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沈立言应小丹年的请求,找佃户老王种了几棵桃树和杏树。眼下时节,种下的果树已经开始结果子了。这天上午习完字,沈立言就带着沈钰和小石头摘一筐桃子和杏子回来。
这时代的桃子都是毛桃,外皮一层毛茸茸的细毛,要洗半天才能把细毛洗掉,要是不小心把细毛弄到皮肤上,还会痒个半天。丹年无比怀念前世的油桃,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改良品种。
丹年先挑出来大的熟透了的给自己家留一些,剩下的拿帕子包几个让小石头塞进布书包里面偷偷带给吴氏尝个鲜。
小石头家里孩子多,丹年见过那些小孩子,一个个跟饿狼似的,要是拿出来,多少也不够分的。
慧娘又另外挑上一些卖相好看的,装在框里让沈钰和丹年给族长一家送去。他们一家在这里,连个正经亲戚都没有,巴结好族长总是没错的。那些被虫蛀了的,就扔到后院喂鸡了。
两个粉嫩的孩子抱着一筐果子站到族长面前,颇有些金童玉女送宝进门的感觉,老年人也不新鲜水果,就是有点迷信想图个好彩头,族长乐的胡子一颤一颤。
沈钰和丹年搞不清楚送个水果怎么就让老族长高兴成这样,顶着空框莫名其妙的回家了。
剩下的有些虫眼的果子,慧娘就随意摆在家里,谁来串门子了就给谁抓上几个。
丹年原想着果树结果了,还能卖上几个钱,家里的生活虽然不发愁,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沈立言每天都要到地里和佃户们一起干活,慧娘也要操持家务。
丹年总想减轻点他们的负担,她想要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生活,实际情况离她的要求距离还远着呢,还得想办法赚钱。
沈家庄和附近几个庄逢单日便有集市,以前因为丹年太小,出去采买的事情都是沈立言一手包办的。
等到丹年大了点,后来附近几个庄子上又出了几起两三岁的孩子被拐的事。慧娘觉得丹年太小,怕带出去被人贩子拐跑了,一直看在眼皮子底下,没让她出过沈家庄。
丹年试探着和慧娘提起过,“娘,我们把果子拿到集上去卖吧。”慧娘一边纳鞋底一边逗着她,“谁去卖啊?我们的小丹年去卖吗?”压根没把丹年的提议当回事。
丹年有些泄气,不过慧娘说的也有道理,农村的房前屋后,很多人家都种的有果树,种的时鲜果子也都是自己吃,没见过有拿来卖的。看来还要想点其他办法赚钱。
下午的时候丹年就乖乖的坐在慧娘身边,继续练习缝补衣服。现在丹年已经进步很多了,针脚细密,手也稳多了。
慧娘把自己一件以前的旧缎子褂子剪成了几片,留给丹年练手。
丹年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用慧娘的眉笔在细缎布上画了些卡通的花朵,拿彩色的丝线试着绣起了花。慧娘看着好玩,也由着丹年瞎玩。
还没等丹年坐下来绣一会,就来了不速之客。原来是张氏带着她女儿来串门子了。
丹年讨厌这对母女讨厌的要命,张氏一来就眼珠子滴溜溜转,说话语气酸不拉几,东家西家的舌根都被她嚼了个遍。
有几次听朱氏说,张氏跟前庄的几个媳妇嚼舌根,说沈立言和慧娘不知道收了吴氏多少好处,才教小石头的。
张氏的女儿沈梅更不招丹年喜欢,每次来眼珠子像是粘在沈钰身上似的,扯都扯不下来。沈钰继承了沈立言的长相,人长的好看,小男孩性格又活泼,比起那些浑身泥巴的野小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在丹年眼里,自家哥哥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可总是最好的。看到沈梅看沈钰那热切的眼神,就觉得不高兴,暗地里给小胖子的妹妹也起了个外号:“小黑梅”。
这会看到张氏带着小黑梅进了院子,丹年干脆转身到一边,装作没看到她们。
慧娘无法,站起来跟张氏打了个招呼,给张氏和小黑梅拿了两个小板凳。
张氏一看丹年在一边拿着针线鼓捣,亲热的打招呼道:“丹年也学女工啦?”凑过去一看到丹年手里的那块布,虽然是旧布料,光泽不在,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块细缎布,张氏张大嘴巴叹道:“丹年,你刚学绣花就用缎子绣啊?”
丹年连头都没抬一下,张氏落了个冷场,讪讪笑道:“到底是京城来的,从小就是个巧手的。”
小黑梅则一脸馋相的看着庭院小桌上的桃子,慧娘抓了几个塞到小黑梅怀里。小黑梅吸了吸流出来的口水,拿袖子擦了擦桃子,上嘴就啃。
丹年心中暗自骂道:“跟你哥一个德行,没出息!”
张氏恭维完了不说话,慧娘也没话和她说的,继续纳着鞋底。张氏站在一旁踌躇了半晌,“立言嫂子,我听人说你手艺可好了,绣出来的花啊鸟啊的,跟活的一样。”
慧娘淡淡笑道:“听谁瞎传的?我那手活,上不了台面。”
“哪能啊?我看嫂子这手艺,就是镇上的裁缝都比不上。”张氏干笑着陪着好话。
丹年有些糊涂了,张氏每次来都是唾沫横飞的八卦乡亲邻居的那点八卦,今天来东拉西扯的到底想干什么。
张氏见慧娘只是淡笑低头纳着鞋底,不做回答,又不甘心的端着板凳朝慧娘那里挪了挪,道:“嫂子,我问句不该问的。”
丹年看不惯这厚脸皮的老女人骚扰她娘亲,哼了声接口,“既然知道不该问还问什么?”
张氏闻言,刚想要站起来叉腰骂人,又猛然想到了什么,讪笑道:“你看丹年这小闺女,从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
又转身跟慧娘道:“妹子,我听说小石头他娘给你们家送了不少好东西啊,有这回事吗?”
慧娘听的心头火起,放下鞋子,厉声道:“大全嫂子是从哪个嚼舌头的那里听来的?”
张氏一看慧娘发火了,连忙赔笑:“立言嫂子别急,我也是听说的。前两天小石头他奶奶打了小石头他娘,说是小石头他爹离家前挣的几百个大钱,都被小石头他娘给花干净了。我寻思着,小石头他娘平日里也不买布不买零嘴的,那肯定,哦不,那人这么说,也有道理。”
慧娘关心的不是这事,“你说小石头他娘挨打了?”
张氏一看吸引了慧娘的注意力,得意道:“可不是,嘴角都被打出血来了。她婆子可不是个好货,叫上了两个儿媳妇和俩闺女,按着打!”
丹年震惊了,她根本无法想象柔弱的吴氏被按着打该有多惨。古代女子嫁到夫家后,丈夫不在家,公婆就是她的天。就算是丈夫在,公婆也未必见得会对媳妇有多好。
小石头这几天脸上也没了笑容,这几天背书老是出错,她还以为是小孩子到了学习的倦怠期,原来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慧娘心里也乱糟糟的,要是小石头的公婆以为吴氏是把钱全给了他们家才打的吴氏,他们是不是要去小石头家里解释解释,免得吴氏再挨打。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决定等沈立言回家再说。
慧娘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张氏,厌恶之情一闪而过,“大全嫂子,小石头来这读书认字,那是小石头他娘信任我们家立言。再说了,来了两个小孩子也互相做个伴,学起来也有劲。怎么可能问人家要钱?!要是我知道是哪个没脸没皮的在背后嚼舌根坏我们两家的名声,可别怪我不念乡亲们的情分!”
张氏噎住了,顺了口气,装模作样的顺着慧娘的话,“我就跟人家说嘛,立言嫂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要乡亲的钱呢!肯定是搞错了。”
然后,张氏又神秘兮兮的说:“听说她婆子打她,是因为她老拿钱帮衬娘家,她娘家就一个兄弟,腿有病,干不了重活。”
“一会钱给了我们,一会钱给了她兄弟,你还知道什么?”慧娘讥讽道。
张氏被说中了心事,面皮一会红一会白。等过了会又装模作样夸慧娘鞋底子纳的好。
见慧娘不搭理她,有些急了,张氏一把扯过小黑梅,赔笑道:“妹子,我这个闺女跟丹年差不多大,你手艺这么好,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顺便也教教我们家梅子吧!”
还未等慧娘说些什么,张氏一巴掌把小黑梅打的跪到了慧娘面前的地上,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师傅磕头!”
小黑梅还在啃桃子,冷不防被娘亲一巴掌拍跪到了地上,桃子掉到了地上,沾满了灰土。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又被张氏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了回去,也顾不上掉到地上的桃子,赶紧磕头。
慧娘拉着小黑梅要她起来,小黑梅看了一眼张氏,小声道:“婶婶教我针线我就起来。”
慧娘看着张氏,张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不吭声。
丹年看这对母女的表演,真的是让人着实生气,慧娘是个和善人,肯定会答应。
果然,慧娘无法,她实在看不得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跪在地上求人,“婶婶教你,你先起来吧。”
小黑梅一听慧娘答应了,连忙站起身来站到张氏身后,张氏一双小眼睛闪着得逞的光,嘴上却说道:“孩子多费你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