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后院,方炎私宅
方炎默默看着身前的镜子。镜中的自己,身着红端礼服,内有白色单衣,头顶朱红礼帽。除去依旧苍白的脸色,整个人除了之前的出尘之气外,又添有华贵之感。
“哟呵,看看我们这新郎官,倒是挺俊俏的。”
少年一惊,藏在手上的几枚石子瞬间抖落出去,射向嗓音的方向。
“别别别,怕了你了。”
方炎回头,却见门口倚靠着一人。
来人不可谓不强壮,一身肌肉虽不夸张隆起,却很结实,一身短褐衣衫,腰间挎着把短刀。少年嘴角噙着一丝坏笑,望着方炎。
方炎见他,无奈挑了挑眉,嘴角还是不自觉露出微笑,起身大步向来者走去,“绵邈。”
“你小子别的不行,掷石子的本事倒是没落下,真怀念当年喊你出去打猎摸鱼的日子。”风绵邈将手上的石子随意抛到身后,缩了缩脖子无奈道。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方炎微微一笑,他这打石子的功夫就是风绵邈教的,日息练习,早已做到随手拈来。
风绵邈同样哈哈大笑,先一步上前,给方炎一个熊抱,道:“总算成亲了,以后可要出息点,别给人小瞧了。”
少年猛地一激灵,忙挣开风绵邈的怀抱,苦笑着看着眼前,自己这从小相识的朋友。“这么肉麻,可不是你的风格。”
风家,同属于落花城名门望族之一,却又有所不同。
原来,落花城所建不过区区五、六百年。城中名门望族也分为两类,一类是在落花城建成后,在此崛起的家族,一如方家那般。另一类则是近百年由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大族,这些大族一般只是分支,本族估计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但即使是分支,在落花城也算得上是一方巨头。而落花城风家,则正是外面某大家族的分支。
落花城的老人常说,城内有龙气,地下有仙缘,凡人不可临,唯有仙士可悟。不过宋家一直执掌城主印,几十年下来,城内一直风平浪静。
风绵邈啧啧一声,“就是不知道你小子成了入赘女婿后。还有没有兴趣跟老子一块去城东的老吴家吃酱牛肉,他家那肉味想起来就流口水,还有那老吴头的女儿,啧啧啧……”
方炎忍俊不禁,一拳砸在风绵邈身上,“别说了,蕊青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杀了你,你看看你天天一身武夫的打扮,却不学武功,当心走在街上被人揍一顿。”
“还早还早,老子天赋异禀,晚学一点也不碍事。”
风绵邈了挠头嘿嘿一笑,却又表情严肃起来,沉声道:“方炎,你可想清楚了,真要成这方家利益的傀儡吗?”
方炎内心一动,自己这朋友虽然外表粗狂,可心思却是细腻,多少让他猜到了一些。
说起他俩的相识,却也是一次巧合。年少时风绵邈经常偷摸着带方炎出去,除小翠外,他是方炎最信赖的人。
正欲开口,却见门外伸出一手,猛地揪着风绵邈的耳朵,手的主人也随之显现出来。
那是个与方炎,风绵邈年龄相仿的女孩。墨蓝色青丝随意披下,同样罕见的一双宝蓝色双瞳格外明亮,少女身穿白色长裙,裙摆飞扬,身材高挑。最具特点的是她那一双长腿,优美浑圆,让很多女性黯然失色。本该如出尘仙女般的她,却一手叉腰,伸过头去,对着风绵邈的耳朵大叫道:
“跟你说多少次了,怎么先溜进来了,快跟我回去。”
方炎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动作却不敢怠慢,微微躬身,冲女孩道:“蕊青姐。”
此女,正是臧蕊青。身为名门望族之一的臧家弟子,更是臧家大小姐的她,却没有丝毫大家闺秀之感,自幼便和男生打成一片。
只见她双眼微眯,打趣道:“哟,我们的冰山,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真是快成家了,变得跟个大人般了。”
一边说着,一边冲奋力挣扎的风绵邈叫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知道天天想着去参军,嘴上喊着学武艺,手上功夫却没有半点,真是的。”
风绵邈挣扎不脱,便冲蕊青喊道:“你不也进来了,还好意思说我,天天跟个母老虎呢,有人娶你才怪呢。”
话音刚落,风绵邈便看到臧蕊青脸色黑了下来,当即怂了,便回头对方炎说:“你小子好好准备,我们回头再聊。”话音未落便被臧蕊青拖走了,一路上,传来“啊,啊,啊”的惨叫。
方炎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笑了笑,回头走进了屋里。
一阵风吹过,却不知吹过的是今日,还是来年。
“少爷,可以出发了。”身边,等候多时的婢女小翠上前小声提醒道。
方炎点了点头,望向天外,叹了口气道:“那,便启程吧。”
……
落花城,城镇街坊。
这里是落花城主要的贸易中心,进行着各种商业贸易活动,同时也是外来商队的驻扎地。
此时,一个少女的头,从一家衣铺中探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高兴地自语道:“可算是逃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我那凝气分身能骗过我老爹多久。”
花未见满脸兴奋,这是她逃跑这么多次,最成功的一次了。
两天前,花骨宗南院。
此地看似坐落在青山之上,却是悬于空中,院中央则有一条小溪,延中心向四周流淌而下。
南院既是花骨宗弟子的居住之所,亦是通向外界的唯一入口。
花骨宗作为山上宗门,自是有底蕴所在的,这南院的守卫极其森严,寻常人想摸进这道门无异于难于登天。
此时,一道消瘦身影蹑手蹑脚地从墙角溜了出来,身体紧贴着墙,慢慢移向大门,待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发现后,她长出口气,一步跨出门外。
“还好提前请苏师姐炼好了梦魂丹,这些守卫估计要睡上两三天了,我又用了一层气旋凝出了凝气分身作掩护,恐怕就是父亲也要花些时间才能识破。”
花未见洋洋自得,蹦蹦跳跳跃下山去。
……
“可惜我那些漂亮衣服不能穿出来,会引起这些凡人注意的,还是低调点吧。”一边说着,少女一边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此时的花未见,除了脚脖上的玉环还在以外,换上了寻常老百姓的灰色麻衣,脑袋上也绑了农妇用的灰色头巾。但这些并不能遮掩她娇好的身材,反而更添几分农家女子的温婉之气。
她走在街上,观观这个,瞧瞧那个,觉得新鲜极了。“这些玩意儿都是我们那里没有的,父亲真小气,老不让我下山玩。”一想起父亲那张臭脸,花未见就不自觉掘起了嘴。
少女不知愁滋味。
“我的小祖宗啊,玉器可不能这么玩啊,会碎的啊,你有没有银两啊,你家的大人在不在啊,我的天呐!”银器铺中,看铺的中年男子一脸崩溃的看着花未见随手将几件玉器抛起来,又拿过旁边的两个玉碗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清响。
“快来看啊,方家的迎亲队来了!”这时,嘈杂的人群中,一道声音蓦然传来。
“诶,那边怎么这么多人,我也要去看看。”正在抛掷着手中玉镯的花未见察觉到人流正向街道上涌去,便好奇地踮着脚尖跑了过去。一旁,眼瞅着心脏快承受不住的中年汉子见这神仙总算是走了,连忙跑过去将几件玉器收起来好好藏好。生怕她再回来拿。
“是宋家的花轿啊,真豪华。”
“那马上的便是方家大少爷方炎吧,长得还挺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还不是入赘到他家去了。”
听着路人言语,脚踝佩环的少女心中却稀里糊涂,尤其是当中数次提到的“成亲”二字,更让她摸不着头脑,心想:“成亲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终于,花未见挤出了人群,向街道望去。
只见一只马队走来,身后,则有四人抬着花轿前行。这花轿无可谓不豪华,上面锦翠玉花,轿顶则用整块红玉雕刻成凤凰图案。
靠近花轿的,则是一身穿红色长袍的青年,身骑红色骏马,只是脸因为距离太远,而模糊不清了。
脚上佩环的少女默默点头,心中暗道:“还挺好玩的,回头也让父亲带我玩。”
渐渐地,马队终于走近了,花未见跟众人一样,盯着花轿看了一会,便将视线转到了新郎官的脸上。
“咦,”花未见眨了眨眼睛。
时间过了好久。
……
“咦咦咦咦咦咦咦!”
花未见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怎么是那个混蛋!”
一时间,过往的种种,出现在了花未见脑海,连同着,自己被扑倒的一幕幕,也清晰显露出来。
少女猛地拍了拍自己算不上伟岸的胸脯,自言自语道:“未见啊未见,你现在可是山上神仙,要冷静,要冷静。”
好不容易舒了口气,花未见慢慢平静下来,望着已经远去的马队,气得咬牙切齿,狠狠一跺脚,
“居然还真遇到他了,这是什么虐缘啊。”
又忽的记起一事,少女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家伙,明明以前对我这么冷漠,现在居然跟别人玩游戏,这是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啊。”
花未见两眉一竖,冲着方炎的背影,狠狠挥了挥粉拳。
又眼珠一转,花未见似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嘿嘿一笑,原来拧紧的眉头,也随着松开了。
若花飞央在这里,一定大感头痛。因为每次看到花未见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她又动了什么鬼心思。
……
此时的方炎,却不知花未见的想法,只是觉得背后一寒,仿若针芒在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今天黄历上不是说是黄道吉日吗,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自语道。
少年身在马上,习惯性地抬头,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又回头,看了看慢慢隐去,直到淡出视野的方家,轻喃道:“什么是缘,不过一场风花雪月罢了。回头,却已不见了最开始的路。”
少年不知愁滋味。
话语虽轻,却随着风,渐渐飘向了远方,好似红线,不知牵系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