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原本还能听见窃窃私语的院子里,刹那肃静。个个盯着狼狈倒在地上的墨紫,多数面露诧异,全然不知事情的起因。
那些在双喜楼上伺候的大丫环们,更是以为太太叫墨紫上前,定是要打赏的。毕竟墨紫说的故事,太太奶奶姑娘们似乎喜欢得紧。
跟在四奶奶身后的艾柳,还有让墨紫顶过,张氏的大丫环艾杏,一见此状,脸上就挂起幸灾乐祸的笑。
因为,墨紫挨了太太一巴掌,而且还是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白荷倒抽口气。绿菊甚至啊地叫了一声。
裘三娘就站在张氏身边。灯影晃动之下,没人看得清她的神情。但她没动,一动都没动,甚至拦住了想要冲上前的小衣。
噼啪——
不知哪柄灯的蕊芯跳了跳。
张氏迷惑的眼神这才清明,施施然放下高抬的左手。之前那巴掌是她用右手打的,觉得不解气,想用左手再给墨紫一巴掌,谁想这人就倒地上了。难道她用的力道比自己想得大,可手掌一点儿不疼啊?再看墨紫,用手捂着脸,手背微微拱起,多半是肿了。
张氏满意了,声音刻薄,“不要脸的东西!以为能说会道,就想蛊惑主子客人?也不知哪本上看来的艳词荡事,竟敢拿出来说。还和外头的歌姬比高低?赢了怎的?只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出下作的小娼妇,无端端坏了你主子的名声。”
墨紫什么话都不说,似乎被打傻了,低头看着地面。
裘三娘听到张氏最后一句话,嘴角勾起冷笑。
张氏侧脸来看裘三娘,那冷笑却已经隐没了。
“三娘,你两个姐姐没得早,你就是府里的嫡长女,下头妹妹们都会看着你学的。你随老爷长年在外,任身边的丫头没大没小。知道的,那是你心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不会教。我早想同你说,要多多约束底下人,看你才在家中安稳了半年,就拖至今日。实在是看不过眼,气得我动手。你今晚也瞧见了吧?分明是悍妇不让夫君娶妾,还弄了首什么锁南枝的小令,你侬我侬,好不惺惺作态。新鲜事下有企图,你这粗使丫头聪明得很,趁艾柳解手,进雁楼去勾引爷们。故事里头不让娶妾,我瞧她却是想高攀凤凰枝。”口口声声,说裘三娘不会管教,又说墨紫别有企图。
“母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若不喜欢我底下丫头们的作派,早些跟我说便罢了。我难道还真让人爬到头上去不成?再说,母亲若提醒过我,无论如何,今晚我也不会让墨紫上得楼来,惹母亲生气,害你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裘三娘这话绵里藏针,不过这针有些太明显。
低着头的墨紫暗自叹口气,裘三娘这脾气啊,既然忍,索性就忍到底。同样内容,换个柔和的说法,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不和。虽说,两人关系差,裘府上上下下,是个人就心里有数。
裘三娘忍得不成功,可张氏这点比她强,半点不恼,还一副慈母相,“我失了脸面有何要紧,倒是可惜我那妹妹更喜欢了六娘七娘。”
裘三娘真想拔了眼前女人的头发。说什么卫氏更喜欢六娘七娘,明明是她硬把人推到卫氏跟前去。而她对卫氏说了裘水云这个名字后,闭口不再提自己。现在,却把脏水泼到墨紫头上。
“安婆子,去给我拿家法棒来,今天我非打死这践东西不可,为我儿出口气。”想想一巴掌实在不能解气,又加上让裘三娘的话给刺激到,张氏真耍狠了,想要杀鸡儆猴。
肃静中的女人们终于哗然,开始交头接耳,因为任谁都以为不过是张氏代裘三娘对一个丫头的小小惩戒而已,现在却要请出家法棒。
上一个被张氏用家法棒的,是裘五院里最嚣张的丫头,当着五奶奶,两个粗壮的婆子打她整整五十棍,抬出府去时,看着就像活不成了。
墨紫这时抬了头。
裘三娘见她面色如常,既不畏惧,也不倔强,平平淡淡的样子。好像要被执行家法的,根本不是她。真想问问墨紫,怎么能一点儿不怕?是自己惹恼了张氏,进而连累她。
这家法,五尺高的棒子是祖母传给正室嫡妻的,裘三娘当然张氏打不得,可一个丫头,打残打废,张氏可以说了算。而且一旦请出来,裘三娘都不能违抗祖母留下的规矩。
从没这般六神无主,束手无策的裘三娘却在此时看见墨紫的嘴皮子很慢很慢动了动。她眼眸轻敛,回头,对身后三个急得快哭出来的丫头们厉声,让她们别再推搡她。
张氏自恃,裘三娘奈何不得,所以才无故拿其他丫头出气,心里好生痛快。
不一会儿,那安婆子招呼两个力壮的仆妇扛了家法棒来,咚地将棒子往墨紫身边一落。那声音沉得让胆小的丫头们往后缩了缩。
“太太,奶奶们,姑娘们,还请避远着些,免得惊到。”安婆子说道。
“拖过去点儿就是。”张氏心地残忍,哪会怕这个,“此风不可涨,虽然初犯,也决不姑息,打个八十棍吧。”
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
白荷从斜里冲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太太……墨紫一向谨守本份……不会做出那种事的……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太太……请您饶了墨紫吧……”
一个裘三娘没拦住,再有第二个,却是她故意放出去的。
绿菊也奔上前,匍匐在地,“太太,若您真要罚,绿菊愿为墨紫分杖责。”
白荷忙跟着说:“白荷也愿意。求太太慈悲。”
墨紫没想到白荷和绿菊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平素虽与她们交好,可对于她们那么忠心裘三娘,不以为然,还私底下评价为奴性。如今二人挺身而出,护她犹如亲姐妹,令她惭愧又感动不已。
“三娘,你这些丫头太放肆了,全教你惯得没大没小。”张氏想不到裘三娘的丫头们这么团结,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索性我一并打死了,再让牙婆子给你挑好的来。”
分明是想斩断她手足,让她无可用之人,裘三娘的心火可不比张氏小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进门,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裘五跨进院子,瞧人人都站在外面,挺热闹。
裘四紧跟其后,一眼看到坐在地上,让两婆子架着的墨紫,脸立刻板了起来,目光却变幻莫测。
“母亲,夜了。”他说道,“有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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