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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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勖和肖俞走出茂源号,神情都有些沮丧。

  这趟来忻州,虽说把天行苑河东分舵连根拔起,但毕竟还是没抓到水黛,称得上是美中不足。从眼下的情形看,即便知道了水黛的去向,可相差至少两天的路程,即便是胁生双翅都追不上了。

  尤其是肖俞,水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诈死脱身,他虽然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但这口气毕竟不是能轻易咽下的。至少,他也想当面问问这位水姑娘,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瞒过了那么多人。是药物,还是某种秘术?肖俞对此很是好奇。

  李存勖忽然道:“天行苑会把总舵设在淮南,这位苑主艺高人胆大啊。”

  肖俞点点头。的确,当年素有“屠帅”之称的孙儒率一支孤军搅动中原,虽说和多家藩帅都有过节,但要说仇口最深的,还得数当年的淮南节度使、老吴王杨行密。杨行密与孙儒的最后一战,双方都拼到了精疲力尽,杨行密几乎要丢弃多年经营的地盘退走,最终还是咬住牙根多挺了一口气,就是那关键的一口气,耗尽了孙儒的手上最后一点兵力。屠帅被生擒活捉后枭首示众,余部和后人自然视杨行密为最大的仇人。而天行苑竟然把总舵设在淮南,看来是早就有卧薪尝胆的志气了。

  肖俞不禁想起前两年的杨行密之死,有这么一个宿敌躺在卧榻之侧,这位老吴王,真的是病死的吗?

  李存勖沉默片刻,忽然道:“二郎,随我去州衙看看。”

  州衙那边有新官上任的代理刺史,还有高金涵和刘三保驾,本用不着世子殿下压阵,肖俞心知李存勖是要去找几个倒霉鬼出出气,也就没多言,跟随李存勖向州衙走去。

  李存勖二人走过一条街,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喧闹吵嚷,夹杂着女子和孩童的喊叫。转过街角,路已被人群堵死,人群中有人吵闹。

  李存勖和肖俞对视一眼,本以为是街坊邻居吵架,引来一众人围观。本待绕道,忽听得人群中一女子喊道:“我们韩家也是朝廷敕封的命官,就算有罪,自有国家律法,哪里轮到你们来折辱!”

  二人顿时好奇心起,停住了脚步。人群中兀自吵闹不休,透过人墙,肖俞看到当街数名州府衙差持着铁尺围着一名女子和一名男童,女子一手持剑指向衙差,一手护着身后的男童,正与一帮彪形大汉对峙。

  肖俞拉住一名闲汉一问,才知前面是忻州长史韩广的宅子。忻州是个中等州分,按唐制应设长史而不应设别驾。而忻州别驾、长史、司马一应俱全,本应是上州的配置。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唐末以来,武夫麾下有个千把人就敢向朝廷要将军的封号,节度使们为拉拢人心,给自己手底下的地方官悄悄升格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要不然,那么多门生故旧往哪里安置?但官老爷多了,事权却有限,只能见一面分一半,刺史大人的权没人敢分,底下人互相之间争得不亦乐乎。新代理的刺史的冯别驾原先虽名义上是刺史副手,但过去一直不为贺刺史所喜,斗不过刺史,但欺负欺负其他属官还是不在话下。“六曹”属官只得在两名上官中选个位置站队。但凭良心说,若说韩长史是原刺史贺元景的人,也着实冤枉。韩长史是个老实人,本欲两边都不得罪,却发现两边都不得罪的后果就是两边都得罪,无奈之下便一屁股坐在了贺刺史那边。原因也很简单,谁让人家是正牌刺史呢?虽说这屁股坐得并不实在,也算不得贺刺史心腹,但今日冯代刺史清理贺元景余党,也没落下韩长史。

  场中被衙差围住的便是韩长史的一双子女。持剑女子是十七岁的长女韩漪,男童是不到十岁的幼子,小名叫宝儿。一大早韩长史被一帮如狼似虎的兵丁“带走问话”,这倒也罢了,可留下看守的一帮衙差非但明目张胆地在宅子里翻检,还对女眷动手动脚。性情刚烈的长女韩漪便和衙差翻了脸,从院中一直闹到街上。

  韩漪虽是女子,却自幼喜好舞刀弄剑。河东本就民风彪悍,巾帼自来不让须眉,要不哪有“河东狮吼”的千古佳话?家人对此也不以为意,但也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正是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儿成了韩家的顶门杠子。

  了解完来龙去脉,肖俞悄悄叹了口气。官场倾轧历来与江湖争斗不同,江湖武夫好歹还有个“祸不及妻儿”的口号,就算有些斩草除根的勾当,那也得悄悄地干。但在官场上,祸及妻儿甚至子孙那是一定的。尤其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家之主一旦被攻击倒下,家人最轻的下场也是“男子发配军前,女子充官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而被李存勖称为“妇人之仁”的肖俞也不便以“钦差”身份出面干涉。

  倒是李存勖轻轻咳嗽一声,分开人群,对众衙差道:“我看了半天,人家姑娘说得在理,国家自有法度,诸君都是吃朝廷俸禄的,得留点体面。”

  众衙差对视一下,都有些吃不准这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是什么来头,为首的衙差掂量了一下,开口试探道:“我们是奉晋王府的钧旨办差,朋友要是没有正经事,就请离开。”这对衙差来说,算是很难得的和蔼了。要不是还算有点眼力,看出李存勖似乎不太好惹,早就破口大骂了。

  李存勖皱眉道:“王府钧旨?这倒是稀奇,王爷下令让你们欺负妇孺?”

  另一名脾气暴躁的衙差忍耐不住,开口骂道:“便欺负了,你能把爷爷咋的?长了一张兔儿爷的脸,也来充好汉?充个毬!”

  李存勖冷眼瞧去,见那名骂人的衙差脚步移动,竟似乎要过来给自己点颜色看看。这一来正中下怀,也往前迎了一步。为首衙差看出不妙,正待出言喝止,李存勖右手出掌如风,已经结结实实在骂人的衙差脸上左右开弓打了四记耳光。那衙差惨叫一声,血水混着大牙吐了一地。

  其余衙差见状,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反倒置姐弟二人不顾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齐刷刷退后数步,围成一个更大的圈子。

  为首的衙差冷笑一声:“朋友身手不错,但今天这事儿,要是不能给咱们兄弟一个交代,我怕你走不出忻州城。”

  李存勖双手背后,傲然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走不出忻州。”

  肖俞看得心中一阵无语。论身份,你堂堂晋王世子,欺负一群州府衙差;论身手,你好歹也是上品高手,欺负一帮下品武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怎么看,这位世子殿下都像是来撒火的。不过这样一来,世子殿下舒展了筋骨,待会心情没那么郁闷了,忻州的官场或许会晃得轻一点。

  他自然是没兴趣上前为世子殿下助拳。看到受惊吓不轻的韩宝儿躲在姐姐身后撇着小嘴要哭,便走上前去温言安慰道:“小弟弟莫怕,那位大哥哥马上就把坏人打跑,待会哥哥带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韩宝儿已经颇为懂事,知道陌生人说话不能随意搭腔,便扯了扯姐姐的衣服。韩漪只当肖俞是好心的路人,收起长剑对肖俞作了个揖,道:“多谢公子,只是眼下这是非之地,公子还是不要沾惹其中了。”

  肖俞朝李存勖一努嘴,道:“瞧,我们这位爷已经沾惹了,我想抽身也抽不得啊。”

  韩漪方知李存勖和肖俞乃是一路的,就是不知两人管这个闲事有何居心。她可不信当今这世道还有一心锄强扶弱的英雄侠士,但又不便无端质疑人家的好意,只得勉强笑了笑,以示感激。

  那边李存勖一眼瞥见,心道本世子在这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到头来英雄救美的功劳是你肖二郎的,还是你小子会做人啊。再看向这帮衙差到时候,眼神可就愈加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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