笑眯眯地说:“博尔特警官,请不要客气地收下吧!”
博尔特警官脑门上冒出汗来,惊疑不定地看着黑十八。他忽然想起某个传闻,黝黑的脸色于是渐渐有些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