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马氏退无可退之时,被打得终于大怒;她一把推开红锦:“大姑娘,今天的事情谁是谁非,奴婢一定请夫人给奴婢做主——奴婢好心来伺候大姑娘,大姑娘却如此待奴婢,奴婢、奴婢……”话没有说完,她便掩面急走,直直奔出屋,径直出了院子。 。
她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是如此,凤红锦今天安心就是要和她过不去;她就是在多的手段,在眼下还是吃亏吃定了:她所会的手段,在此时并不能救她。
马氏一面急行一面在心中发狠,就算是夫人今儿不能饶了凤红锦,过了今日自己也要好好的教训一番这个凤家大姑娘——让她从此铭记,凤家马大娘是招惹不得的!
红锦所居的院子并不小:在表面功夫上,凤家是不会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的,认为有薄待红锦之嫌;就算是红锦屋里的摆设也是极不错的,有客人来到这院子里,绝挑不出宁氏的什么差错来。
这么大的一处院子,马氏一双小脚居然跑得飞快,很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而红锦院中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也被自家主子给惊到了,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反应过来去拦马氏。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都感觉到腿有些发软、后背有些发凉:今天,她们怕是逃不过这一场皮肉之苦了;刚刚听到马氏被打时的痛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们哪里想到自己姑娘会容让马氏就这样跑去告状呢?自己家的大姑娘虽然性子柔和些,但却不是个傻子啊,今儿做得事儿却显不出一丝的精明来;莫不是真被摔傻了吧?
茜雪坐倒在地上全身还在轻颤,她不是因为被踢倒痛得发抖,只是还没有自她打了马氏的惊讶、害怕及兴奋来醒过来。
红锦脸上的怒气却在马氏走了之后都收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吩咐丫头们把屋里收拾一下,叫茜雪和翠蕊几个丫头跟她到里面更衣。 。
翠蕊几个人闻言也傻了,呆呆的看着红锦一时间谁也忘了应答:现在,是更衣的时候吗?姑娘不会是傻了吧,现在应该赶快想法子应对夫人的怒火才对。
茜雪此时清醒过来,几乎是地上跳了起来:“快,快,去请五夫人过来!”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
红锦却淡淡的拦下了慌成一团的丫头们:“不用去请五夫人,此时谁也不用请;你们进来给我更衣就是,我自有主张。”五夫人就算是和宁氏不和,就算待她还过得去,但绝不会因为她和宁氏撕破了脸。
她是谁?她只是凤家一个无母的孤女罢了!眼下请谁来,也挡不住宁氏的怒火:因为凤家上下从来没有真得当她是凤家的嫡长女。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的生母,凤家真正的大夫人唐氏早就去世了;是被凤老爷逼死的。
那一年,红锦不过刚刚出生不久,而凤家老爷为了攀附权贵、非要迎娶当地知府的女儿宁氏为妻;是的,为妻。
凤家眼下除了宁氏,其余几房虽然也是轿子自正门抬进来的,但是礼仪上比起娶妻来简化了不少,依着古礼所说就是妾;只不过因为时间的变迁,妾室的地位已经不是那么的低了而已。
但是宁氏出家官家,岂肯低这个身份?她下嫁到凤家,已经是屈尊降贵了,岂能再为妾室?
这可不仅仅是名份问题,嫡庶的分别在此时还是有的:家业、爵位等等,一样是传嫡不传庶的。 。庶出的女儿倒还罢了,庶子要么留下来为嫡子卖命打理家业,要么就带一份微薄的家产出去自立门户,再大的家业、再大的光耀最终同庶子并没有关系。
嫡系里,当然也是传长不传幼的:这些古礼,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因此,宁府并无他求,只一件宁氏要为妻。
凤老爷要迎宁氏为妻,那么红锦的母亲唐氏便要被休离开凤家;离开凤家并没有什么,唐氏在丈夫做出这等事情来时,早已经心灰意冷;但是她有着极大的为难处,她带不走她的儿女;在她的名份不保之后,她儿女在凤家的地位也就不保了。
失了嫡出的身份,红锦姐弟在凤家连庶出子女都不如:宁氏出身官家,下嫁凤家逼着凤老爷休妻,也就是为了要力保自己子女的嫡出地位:只有一条路可行,红锦姐弟的母亲唐氏只要成了凤家的弃妻,就是成为有了过错被休的凤家“罪妇”。
有这样一位被休弃的罪妇为母,红锦姐弟当然不能再被凤家视为嫡出。如此,宁氏到了凤家之后,便是独一无二的主母,她的子女也是理所当然的嫡出,是凤家将来的当家人。
唐氏出身当地世家,性子一向柔顺,什么事情都依着凤老爷;自嫁入凤家,从没有大声儿和凤老爷凤德文大声儿说过一句话;但是,在她听到凤老爷要休妻另娶时怒了:她指着凤德文喝问自己可有什么失德之处,凭什么要休她另娶。
凤老爷自然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唐氏的的确确是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但是他却铁了心肠——有了知府撑腰,凤家的当时的难关便可以平安渡过,并且自此之后“钱途”是一片光明。
这些,却不是唐氏的温良贤淑、任劳任怨能给凤家的:就算是唐氏已经把自己所有嫁妆,都在凤家危难之时给了丈夫,可是此时的凤德文早已经不记此事,或者在他看来那是唐氏应该做的。
唐氏是极聪慧的女子,才会让凤老爷挑不出半分错处,只是她自幼所学的东西,却让她错误的把一生都寄托到了凤德文的身上;她的贤惠并没有得到丈夫的怜爱,反而将会是一纸休书,她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尤其是她的一对儿女,她离开凤家并没有什么,被人耻笑的只会是凤家不是会是唐家;但是她的儿女要怎么办?尤其是她的儿女,刚刚才出生不久。
回唐家求救,唐家的人也只会让她回去,但不会为她和凤家抢儿女:自古儿女都随父,此事唐家做不出来,也不能如此做;退一步来说,唐家又凭什么替凤家养儿育女?
唐氏左思右想之后,便趁着凤老爷的休书还没有写好之时,一根白绫寻了死路;临终之前给唐家的父母兄长写了一封长长的绝笔信。
唐氏的死在当地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以唐家来说并不能压过宁知府去,但是他们根本没有理会宁知府一事,只字不提有关宁氏的亲事,自头到尾都是追究凤家之过,凤家抵不住当地人们的非议,只能风光大葬了唐氏,保留下了唐氏的妻位。
就这样,唐氏以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惨烈之极的保住了自己一双儿女的嫡出身份;宁氏虽然嫁入了凤家为主,但是唐氏依然是凤家的正室妻房大夫人,宁氏在祭祖之时只能对着唐氏的牌位行妾礼。
宁知府是贫寒出身,他想在官场再进一步,非银子开路之外绝无他法了;所以他才想找个富商,而且还要是个听话的富商联姻,以便能官商勾结敛财。
出了唐氏一事,宁知府当然窝火;但是这门亲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就算是不想再和凤家结亲,女儿也寻不到更好的人家,最重要的是,他也再寻不到另外一个像凤家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家业。
凤家虽然是商家,但是祖上出过几个名臣,在当地可以算得上是清贵二字,论家世也算是配得上他的女儿;而且凤家的凤老爷并不擅经商,偌大的家业在他的手中每况愈下,正是极好控制的人。
所以最终,宁知府还是把女儿嫁给了凤德文,并且是在唐氏死后不足半年便办了婚事;由他和当地的县令出面,唐家和当地的世家们就算是有怨气、不满,也不敢拦着。
只是过后,凤德文被唐家及当地的世家们刁难过;只是唐家并没有做得太过,怕引来宁知府的报复,而宁知府也不想对唐家撕破脸皮,掺和进唐氏的事情去:世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把唐家弄倒了,他的官声怕也就完了——双方是各自投鼠忌器,便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唐家对红锦姐弟也尽了十二分的心力,如果不是唐家,红锦的弟弟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眼下,红弟的胞弟并不在凤府——因为凤府容得下红锦,却容不下那个男孩儿。
这些当然不是红锦的记忆,而是她听茜雪所说。
只是当时红锦听说之后,并没有相信此事儿:她什么印像也没有,不管是宁氏还是唐氏,就算是眼前的茜雪都是那么的陌生。
在后来的养伤之中,红锦小心的、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有关唐氏的事情;在她伤势好了大半可以在凤府走动之时,才在她院子里的丫头嘴里,及其它人避而不谈的神色中,确定了她的生母唐氏的事情应该就如茜雪所说。
这是她应该知道却遗忘的干干净净的往事,红锦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清醒之后,有太多的疑虑,又是经过了十几天才相信了此事,说不定当时便会忍不住怒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