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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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升起,天空被雨洗刷得清亮碧蓝,秋高气爽,鸿雁南飞。

  饕餮早已醒来,或许他本来就是一夜未睡,不过此刻看起来仍是精神饱满,披着长袍坐在床头,威严的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如果一个人已经养成睡得少醒得早的习惯,那就证明这个人不是精力特别充沛,就是这个人已经老了。

  饕餮早就已经养成这个习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可是对于自己已经老了这点,他却打死也不承认。

  庭院的树又高又密,遮挡住初升的阳光,所以屋子里并没有变得很明亮,倒显得黯淡下去了。看来阳光并不能照遍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或者说,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本就是宁愿黑暗是它本身,因为黑暗往往代表着可怕而又神秘的力量。

  “苹果”仍在熟睡。柔和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显得娇嫩而红润,明艳动人。她的呼吸均匀而悠长,带着身心充分满足后的疲惫。

  饕餮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感觉自己很年轻,年轻的不得了——一个男人如果还能征服一个很难满足的女人,有谁敢说他老了呢?

  他感觉自己依然很强壮,内心的恐惧已经被这种征服的快感所代替。每一次征服之后,他就会感觉自己仍然是那个强大的饕餮,那个无往而不胜的天龙门六堂堂主——饕餮!

  可是,嘲风给他传递的信息或者说指示,还是让他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所以他觉得对这件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如果一个人总是妄自尊大的话,难免有一天要吃苦头的。

  充分自信,却绝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这才是无往而不胜的法宝。

  饕餮能够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两件宝,一个是强烈的征服欲给他巨大的勇气,一个是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的智慧。

  所以一想到这两点,他看着还在沉睡的“苹果”,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地消失了,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缓步走到门外。

  一夜风雨,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秋叶,有的叶片很黄,已经干枯,有的叶片却仍有绿色,犹带着对枝头的不舍。

  每棵树下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落叶,这并不奇怪。可是饕餮忽然发现有一棵树下的落叶很奇怪,不但数量要比别的树下的落叶多,而且隐约可以看出,它们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四下散落着,而是呈现出一个模糊的圆形,圆周外面的落叶很多,圆周里面的落叶却很少。

  都说好奇害死猫,可惜饕餮不是猫。对于一个具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敏捷的思维能力的人来说,“好奇”往往会使他能够观察到某些事物的奥秘,从而推论出奥秘背后隐藏的真相。

  饕餮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几步走到那棵大树下面,仔细看了一会,然后逐次走到另几棵树下看了看,又返回原地。通过观察比较,他验证了自己的眼力没有问题,这棵大树底下的落叶确实与别的大树底下的落叶不一样,而且绝对不仅仅是风雨造成的结果,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树叶受到了更大的摧残。他把自己的双脚放进圆心,身体转了一圈,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那种神秘的力量是从某个人身体里激发出来的内力,或者说是某个人身上的杀气!

  “他奶奶的!这个人是谁?他想要杀谁?他能无声无息地潜进院子里,甚至我都没有发觉,显然他的武功很高,但是他并没有把握能杀了他想要杀的人,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暗自较劲,或者是在等待机会……”饕餮闭着眼睛思索着。

  周围很静,甚至可以听到叶子落到地面的声音。

  在凝神思索中,饕餮忽然隐约听见“苹果”好像翻了个身,同时伴随着几声呓语,他一下子茅塞顿开,霍地睁开眼睛,盯着脚下的落叶目光渐渐变冷,竟似凝成了秋霜。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雁阵掠影,栖鸦惊寒。枯叶如蝶,飘然飞过眼前,饕餮倏地伸出手,夹住一片枯叶,两眼死死盯着,就像看着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低声骂道:“他奶奶的,马上就要霜降了……”

  如家客栈。

  冰冷的尸体,使照射进来的阳光也带着冰冷之意。

  吴省方注视着梅二先生,突然板起脸,可是就算他板着脸,也仿佛带着几分笑意。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这副“尊容”在这种情况下是多么地不合时宜,他也无可奈何;倘若梅二先生此刻能看见他这副“尊容”,想给他一记老大的耳刮子,他也只好把自己的脸递过去——谁叫他长着弯弯的眼,弯弯的眉,弯弯的嘴呢?

  所以他使劲地板起脸,冷冷说道:“原来燕北五侠退隐江湖,是因为被剑魔吓破了胆……”

  “没错!”梅二先生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岂止是吓破了胆,而且还伤了心。想那些所谓的正道高手,平日里哪个不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可是一旦面临生死大义之际,却都作了缩头乌龟,但求自保,然而诛魔大会过后,人人又把缩起的头伸了出来,又变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想想那些嘴脸,着实可笑得很。何为道?何为魔?不过是某些人修饰门面的说词罢了,燕北五侠本事低微技不如人,自然不配挑战剑魔,却也不屑与这等人为伍!”

  吴省方眼珠一转,道:“听梅老前辈的言外之意,对那剑魔非但没有什么敌意,却有几分敬服之心,是么?”

  梅二先生冷笑道:“至少他光明正大,行为磊落,不像某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耍弄阴谋诡计,做些暗箭伤人的勾当!”顿了一顿,梅二先生又慨叹道,“何况,似他那等豪迈的气概,天下又有几人能有……”

  吴省方脸上似乎又有了笑意,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梅老前辈说认识这把剑的时候,言语中却有嫌弃憎恶之意?这与梅老前辈对剑魔的敬服之心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这……”梅二先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闭着眼睛冷笑不止。

  “剑非魔剑,人心有魔,心若有道,剑焉能魔?”吴省方又道,“何况取用之道,存乎一心耳,岂不闻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所以依晚辈看来,即便是这把剑真的有了魔性,也要看怎么用它,谁来用它,前辈以然否?”

  梅二先生微微点头,似乎表示赞同,然而仍是冷冷问道:“话虽如此,可是老夫又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你是如何得到的这把剑?老夫又如何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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