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葫芦谷 扬威释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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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秦剑南等人走出客栈,去向滕王阁之时,史一氓听得马蹄声渐远,背上包袱和祁心怡纵身下楼,直奔前院,把马牵出,飞身上马,策马驰出客栈,欲直去云南昆明。

  此时尚未黃昏,一轮斜阳依旧如火,虽已入秋,天气依旧燥闷。

  两人出了客栈,快马加鞭,一路南行,过长沙古镇,经茶马古道一路向西,过娄底、邵阳进入贵州地界,一口气足足走了五百里地,早已是夜色弥漫,朗月高悬,两人见马汗流浃背,呼吸粗重,不时向前浸头,知马已疲惫不堪,幸亏俱是宝马良驹,寻常马匹早已累倒不起了,当下不敢再催,放缓马蹄,四处瞭望,想寻个农家讨口饭吃,并借宿一夜,歇歇脚力。

  此时刚好经过一道山岭,名叫葫芦岭,岭高近百公尺,林密沟沉,阴森恐怖,不时传出狼嚎之声,葫芦岭四周莽莽苍苍,山峦嶂叠,林木森森,夜幕下黑黢黢的,更是瘆人。

  祁心怡不由心惊胆战,拨马紧紧靠在史一氓的身边,两人并辔徐行,缓缓来到岭顶,两人勒马立于岭顶,史一氓向岭下望去,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昏暗中只见一道黑影疾若流星般窜入路边的树林,史一氓定睛细瞧,好一会儿,见再无动静,以为自己眼花也不在意。

  史一氓见祁心怡脸现惊恐之色,不由一阵爱怜,伸手拉住祁心怡的手,两人缓缓骑马来到岭下,岭下是一个椭圆形山谷,道路穿过山谷突然变窄,直直地通过一道山崖口,崖口只可容得一架马车通过,两侧石壁如斧砍刀削,笔直耸立,上面爬满了青苔,路上长满了杂草,两道车辙模糊不清。

  透过山口,史一氓探头向对面看去,见远处隐隐见有灯光,心头顿时一喜,扭头对祁心怡说到:“前面有灯光,一定有人家,敢不敢穿过这道山口?”

  祁心怡也探身向山口外望了望,以内犹有余悸,默默地点了点头,史一氓道:“你跟紧我,咱们走。”说罢,急摧马冲入山口,祁心怡不敢怠慢,紧随之后。

  片刻之后,两人冲出山口,眼前豁然一个极大的山谷,四周群山环抱,黝黑宁静,山谷尽头,一座四合院里挑着几盏红灯笼,数间平房,正房中亮着烛光,史一氓心头暗喜,道:“咱们去那里借宿,走。”说罢,两人摧马急奔,片刻来到院门前。

  史一氓翻身下马,走至门前轻敲门环,正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年轻女人大声问到:“谁呀?这么晚了还敲门。”

  史一氓大声说到:“星夜赶路,刚好路过贵地,人困马乏,想在此借宿一夜,歇歇脚力。”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吧嗒”一声抽去门栓,门开双扇,一位身穿苗服的少妇迎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嘴角微微一扬,笑意盈盈地说到:“好一对俊秀男女,想必是偷着跑出来幽会耽误了时辰,进来吧,荒村野户,将就一夜吧。”说着话身体移向右侧,候在门旁。

  史一氓和祁心怡牵马进了院子,这时,正房中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阿秀啊,什么人哪?”

  阿秀答道:“两个后生,想借宿一夜,婆婆你快睡觉吧。”

  老妇人道:“来的都是客,别坏了苗家的规矩,好生招待,想必已经饿坏了,快弄些吃的给客人吃,不能怠慢了客人。”

  阿秀答道:“知道了,婆婆放心就是了。”说完话用手一指东厢房,冲史一氓和祁心怡说道:“客人请跟我来。”

  说着话,阿秀率先走到东厢房门前推门而入,划亮火折点亮油灯,一指土炕,说到:“二位今晚就住这屋吧,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阿秀说完转身出屋去了西侧的厨房,不一会儿手擎托盘端过两碗米饭,两份炒菜和一盆汤放在桌上,笑着说到:“二位慢用,粗茶淡饭,将就填饱肚子,吃完碗筷就放在桌上,明天早上我来取,不打扰你们啦。”说完,笑意盈盈地瞟了一眼祁心怡出了东厢房。

  祁心怡被阿秀瞟了一眼,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根,只觉脸热心跳,浑身燥热,一时呆坐在炕边。

  房间很简陋,但整洁干净,祁心怡见两人住一间房心里早就打起了鼓,又见房间内只有一铺炕,少不得要与史一氓同炕而眠,顿时浑身紧张,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心如卧兔,直要跳出胸口,长了这么大,还从未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让她一时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本来,她想让阿秀另外安排一间房,但阿秀的眼神明显带着别的意思,早已让祁心怡无地自容,哪还好意思开口,此时见阿秀已走,更是紧紧靠在炕头的墙上,紧张得不敢呼吸。

  史一氓心怀坦荡,倒没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喊祁心怡过来吃饭,祁心怡忸忸怩怩来到桌边,低着头胡乱吃了一口饭,然后回身坐在炕边低头摆弄衣角,一言不发。

  史一氓背对床只顾吃饭,仿佛自言自语低声说道:“在这荒山野岭居然有此人家,很是蹊跷,不知是何路数,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

  祁心怡满心想着如何才能不同炕而睡,也没细想史一氓的话,脱口而出说到:“这有什么蹊跷?我看人家挺热情的,不象是坏人。”

  史一氓扭头见祁心怡脸色潮红,神态忸怩,美若方物,顿时明白过来,暗骂自己糊涂,急忙说到:“你晚上睡炕吧,拉上幔帐,我睡凳子上,这回你放心了吧?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祁心怡越发脸热心跳,匆匆点了点头,上炕拉上了幔帐,躺在炕上心犹自狂跳,哪里还能睡得着。

  吃过饭,史一氓把碗筷放在桌上,出去给马加了夜料,返回屋内,将四条凳子并在一起,枕着包袱和衣躺下,只觉一缕幽香淡淡地从炕上飘来,如香似饴,让他顿时意乱情迷,不由脸热心跳。

  寂静的房间里,祁心怡微弱的喘息声清晰地传过来,史一氓有些心猿意马,慌忙暗运一口气走了一个大周天,强制稳定心神,一袋烟的功夫,渐渐气定神闲,心清意明,忘了祁心怡的存在,不觉微微打起了鼾,连日来的奔波,让心神放松的史一氓沉沉睡去。

  祁心怡却是如卧针毡,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一颗心狂跳不止,不由伸出手按住胸口,似有几分恐惧又有几分期待,他悄悄掀开床帐一角,偷眼看着史一氓,她渴望史一氓能来到床上和她一起睡,又害怕因此坏了自己的名声,她暗自踌躇,猛听史一氓鼾声已起,顿觉失望之极,轻轻一摔床帐,暗骂自己没羞没臊,不正经,心神这才渐渐稳定下来,迷迷糊糊睡着。

  此时阿秀正与老妇人说话,老妇人问:“都安顿好啦?”

  阿秀道:“嗯,婆婆放心。”说完,阿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老妇人问到:“你笑什么?”

  阿秀道:“婆婆,怪得很,刚才我故意在院子里干点活,听那两个年轻人根本没在一个炕上睡,那个小伙子让姑娘睡炕上,自己却睡凳子上,你说俩人暗结连理,私订终身,既然都私跑出来幽会,为啥不在一个炕上睡觉呢?”

  老妇人“咳”了一声,说到:“你就愿意操这闲心,管人家的事干什么,年轻人或许还不懂大人的事,不过,生人留宿还是小心为好,天伦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秀道:“说不准,从时间上算今晚不回就明天回。”

  老妇人道:“晚上精神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夜长梦多。”

  阿秀道:“婆婆放心吧,凭娘和我的本事,俩个后生还不在话下。”

  老妇人道:“还是不要大意。”说完话慢慢躺下,阿秀吹灭油灯和衣躺在旁边。

  山谷的夜晚宁静空幽,睡意沉沉,一切都处在混沌之中,临近五更,天色微明,院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史一氓虽疲惫不堪,依旧没有睡实,听到声音急忙起身来到窗前,悄悄捅破窗纸向外偷看。

  只听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秀拖拉着鞋踢踢踏踏地走向院门,片刻之后,院门“吱吜”一声推开,一个男人走进院来,低声说到:“吵醒你们了,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阿秀低声说道:“好多了,睡前还问你啥时候回来呢,事办成啦?”

  男人低声说道:“屋里说。”边说话边往屋里走,眼角随意一瞭马厩,见多了两匹马,诧异地问到:“家里来客人了?”

  阿秀呡嘴一乐,低声道:“屋里我跟你说。”

  这时,祁心怡也已醒来,史一氓看到阿秀和一个男人的背影进了正房,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祁心怡正揭帐往外看,四目相对,祁心怡顿时又眼神发殇,脸热心跳,急忙整理衣衫,揭开帷帐下了炕,来到窗前,低声问到:“来的是什么人?”

  史一氓见祁心怡慵懒惓怠,弱不禁风,楚楚动人,一绺流海垂在脑际,越发显得俏丽多姿,美不胜收,顿时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急忙轻轻打开房门,悄悄来到正房窗下,侧耳偷听。

  只听阿秀低声问那个男人,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男人道:“还算顺利,一开始那匹夫不同意我的条件,只想让苗疆作炮灰,替他守住这东大门,压根就想渔翁得利,借机吞并苗疆,灭了咱们‘三苗国’,我据理力争,他才勉强答应事成之后,苗疆依旧自成王国,互不侵犯。”

  阿秀道:“只怕那匹夫说话不守信用,他一惯出尔反尔。”

  男人道:“先不管那么多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鞑子打过来,我们不联合那匹夫也是无法生存。”

  阿秀道:“听说鞑子马上打过来了?”

  男人道:“嗯,好在咱们这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明日召集众兵丁武士作好准备,想吞并苗疆也不那么容易。对了,家里来的客人是什么样人?”

  阿秀突然“扑哧”一乐,说到:“两个私奔幽会的小情人,想是迷了路,走到咱这来了,他们就睡在东厢房,一看就是生瓜蛋子,那姑娘显然是个雏,我一说让他们两人睡在炕上,立刻羞得满脸通红,不过,我倒挺羡慕他们的。”阿秀的语气突然有些失落。

  男人问:“你羡慕他们什么?”

  阿秀道:“至少他们为爱敢于私订终身,哪象你,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见面连手都没拉过,糊里糊涂就做了你的媳妇。”

  男人嘿嘿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私订终身是不忠不孝,咱不能忘了祖宗的规矩,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往后,我不在家,不要留宿生人,娘的病好些了吧?”

  阿秀道:“基本算是好了,没事还比划几下呢。”

  男人道:“三苗国不能没有娘。”

  阿秀道:“这我知道,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

  男人道:“天一亮,你飞鸽传书,把三苗国的武士聚笼到这里,以防不测。”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睡着了。

  史一氓见屋内再无动静,急忙闪身回到东厢房,祁心怡已经坐炕边,低声问到:“听到什么了?”

  史一氓低声道:“他们似乎在和什么人讨价还价,又提什么三苗田,什么老匹夫渔翁得利,看来我们要有麻烦。”

  祁心怡心头顿时一惊,险些喊出声来,稍事稳定,问到:“那咱们这就走吗?”

  史一氓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此时宜静不宜动,咱们此时出去,必被察觉,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了,等天亮再走,睡觉。”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躺下,却睡意全无,直盼到红日初升,天已大亮,史一氓和祁心怡早早洗漱完毕,阿秀也已经备好早餐,两人胡乱吃了一口饭,牵马走出院子,阿秀把他们送上大路,两人道了谢,翻身上马向山谷西侧谷口走去。

  此谷因形如葫芦,被称为葫芦谷,中间峭壁将葫芦谷分成内外双谷,此时谷内薄雾迷蒙,山中空气湿重,树叶草叶上晨露成珠,晶莹透明。

  史一氓和祁心怡缓辔而行,行不到二里,迎面两骑马突然疾奔而来,史一氓急忙拨马躲向路边,两骑马飞奔而至,马上两人打量了史一氓和祁心怡一眼,没作理会。

  两人正是东西两寨的储寨主和贺寨主,史一氓见二人均着苗族服饰,知是苗寨自己人,一拨马头,与祁心怡继续前行,又行不过二里,忽见十余骑马奔腾而过,史一氓见马上各人均着不同式样的练功服,身上俱配武器,知道必是阿秀召集的苗疆武士,二人急忙闪躲到路旁,待众人过去,史一氓才勒马前行。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见一队苗疆士兵忽喇喇走来,前面数骑马引路,后面人皆是徒步,一字排开,足有近千人,个个手持砍刀长矛,一路小跑急行,见史一氓和祁心怡挡路,前面一个脸生橫肉的大汉喊到:“让开了,不许挡路。”

  史一氓和祁心怡急忙拨马闪到路边的草丛中站定,心中纳闷,这些人气势汹汹去干什么?难道清兵打到葫芦谷了?一时放心不下,满腹狐疑,立即冲祁心怡说到:“咱们回去看看。”

  祁心怡不知何故也没问为什么,两人拨转马头向来路奔回。

  远远听到人马嘶鸣,吵嚷不堪,两人摧马急行,及至近前,只见那队人马团团围住阿秀所住的院落,储寨主和贺寨主正和那个男人争吵,双方均是一脸怒色,各执弯刀,剑拔弩张。

  阿秀的婆婆忽然从房内走出,手提一杆长枪,白发如银,慈眉善目,盯着两位寨主说到:“储寨主、贺寨主,你们为何要这么做?想我苗疆数千年来,从未出现过叛徒内贼,全凭同心御敌,英雄肝胆,二位为何投靠那匹夫,置数万苗人安危于不顾?数典忘祖,不觉得羞耻吗?”

  储贺二人冷笑一声,说到:“冯老太太,对不住啦,我们奉吴大帅的指令,来劝说天伦和我们一起镶助大帅起事,别无他意,如你的儿子执迷不误,给苗疆带来祸端,对不起苗家人的可是你的儿子,如若不从,吴大帅不日兴兵到此,必将血洗苗疆,苗疆将再无宁日。”

  冯老太大声喝道:“住口,苗家人历来不惧强敌,自远祖以来,男人个个英雄,才有了苗家几千年的传承,象你们这种软骨头,甘为人奴的败类,也配说对得起苗家人?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储贺二人冷言道:“那就怪不得我们绝情了。”

  冯天伦大声说到:“我刚从那匹夫处回来,正欲与二位寨主商议大计,那匹夫狼子野心,想借机灭我三苗国,经我抗争,他已答应保全三苗国,你们为何还要这么做?”

  储寨主冷冷说道:“你别作春秋大梦了,吴大帅是不会容忍三苗国存在的,必将大肆杀戮,不如早日归顺,共图大业,以利苗疆。”

  冯天伦仰天大笑道:“想我苗疆出了你们两个败类,居然大言不惭谈什么苗疆大业,二位公然背祖叛乱,贪图荣华富贵,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吧,你们动手吧。”说着话,将手中柳叶弯刀橫在胸前。

  冯老太太缓步上前,说道:“储贺二位贤侄,自五千年前开始,我们苗家人跋山涉水,经历千难万苦,从中原来到这云贵高原,朝着太阳落坡的地方安家,用热血养育古歌和神话,一向勇敢坚强。你我三家祖先同来此地,你就忍心将苗疆几千年的基业拱手他人?不觉有愧吗?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老太太的枪法,我可多年不杀人了。”

  说完话,冯老太太身形一晃,手中长枪秋风扫落叶,橫着打向储贺二人头部,动作敏捷迅速,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相,储贺二人没料到冯老太太出手这般凌厉,当下后撤一步,一起挥动兵刃向冯老太太攻去。

  储寨主使的是一支枪棍,贺寨主使的是长柄砍刀,两人分左右向冯老太太攻来,冯老太太身形矫健,脸沉若水,手中枪法,点、扎、挡、刺一丝不乱,虎虎生风,储贺二人欺冯老太太年老力衰,故意围在外围遮、拦、挡、削,知道冯老太太不会撑持太久。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冯老太太的枪速变缓,步法变得滞涩,储寨主见有机可乘,一招毒蛇出洞,枪棍直捅向冯老太太的前胸,贺寨主则是一记斩草除根,大砍刀猛地削向冯老太太的双脚,冯老太太急挥枪格开枪棍,顺势双脚腾起,一招扎地成泉,长枪急向贺寨主的脑门扎去。

  贺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冯老太太毕竟气力不支,刀枪相碰,冯老太太的身体顿时被震得橫着飞出,手中长枪脱手而飞。

  储寨主的枪棍乘机一记力劈华山,从上向下直拍冯老太太的身体,眼见冯老太太陷入险境,冯天伦见状不妙,救母心切,急挥刀向储寨主后颈砍去,趁储寨主闪避之机,飞身过去抱住冯老太太的身体,使出蜻蜓点心功夫,跃出丈外,把冯老太太轻轻放在地上,一脸忧急,问道:“娘,您没伤着吧?”

  冯老太太道:“没事,不用管我,杀了这两个畜生。”

  冯天伦回身冷冷地说道:“储寨主、贺寨主,你们对老母这般无礼,咱们恩义断绝,有鐕了。”说罢挥动柳叶刀从右向左向贺寨主斜削一刀,回手由左向右斜向上向储寨主斜撩一刀,使的是苗刀刀法中一记连环招式,以一敌二,阿秀则手执柳叶刀护在冯老太太身前,以防不测。

  苗刀并不是苗族人专用的刀,而是刀身修长形似禾苗,临敌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杀伤威力极大。

  苗刀刀法讲究刀随腰转,逢进必跟,逢跟必进,进退连环,动作漂悍雄健,势如破竹,防中有攻,攻中有防,变化莫测,有劈、砍、撩、挑、截、推、刺、剁、点、崩、挂、格、削、戳、舞花等刀法。

  储贺二位寨主见冯天伦使出苗刀刀法,这是苗家人最熟悉的刀法,自然知道冯天伦的前招后式,储寨主当即将棍向上一挡,贺寨主大刀则向右下侧一砍,意在拦截冯天伦的双撩。

  冯天伦却是虚虚实实,两刀均未使老,手腕却猛地一翻,柳叶刀突然平着刺向贺寨主的前胸,近在咫尺,凶险之极。

  贺寨主慌忙举刀橫架,双方兵刃尚未交接,冯天伦手腕却又猛地向上一翻,弯刀又橫着径直削向储寨主的胳膊,动作漂忽,来势极快。

  储寨主心头一懔,急向右侧跳出一步,咬牙噔眼,猛地抡起枪棍直砸弯刀,意图将冯天伦的弯刀砸飞。

  冯天伦不等储寨主的刀砍到,已使出抽刀断水式,弯刀照着储寨主的顶门劈下,储寨主不得不硬收回枪棍,橫在头顶挡架,此时,贺寨主已是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抡起大刀呼地砍向冯天伦的双腿。

  冯天伦却是见招拆招,好整以暇,见大刀向自己的下盘砍来,身体猛地向高拔起数尺,身体蜷笼,挥起弯刀顺势砍向贺寨主的肩头,贺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储寨主见冯天伦后背空虚,抡起枪棍一招毒蛇出洞,直杵向冯天伦的后心,冯天伦不得不收刀橫架,闪身躲避,一时间,三人打在一处。

  冯天伦使出平生所学,无奈技艺平平,又是以一敌二,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头顶冒汗,守多攻少了,这时,贺寨主不依不饶,乘势追击,一招力劈华山,大刀迎着冯天伦的头砍下,储寨主则是一招秋风扫落叶,枪棍橫着扫向冯天伦的腰间,冯天伦眼见无法躲避,命丧当场。

  史一氓见势危急,刚要出手相救,却见两块瓦片疾如流星,分打在枪棍和大刀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将大刀和枪棍击得斜出一尺,瓦片粉碎,四处溅开,接着一道灰影如大鹏展翅般直飞到三人中间,冯天伦借机闪到一旁。

  史一氓定睛细看,只见来人白发如茧,满脸皱纹,个头瘦小,枯焦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一道山羊胡须迎风微抖,一身陈旧的苗族服饰,手中擎着一把刀,刀尖向上弯起,如一把刀钩,正是一把苗人常用的钩钩刀。

  钩钩刀是苗族人常用的一种兵器,平时可以当作镰刀下田耕种,上山砍柴,战时则为兵器,用来杀敌防身,只见那老者冷冷地说到:“你们卖主求荣,把苗族人的脸丢尽了,当真辱没先人,今天,你们又恬不知耻两人欺负一个老太太,当真让武林同道贻笑大方,老贺和老储怎么生出你们两个不长进的东西,来,老夫和你们亲近亲近。”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苗疆第一高手,赫赫有名享誉中原武林的苗人第一刀侯大冲,此人与中原武林向有来往,只是多年前隐居深山不出,此次见苗疆逢难,才又抛头露面,那天史一氓在葫芦岭并不是眼花,看到的那一道灰影正是侯大冲的身影,他听说清兵欲攻打昆明,猜想清兵必经葫芦谷,于是每天都在葫芦岭巡视,没想到清兵未至,苗疆却自乱阵脚,手足相残,顿时义愤填膺,侠气陡生。

  储贺二人心生惧意,急忙撤后一步,抱拳说到:“我们怎敢和侯老前辈动武,只是其中是非曲直,恐怕前辈不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候大冲三角眼一瞪,怒斥道:“苗家人何时对外族奴颜婢膝过?身为寨主,甘为人奴,还有何脸活?你们自行了断吧。”

  储贺二人冷冷道:“自行了断万万不可,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话音未落,两人齐向侯大冲攻来。

  侯大冲钩钩刀从下向上一撩,橫刀拦腰一斩,瞬间已出两招,刀法快如星火,变化莫测,贺储二人不得不同时收招自右向左斜拦,同时身形分开,分左右夹击。

  侯大冲冷笑一声,钩钩刀忽左忽右瞬息之间又是连出两招,当当两声架开大刀和枪棍,只见他欺前一步,左脚支地,右脚划了一个逆弧,身体一旋,钩钩刀平举,又是一招腰斩,刀术平平却快如闪电。

  储贺二人未及招式使出,见钩钩刀已奔腰间斩来,两人不得不竖起大刀和枪棍挡架,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侯大冲飞身跃起,钩钩刀连使两记金鸡啄米,手腕抖动,直挑储贺二人的下颏。

  储寨主身体急向后仰,随手一记毒龙出洞,大刀捅向侯大冲的前胸,贺寨主则橫刀架开钩钩刀,一记三羊开泰,向侯大冲面门连砍三刀。

  侯大冲空中右脚在左脚面上一点,身体轻飘飘地弹回,双脚尚未落地,突然,人丛中“嗤嗤”两声,两枚梭镖向侯大冲后背迅疾打来,侯大冲听到背后暗器破风之声,急挥刀扫向身后,哪知两枚梭镖同时发出,却先后袭到,侯大冲挡过了第一枚却无法挡开第二枚,史一氓想出手已然不及,一枚梭镖顿时刺入侯大冲的后背,侯大冲只觉后背一麻,顿时浑身无力,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变化兔起鹄落,大出众人所料,侯大冲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迷。

  贺储二人见有机可乘,齐向侯大冲攻来,冯天伦急冲上前去挺身挥刀挡架,史一氓则双脚一蹬马蹬,如大鹏展翅般飞身跃进院中,顺势抽出乌龙刀照着储贺二人的脑袋“刷刷”连砍两刀,接着两记弓步撩刀、插步劈刀,逼得储贺二人急向后退。

  史一氓身体如影随形上前一步,缠身截刀、翻身劈刀等冰雪刀法源源使出,储贺二人顿时手忙脚乱,破绽百出,史一氓虚劈一刀,二人同时抬手橫架,史一氓则收刀在手,身体一沉向前一步,欺近二人的身前,食中两指并拢,瞬间连点二人胸前的阳谷穴,储贺二人顿时身子一软,兵刃落地,身体萎顿不动,双眼犹自望着史一氓,一脸恐惧和绝望。

  史一氓刀指储贺二人前胸,厉声问到:“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储贺二人刚想说话,突听“嗤嗤嗤”三声响动,三支袖镖从院外人丛中飞出,史一氓听风辨向,挥刀在后背一挡,“当”的一声,一枚袖镖弹落在地,与此同时,却听到储贺二人同时惨叫一声,两支飞镖均已剌入储贺二人的心脏,显然袖标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两人已然瞬间气绝。

  史一氓脚上一用力,身体如苍鹰扑食般冲入院外人群,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已施展擒拿手,抓住一人的手腕返回了院中,顺势伸指点了那人的通谷穴,手腕用力,一把将那人摔在地上,厉声问到:“你是何人?为何下此毒手?”

  只见那人怪眼一翻,扭头不语,侯大冲此时暗运气息封住穴道,逼住体内毒液,缓声说到:“他不是苗家人,他里面穿的是汉人的衣服。”

  冯天伦大步上前,撕开那人的衣服,只见那人内穿黑色短打,腰系板带,板带上系着十余个镖囊,镖囊上写着“桃花坞”三个字,史一氓厉声问到:“胡清风让你来的?”

  那人依旧不说话,三角眼翘向空中,史一氓伸指在他肋下一点,那人顿觉万蚁穿心,奇痒难忍,忍不住开口说到:“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小的是胡清风的弟子,他让我来监视苗疆动静,吩咐我,如果冯、冯寨主不从,立刻杀死,并在混乱中一并除掉储贺二人,让苗疆群龙无首。”

  史一氓问到:“还有谁和你一起来?”

  那人哆哆索索道:“还有四个人。”

  史一氓往人群中看去,却见四匹马已向谷外疾驰而去,追赶已然不及,于是又厉声说到:“快取解药出来,否则我一掌打死你。”

  那人身体无法活动,哭丧着脸说到:“在我怀里,英雄自己取吧。”

  史一氓探手从那人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那人的眼前晃了晃,那人急忙说到:“对,就是这个,你先给他服一粒,逼出毒血后,再研碎一粒敷在伤口上,两个时辰后就没事了。”

  史一氓先让侯大冲服了一粒,转身来到侯大冲的背后,撕开上衣,只见伤口处已经乌黑,他轻轻拔出毒镖,只见黑血汩汩流出,史一氓伸出双掌抵住伤口两侧,一盏茶的功夫,将黑血全部挤出,血色变红。

  史一氓令冯天伦将药粒研成粉末,又取来一块纱布,史一氓在侯大冲的后背敷上药,冯天伦用纱布绑好,侯大冲忍住疼说到:“谢谢这位英雄出手相救,不知英雄高姓大名?我素与中原武林交好,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史一氓不想透露身世,随口说到:“晚辈叫崔平,自幼随家父学点拳脚,不值一提,昨晚蒙这家主人留宿供饭,知恩图报,不足挂齿,晚辈还要赶路,这就告辞。”说完转身要走。

  冯老太太突然大声问到:“这位少侠留步,你与关外怪杰是什么关系?你使的是那老东西的刀法。”

  史一氓心头一愣,亏他心思奇敏,立即说到:“只听家父说起过,不曾相识,想来一定是一个怪人。”史一氓不敢随便评论师父,但师父的确与别人不同,说是怪人也不为忤。

  冯老太太脸现疑色,见史一氓不想说实情,也就不好再多问,冲冯天伦说到:“今日之事,全凭这位少侠大力相助,苗家人才没有自相残杀,苗家血脉才得以留存,务留少侠盘桓几日,聊表谢意。”

  史一氓朗声一笑,说到:“婆婆不必客气,江湖中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你们与我有恩在先,两不相欠,剩下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参与,就此别过了。”说完,脚底用力,向院外疾奔而去。

  此时,祁心怡早已牵马等在路边,史一氓纵身上马,一提丝缰,与祁心怡一起向西侧谷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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