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天渐黑渐凉,于是找了一处避风山坡,燃起篝火,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夜。
打了一夜的蚊子,骂了一夜的蚊子,浅睡不过一个时辰,天将明蚊子嚷嚷得厉害,于是三人便都醒了。
火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熄灭的,洛风黎睁眼时,见天边正泛鱼肚白。
起身,整了整衣服,觉得身上微有些湿润。心道,快入秋了这山里夜露可真重!
从包袱里面拿出两个竹筒,走到昨天路过的小溪边,洗了洗手,捧起一捧水往脸上砸。
溪水甫一沾到皮肤,他顿时被凉得打了个寒噤,又捧几捧,将脸上的灰尘洗净,感觉脑子一片清明,然后将两支竹筒灌满水,往背上一甩,拔腿刚欲离开,余光却瞟到了溪岸一个可疑物。
洛风黎心头疑惑,定睛一看,猛吸一口冷气,心头大骇,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拔腿跑了几步,驻足,紧闭眼睛,冷静半晌,缓缓回头。
只见溪水边的水草上仰面躺着一个人,一张脸肿胀不堪,眼睛瞪得很大,完全没有黑眼仁,脸部的皮肤有深褐色的纵横交错纹络,脸颊的肉缺了不少,状如蜂窝,似是被被食腐鸟啄去的。
洛风黎使劲摇摇头,转身便往回跑,浑浑噩噩的来到燃尽的火堆旁。
南絮和岚渊也醒来了,他将水递给二人,三人就着水啃了点烙饼,然后便动身赶路。
一路上洛风黎脑子里全是溪水边那具尸体的模样,想说出来又怕南絮担心,岚渊害怕,于是只得憋在自己心里。
三人此次要去的沉渊书院在白水镇镇中,离西河林大概有30多里的山路。
这其中跋山涉水不是难事,难在镇子牌坊前有官兵设路障检查,白水镇二十四个村子,这些村子的人轻易不得到镇上逛,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进去,其他时间想要进去都少不得出点钱或者贡献点吃食来贿赂路监才行。
而会被派来白水镇做路监的人大多是在京得罪了人的官吏,被一贬再贬,贬无可贬时便是白水镇的路监了。
三人好容易赶到镇子,又被路监给拦了下来。
洛风黎取下包袱,将王爷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双手呈上,毕恭毕敬的送到了路监手中,“官爷,我们几个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乡野之地,没有好东西,区区粗鄙之物,还请官爷笑纳!”那路监将盒子打开,细眼睛骤然睁大,闪出出耀眼的光芒。
眯眼,将盒子盖好,收敛了脸上神色,将东西在手中颠了颠,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三个孩子看着挺可怜的,”冲属下挥手,“放行。”
三人往前走,南絮背对着路监,好奇的问:“阿黎,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啊!”
洛风黎牵起嘴角笑笑,“我现在耍点小手段,确实能够不花一文钱就进入镇子,但是,我们仨是来学艺,今后少不了要在镇子和西河林之间来回跑!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一看就是小人!还是那种之前被人肆意欺压,心头怨气颇重,又虚荣心爆棚的人!
在白水镇这罪恶之地,黄金山千两,不及粮食百担。
他身份特殊,既是朝廷的官,又是朝廷的罪犯!
作为白水镇的路监,白水镇二十四村来往于镇上的人肯定不少,孝敬他的人也不少,所以,他定然不愁吃喝!
这人嘛,不愁吃喝,钱财无用,若还有所追求,那他所追求的,可不就只剩下一点自我满足感了吗?
现在,我只需要放低姿态,小小的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你不信等着看,后面咱们肯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而现在若我们得罪了他,今后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我得为咱们遥远的将来做打算不是?”
南絮听得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洛风黎还是个孩子,他爱玩爱闹,有时做事情更是全凭自己的喜好,随心而为。为此,她时常担心洛风黎会因为这性子出事,可如今听他这一番分析,顿时觉得比较不成熟的是自己才对。
南絮敛眉沉思,觉得自己要更加成熟才行!要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照顾洛风黎和岚渊?
洛风黎见南絮一直不说话,怕南絮又胡思乱想,于是捂着胸口作心痛状,痛心疾首的摇着头,道:“絮哥,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如此的有勇无谋吗?阿黎真是太心痛了!”
南絮回神,摸摸洛风黎的头,浅笑,“我们家阿黎是真的长大了呢!”
岚渊在一边听课半晌了,他觉得洛风黎说的很有道理,要是让他来说,他肯定说不出来,心里有点小酸,撇撇嘴,低声道:“那么大了还撒娇,不知羞!”
洛风黎回头,凶狠锐利的目光看向岚渊,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岚小罗卜头,你刚刚说你兄长什么?”
岚渊低头,“没,没什么!”
“没什么?”洛风黎从身后掐住岚渊的脖子,“我刚刚明明听到了!你给我说!”
岚渊痒得连忙缩脖子,“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嗨,没有你跑什么?”洛风黎追着到处逃窜的岚渊,“你再跑,你再跑一下试试?”
南絮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不觉露出了微笑,自言自语道:“要是能永远都这样,那多好啊!”
三人进了镇子。
镇上就是镇上,虽然还没囚水对面的东河镇的小村庄繁华,但相对来讲已经很不错了。
“繁华”是“繁华”,可三人都不是土生土长的白水镇人,见过外面的繁华,故此刻走在大街上也没有那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
大街上人不是很多,穿着也不讲究,但在这罪恶之地,能够穿的朴素干净已实属不易。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像西河林那般,三天两头就饿肚子,便确实也没人注意身上穿得干净与否了。
三人问了路人,据路人所指,走过长街,穿过一片柳林,一所房屋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洛风黎心道,不似书院,倒像是某个隐士的居所!
三人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仰头,见大门的牌匾上写着“留奇沉渊”四个鎏金大字。
三人对视一眼,皆不明其意。
拾阶而上,洛风黎抬脚跨入门槛,上半身还未进去,一张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他“呀”一声,迈入内的脚又缩了回来,下意识的伸展开双臂阻止左右的南絮和岚渊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