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丹年满了十个月的时候,沈立言带着他们告别了李老丈和李老太太,往沈家老家所在地舒城赶去。
丹年也已经开始跟大人们一起上桌吃饭,虽然胳膊腿依然软软的没力气,可也能下地走上几步路了。
临走时慧娘和沈钰自然是依依不舍,李老太太抹着泪给包了几个包袱的馒头和晒干的腊肉。李老丈叮嘱说这一年来去往舒城的官道上不太平,听说有几起土匪抢劫案,好在只是劫财,没听说过伤人性命的,千叮万嘱要他们小心,碰上劫匪只管给些银子保住性命要紧。
沈立言连忙答应,丹年有些好奇,她来古代这么久,头一次听说土匪,好奇远远多于害怕。自己爹爹是京畿防卫营百户,当初就是因为身手好才被太子赞誉了,对付几个土匪也不是问题。
况且,自古以来,土匪也怕官兵,缺衣少食的土匪对装备精良的官兵是不敢轻易得罪的,沈立言是京城里的京官,沈家在当地的积威也在,应该对土匪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凭着对万能爹爹的信任和崇拜,丹年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上了马车。
然而走到半道上,丹年趴在慧娘怀里,被山路颠簸的昏昏欲睡,觉得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还能间或听到尖叫和叫骂声。
沈立言一把掀起车厢的布帘,沉声嘱咐道:“前面有几个人影,不太正常,你们下来,躲到草堆里。”
丹年想起李老丈的叮嘱,一颗心猛然砰砰狂跳了起来。当时是觉得李老丈多虑了,现在真遇到了危险,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害怕。
慧娘点点头,抱着丹年拉着沈钰快步下车悄声到了路旁,正值秋天,路旁有很多农户用收割的稻杆堆起来的高大草堆,沈立言掏了个洞,让慧娘带着孩子躲进去。
沈立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拔出来塞到慧娘手里,嘱咐他们不要出来,把草盖在他们身上转身就往前跑去。慧娘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一手紧紧举着匕首朝外。
稻草洞闷热不堪,潮气又重,慧娘和沈钰粗重的喘息就在耳边。丹年觉得时间过的分外漫长,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忍不住想要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盖在三人身上的草被人一把扒开了,空气仿佛一下子涌了进来,慧娘惊喜的喊道:“相公!”丹年这才安下心来,长舒了口气。
沈立言驾着马车带着他们去看了前方的几个人,原来还真有土匪拦路抢劫,那四个土匪已经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扔在路旁。
一旁的马车旁边站了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男子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两人约莫二十上下,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样子是受了惊吓,一时缓不过来。
看到沈立言一家走了过来,年轻男子立刻拜谢道:“要不是恩公出手相救,我这一车老弱妇孺,哪里能保的了安全!”
沈立言立刻上前扶起年轻男子,止住了他的拜谢大礼,道:“兄台客气了,在下也是路过这里。”
丹年看到对面的女人怀里也抱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大一点,正盯着自己和沈钰看,穿着粉红色的锦缎小夹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银环,坠了个长命银锁,皮肤颜色像极了旁边的男子,有点小麦色,一双大眼睛却极是灵活,咕噜噜转,时不时还雀跃的笑上几声。
丹年猜想这女孩子定是个胆大的,刚情形乱成那样,也没惊吓到她,还乐成这样,大概还以为是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抱着小女孩的女人上前去和慧娘说起了话,道谢过后两个女人就开始拉起了家常。
沈钰懂事的坐在自家马车的车厢外面的驾驶座上,把丹年抱到他腿上坐着。
丹年听了会两人的谈话,大概知道了这家的男人是要到京城述职,带着老婆孩子丫鬟婆子,可没想到遇上了四个人高马大的土匪,男主人双拳难敌四手,正好沈立言赶来了,拿着路边折下来的一根胳膊粗的树枝舞的虎虎生风,两人合力制服了土匪。
这个年轻女人也是个爽快人,惊心动魄的过程被她描述的手舞足蹈,看不出来一点忸怩和做作,慧娘也好脾气的笑着听她讲着。
丹年垂着眼睛听着,却总感觉有束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那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的小孩一脸兴奋的拿着自己的大眼睛对着她上下扫描。
丹年想了想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见了同龄小朋友得先表示下友好,很客气的伸出手向大眼睛小孩招了招手。哪知丹年热情的挥舞了几下,大眼睛不为所动,继续盯着她看。
等丹年观察了会,才看出来门道,大眼睛看的不是她,是丹年背后的小帅哥沈钰。
丹年费力的扭头看了眼背后的沈钰,只见沈钰抱着丹年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的,抿着嘴不吭气,一脸严肃和正气凛然,丹年感慨沈钰这么小,就知道在外人面前装老成骗人,小小年纪就玩腹黑,这可不好。
再转回头看大眼睛,依旧盯着沈钰看个不停。
沈立言也带着那个年轻男子过来了,向慧娘沈钰介绍说:“这是赶往京城述职的步军副尉廉大人。廉大人,这是贱内,犬子和小女。”
慧娘也赶紧向对面年轻男子行了个礼,道了声:“民妇拜见廉大人。”
年轻女人连忙摆摆手,说道:“姐姐你这样多别扭啊,我们没你大,沈大哥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叫他廉茂就行了。”
丹年看看大眼睛还在盯着沈钰看,不由暗笑,这个大眼睛有这么爽气的母亲,将来可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沈立言抱起坐在沈钰腿上的丹年,沈钰跳下马车,向廉茂规规矩矩的拜了拜:“沈钰见过廉大人。”
廉茂也是个性格直爽的,看到沈钰那一副小大人样,就喜欢的不行,一把抱着沈钰要沈钰叫他廉叔叔,连连夸赞沈钰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度,长大后肯定是大有前途。
丹年不屑的扭头看向别处,你见过沈钰拿着布老虎逗我时的一脸白痴相吗?
廉茂听说沈立言是从京城沈家人,现在是要回家丁忧后,态度顿时变的有些微妙,问了问沈立言沈钰的年龄,抱过廉夫人怀里的大眼睛,说道:“沈兄,这是小女,小名清清,去年十月初五生的,现在刚好一岁了。若是沈兄不嫌弃,我们两家结个娃娃亲怎么样?”
丹年觉得自己要是正在喝水,肯定喷了一地。不是吧,沈钰还不到五岁,那大眼睛才刚一岁。
丹年连忙扭过头去看微微低着头立在沈立言身旁的沈钰,依旧不为所动,一脸严肃凛然,仿佛别人在谈论的不是他一般。
沈立言微微一愣,不动声色的推辞道:“廉大人太客气了,孩子还小。”
慧娘也有点紧张的盯着沈立言和廉茂。
廉茂笑道:“沈兄太自谦了,我看阿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气度不凡,将来定是个有作为的。”
沈立言笑了起来,道:“廉大人有所不知啊,犬子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顽劣不堪,不服管束,哪能配的上令千金。”
廉茂有些急了:“沈兄对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想跟沈兄结个亲,莫非是沈兄嫌弃小女?”
丹年听的目瞪口呆了,人家救了你,你还要把闺女硬塞给人家,哪有这种道理。
沈立言见廉茂坚持,便笑道:“那承蒙廉大人看的上阿钰。不过现在孩子们还小,要是将来孩子们另有想法,我们再做商议如何?”
廉茂听到沈立言同意了,立刻眉开眼笑的抱起了沈钰。
丹年仰头怜悯的看了沈钰小正太,这么小就被定了下来。虽然老是觉得这个便宜哥哥人有时候爱欺负她,还有些天真傻气,可这么小就被大眼睛给霸占了,心里便老大不痛快。
晚上,沈家投宿在客栈里,离沈家老家已经很近了,明天中午就能到。
慧娘打了盆热水来给两个孩子洗脸洗脚,沈立言在一旁披着衣服,就着油灯。
待两个孩子睡下后,慧娘出门把水倒掉,一言不发的收拾着行李。
沈立言叹了口气,放下书,上前按住了慧娘的手,低声道:“慧娘,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你心里老大不痛快。”
慧娘吸了口气,酸涩的开口了:“阿钰还小,那廉大人,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沈立言叹道:“阿钰也不小了,都快五岁了。廉茂的爷爷廉峥是右佥督御史,正四品的官,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可他与朝中大臣普遍交好,历经三朝不倒,阿钰要是能有这样的岳家,将来也不至于像我一样难过。”
“况且,你当廉茂真的是看上了阿钰吗?”
“你的意思是……”慧娘有些疑惑。
“廉茂父亲早逝,是廉峥把他带大的,跟着老狐狸长大的小狐狸能差到哪里去。我听他说,大哥已经官拜吏部侍郎了,把管着整个官员的考核任免。廉家是想跟沈家结亲。”沈立言解释道。
“可大哥也有儿子啊,阿铎跟阿钰差不了几天,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大哥结亲?”慧娘更不明白了。
“树大招风,要是廉茂跟大哥结了亲,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王家一派了。前太子的那派人和反对王家的人,可都将他视为对头了。他聪明就聪明在,结亲结的是沈家庶子的儿子,算的上是近亲,可又不把自己陷到党派斗争中去,无论将来那一方胜了,他都不吃亏。况且,现在王家正是如日中天。怎么算,都是他占便宜。”沈立言耐心解释道。
慧娘听了心里仍旧是不爽快,沈立言笑着哄道:“我们不定什么时候回京城,说不定就一辈子待在老家种地了,那廉茂定舍不得把女儿嫁到乡下。这婚约也就是个口头约定,先悔婚的肯定是廉家。”
慧娘这才打开了心结,两人也吹熄了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