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叹了口气,白胡子迎风微微飘动,在墙上磕了磕烟杆,说道:“大全还有大全媳妇,当着大伙的面,大伙都看到了,你跟你媳妇跑到立言这里来闹,这也就算了。可你媳妇还抢了这小闺女的银锁。我要是不处罚你们,我们这一个村子,以后还有规矩可言吗?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子孙,怎么能这样,呃,骨肉相残呢?”
丹年止住了哭,憋了半天才没当场笑出声来。
族长大人没念过几年书,随便来个文绉绉的成语都要人命。骨肉相残,亏他想的出来。
现在戏都演完了,也不用她哭了,丹年依旧一副委屈的样子,暗地里则是竖着耳朵听族长怎么宣判这对泼夫泼妇,最好是能把自己家的地要回来。
那些都是她的,她的!财迷丹年心中无限回放这几个字。
就在这时,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穿着褐色绸布长衫的中年男人,细长的眼睛闪着精光。
大全子和张氏看到中年男人,原本面如死灰的脸上浮现出了惊喜,耷拉的肩膀也都直了起来,得意的看着周围的人。
原本围着大全子两人的人自动躲到了一边,给来人让了个通道出来。
看到院内的情形,绸布长衫男人先大笑了几声,拍着族长的肩膀说道:“成哥,我刚回来就听说我这外甥看望亲戚了,想不到你也在啊。这不,家里有要紧事,我先带着他们俩回去了。等改天闲了,多去我那坐坐啊!”
自从这个绸布男人一出现,族长的气势就弱了一大截,只顾点头称是。
说完话,绸布男人含笑着向沈立言行了个礼,言谈举止间规规矩矩,竟让人挑不出个错来。
行完礼,绸布男人带着大全子和张氏走了,临走时,张氏还不忘狠狠剜了丹年一眼,大全子也得意洋洋,瞟着全场人,胸脯挺的老高。
丹年有些急了,这种人不一次性打怕他,绝对不会安分的,不知道下次还会使哪些妖蛾子。
丹年赶紧从沈立言怀里滑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奔到族长跟前,眼里噙着泪,揪着族长的裤角,仰头看着族长,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沈立言见状,赶紧过来抱走了丹年,责备道:“丹年,不可以这么不懂事!”眼神却在望着族长,要族长给个解释。
族长红了张老脸,扬扬手让围观的人都散了,说道:“刚才来的那个人,是大全子他娘的兄弟,在舒城知府老爷家做管事,是能在知府老爷面前说上话的红人。”
言外之意很明显,沈立言不过是无官在身的外来人,而大全子的舅舅可是当地父母官面前的红人。
丹年思索着,按说沈立言的哥哥沈立非是京官,那个知府在品级势力上根本比不过他,可乡下人明显没什么见识,他们只看到了知府掌握了他们的生存大权,况且沈家去了京城后,就和这边断了联系。
本来要回地就不太可能,这下那个绸布管事又横插了一脚,意思很明显是要护着自己侄儿。
丹年长叹了一声,地要不回来她心里老大不痛快。从进了沈家庄她就开始打小算盘了。沈钰这么小就努力读书,又够聪明,将来一定是要去考科举做官的,自然是不会看上原来家里的田产的。
她一个山寨版的“太子遗孤”,为了保命,自然是离京城有多远就跑多远,能一辈子窝在沈家庄种种田当个地主婆那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丹年可忘不了大冷天的被迫关在藤条箱里是什么感觉。
丹年不高兴,沈钰自然也不高兴。沈立言阴着脸叫过沈钰,抄起根柴火棍就要揍他,骂道:“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阴险的心思,圣贤书都白读了!”
丹年一看沈立言满脸怒声,棍子举的老高,吓了一大跳。沈钰又一脸倔强的跪在地上,没有一点悔过的样子。慧娘在一旁,急的没办法,男人是天,要管教儿子,她半点插不上话。
事情是她怂恿着沈钰做的,要把沈钰打坏了可怎么办。再说,小孩子记仇记的厉害,没准这个疼她的哥哥就此跟她不亲了。
丹年嗷的嚎了一声,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抱住沈立言的腿,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嚷:“不许打哥哥!”
沈立言看到女儿哭的撕心裂肺的,一副委屈极深的模样,高举的棍子怎么也挥不下去。扔了棍子,扶起了儿子,把一大一小两个小孩抱进了屋子里。
在一旁着急的慧娘松了口气,进屋把银锁重新给丹年戴上。马车上还有李老丈送的粮食,慧娘淘了斤把米,准备起了午饭。
被大全子两口子这么一闹,早饭早耽搁了。两个大人少吃一顿没什么,可还有两个孩子。
丹年已经不再喝羊奶了,除了给她单独蒸一碗嫩鸡蛋外,还要喝点煮的稀烂的粥做辅食。
刚吃过午饭,太阳毒辣辣的照在当空,丹年正犯着困,族长带着一群人进来了。原来是族长跑了几个村子,找来了懂泥瓦活的,来给他们家重新盖房子的。
丹年来了精神,这族长也是个老狐狸精,哪边都不想得罪。在沈立言这边理亏了,现在倒是跑前跑后的没少出力。
沈立言能文能武,可他不会种地也不会盖房子。从买砖买木料,怎么动土,都是族长一个人在谋划。
沈立言原本的意思是把老房子收拾一下就好了,毕竟是大丧期间,也不好大张旗鼓的盖新房子。族长翘着山羊胡子,拍着胸脯保证盖的房子绝对不会出问题。
看到族长这么卖力,丹年和沈钰两个小孩对他的不满也渐渐消除了。
下午,族长就领着沈立言驾着马车在各个附近各个庄上跑了一遍,盖房子用的沙子,砖头木料,能拉回来的就自己拉了回来,不能拉回来的也定了明天一早送到。
慧娘在偏院的院子的树下给沈钰支了张小木桌,盯着沈钰读书练字,还在槐树下铺了张凉席,凉席上铺了薄被子,抱了丹年放在薄被上午睡,自己坐在一旁的树荫下做些针线。
丹年还在长牙,睡的香甜,口水依然不受自己控制的流到了围嘴上。
丹年一觉醒来,看着额头冒汗却依然坐的笔直的沈钰,丹年感叹着古往今来学子的不易,她在前世读了十几年书,原以为等大学毕业后就能过上自由的日子,可以跟原来的家彻底断掉联系,可谁知,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了个奶娃娃。
丹年自从来到这个世上,一直都被藏在屋子里,今天才有闲心躺在树下的凉席上看着古代的农村。
大片的残阳挂在地平线上,天空还浮着丝丝云彩,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日燥热的味道,蝉还在嘶声叫着,远处的炊烟连成了一片,灶房里传来慧娘炒菜的声音。
丹年欣赏了遍农村晚景,奋力把脚塞进席子边的花布小鞋里,汲拉着鞋子努力在院子里一遍遍走着,九个月大的孩子,腿上没什么劲,走路软绵绵的,没走两步就累了,想出去玩,还要人抱着。
等傍晚沈立言驾着马车最后一次回来时,慧娘也把晚饭给做好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天还麻麻黑,沈立言带着沈钰和丹年去看明天要动工的院子。院子挺大,有现在住的偏院三四个那么大,院子里还种着一棵好大的梧桐树,宽大的树盖几乎遮住了一半的院子。
走进院子里,却发现族长和另外一个白天里到丹年家去的泥瓦匠老王也在。见了沈立言,拘谨的打了个招呼,长期被太阳暴晒的脸上皱纹一条条的,一看就是个干活的老实人。
族长见沈立言来了,连忙上前,笑道:“立言啊,我和你老王叔商量明天怎么动工的事儿。木料还缺点,不如就把这棵树砍了。”
丹年一听,不乐意了。从一进院子,她就喜欢上那棵大梧桐树了,诗词里面“凤栖梧桐”她喜欢的紧,要砍掉那是坚决投反对票。
沈立言沉吟了会,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丹年迈着小短腿,抱住了大树,一脸期待的朝他眨着眼睛。沈钰跟丹年接触的时间最长,立刻就明白了丹年的意思,也缠着沈立言不要他砍树。
沈立言明白这丫头是听懂了大人们的话,要护着树,儿子疼妹妹,自然是坚决拥护妹妹的决定。便迎上去,“族长伯伯,这树不砍了,孩子们喜欢,就留着吧。”
族长砸吧了下嘴巴,想着城里人真是不会过日子,买棵大树又得不少银钱出去,为了哄孩子高兴说买就买。人家的家事,他自然不好说什么。
拍拍沈立言的肩膀,山羊胡族长一副教育年轻不懂事后生的模样,“立言啊,你既然回了我们这乡下,过日子自然就不比当初在京城了,能省则省……”
丹年和沈钰不耐烦听老头子罗嗦,丹年扑到沈立言怀里,不停的皱着眉头打哈欠,小眼睛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沈钰也在一旁帮腔,“爹爹,妹妹要瞌睡了。”
沈立言心中暗喜,却也不便表现出来,只对族长歉意道:“孩子要睡了,我得把他们带回去。族长伯伯明天还要劳烦您帮忙,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族长见状,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