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九龙江之战七)
“疯了,他们都疯了。”我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些与敌人搏杀在一起的志愿军们,这样的情景虽然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不止一次,甚至多得都可以用麻木来形容,但是当自己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真实地看着战友们的鲜血,感受着他们的英雄气慨时,内心的震憾却是难以形容的。
他们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但我分明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舍;他们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但为什么又会这样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来自现代的我、来自那和平年代的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这种举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英雄气慨很快就感染了我,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两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1步枪。
121高地后是一片更为陡峭的山坡,这片山坡同时处于志愿军163高地的火力覆盖之下,所以敌人基本上不会选这片山坡进攻,不过这时163高地的志愿军也已经打光了他们所有的子弹,无法再为我所在的121高地提供掩护,这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一个连队的伪军在一名上尉的带领下,悄悄地朝高地爬去,只要他们爬上了高地,就可以占领志愿军的阵地,就可以居高临下地射击那些正冲出阵地与伪军展开肉搏战的志愿军。到了那时,他们就可以很轻松地结束战斗。
但是当第一名伪军带着胜利的喜悦、带着立功的心切爬上了高地时,却发现一名枪手在夕阳中迎风而立。他的眼神很冷,他的血很冷,他的枪更冷……“唉哟……”我不禁哀叫一声,摆出这一副寂寞高手的造型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不,闪着腰了。)
“砰!”的一声,我对着那名爬上来的敌人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看着他的鲜血在头盔内飞浸,然后脑袋一歪就朝山下滚去。
其它的敌人被这一枪吓了一跳,赶忙缩回了脑袋。趁这机会我趴倒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就来到了一个石缝前,小心翼翼地把枪口伸了出去。
从这里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躲藏在山坡下的敌人,看着他们慌乱的动作,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眼神,感受着他们内心的恐惧。但是我却没有开枪,因为包括枪膛内的四发子弹,我总共才只有12发子弹。就算是一枪一个,我也不可能将这一百多人阻挡在山下。而一旦让他们上了山,那么在半山正与敌人肉搏的战友们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有时看不见的敌人要比看得见的敌人可怕得多,现在的我就是他们那看不见的敌人。因为他们看不见我,所以他们在心里会极尽所能把我想像得有多恐怖、多厉害、多威猛……而一旦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切”的一声——不过就是长得帅点而已!
“砰!”一名伪军壮着胆子端着枪朝山头摸来,但他还没走几步,一发子弹就毫不容情地打中了他的眉心。
“知道啥叫枪打出头鸟吗?”我透过准星看了看山坡下那名倒在血泊中的伪军,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希望你到阎王爷那报道的时侯,别再这么爱出风头。”
两名伪军互相打了个眼色,把手伸向挂在胸前的手雷,我没有阻止他们,而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们把手雷握在手中,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互相点了下头,拉开保险就要往山上投……
这时枪声响了,那两名伪军应声而倒,他们手中的香瓜型手雷掉在地上往下滚了一会儿,就随着两声巨响在伪军群中炸了开来,只炸得那些伪军一片哀号,其中一个被炸断左臂的更是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号叫。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从子弹袋里取出最后一个弹夹,在石头上敲了敲,把它压进了枪膛。美国佬制作的武器都很精密,M1步枪也不例外。但在这时代,精密的武器都容易卡壳。这M1步枪也不例外,那弹夹中的八颗子弹如果稍有不平整就会打不出去,所以美国人在使用M1时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在装上弹夹之前会把弹夹放在在钢盔上敲一敲。
还好刚才枪膛内有两发子弹,不然那两名伪军同时丢手雷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侥幸,又端起了步枪,紧紧地盯着那些伪军的一举一动。
M1各方面的性能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中途续弹。一个弹夹压进去之后,除非那八颗子弹打完否则不能再往里面压子弹,也不能把弹夹退出来。这个缺点在二战时就给美军造成很大的麻烦,因为如果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而这时又接到冲锋的命令的话,那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把枪膛里的那一颗子弹打掉,但是这样又会不可避免的暴露目标和战略意图。因为敌人一听到打空枪,就知道你要冲锋了。
“上啊,上……他没子弹了!给我冲上去!”
听到了声音我才发现,一块半米多高的石头后正躲藏着一名军官,或许是这个连队的连长吧,不……南朝鲜军是按美军的尉官制度编制,应该称作上尉什么的。我不是当兵的,还真搞不懂这些复杂的军衔,反正是一个当官的就错不了。此时他正挥舞着手里的美1911式手枪,拳打脚踢地把身边的伪军推出了掩蔽!
我皱了皱眉头,暗道一声这军官倒还有点厉害,只喊了一声“他没子弹了”就壮起了部下的胆。虽说是句骗人的话,但还是成功地组织起了一次进攻。只见呼啦一声就有十余名伪军站起身猫着腰朝山上摸来,趴在后面的伪军见状也蠢蠢欲动,大有一涌而上之势。而我的枪膛里,却只有八发子弹……
“砰砰砰……”我毫不犹豫地射出了七发子弹,弹无虚发,七名敌人应声而倒,其余的敌人再次趴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嘿嘿……”不出我所料,我在心里奸笑了一声,如果我刚才稍有迟疑的话,或者为了节省子弹而不敢开枪的话,那就正好应了那名军官的话,就正好告诉他们一件事实——我没子弹了。但此时我却像是拥有一箱子弹的富翁一样,随手就把七发子弹丢了出去,反倒把他们给吓住了。
“还有一发子弹!”我把准星慢慢的转到了那个军官的藏身之处,心中暗道:“这发子弹是留给你的,我就不信你不伸出头来看看战况!”
果然,不过半晌就有一个钢盔慢慢地从石头旁伸了出来,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钢盔就“咣咣咣……”地滚下山去。
“妈的,上当了!”我咒骂了一声,那只不过是挑在枪尖上的一个钢盔而已。与此同时,右侧不远处冒出的一名伪军的脑袋,更让我意识到这名军官不简单,竟然知道正面佯攻,然后乘我不注意的时候派出小分队从侧面包抄!
不及多想,我抽出步枪紧赶几步,用枪托像砸地鼠一样将带头的两名伪军砸了下去。这就是有好兵跟孬兵之间的区别了,好兵先探出来的肯定是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探出个脑袋任我砸!
但是我的好运似乎也就此结束,两枚手雷甩了上来落在了我的身后,我略一估计,要回身捡起手雷回抛肯定来不急,跳开避过手雷无疑又会给敌人爬上来的时间。于是一咬牙,抽出腰间的军剌就往敌人爬上来的未知地跳了下去。
前面是悬崖?是峭壁?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下面只要有一名敌人用刺刀或是枪口对着上方,我的小命就此玩完了。但很幸运的是,在跳出来的那瞬间,我瞥见了下面的一块小空地上,十几个伪军正猫着身子捂着耳朵……
“轰轰……”两声,身后的手雷发出震天的爆炸声,带起一片石雨从天而降,碎石打在我的头上、脸上、后背……但我无暇顾及这许多,双脚还没落地军剌就带起一道寒光割断一名伪军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在我眼前飞溅,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左手架开了一名伪军的步枪,平端着军刺就往上斜撩,军刺平端是因为我不想敌人的肋骨卡住了我这唯一的武器。一阵软绵绵的刀刃入肉感之后,军刺不偏不倚地正中心脏。
一霎那间,我与这名将死的伪军四目相对,他眼中透出的深深的恐惧让我心神不由为之一颤,他口中喷出的鲜血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而手心却分明感受到军刺另一端心脏的最后几声跳动!
“杀……”我大叫一声,吼出了心中的恐惧,这恐惧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于自己亲手断送的生命,来自于自己的无情和冷血,来自于感受到那死亡前的凄凉和无助……
我杀红了眼,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冲入羊群一般疯狂地嘶咬着,屠杀着!锋利的军刺扎向面前每一个站立着的敌人,他们手中的长枪在这相对拥挤的环境下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他们所站立的位置是一块狭小的平地,骚乱之中不时有人惨叫着被推挤着滚下了陡壁。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能站着的只剩下我一个了。四周到处是尸体,敌人临死前的哀号在我耳边响成了一片,我身上的棉衣也因为吸饱了鲜血而变得异常沉重。
“铿……”的一声,我颤抖的手再也不能握住那早已卷刃的军刺,任凭它掉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然后打了几个滚消失在峭壁深处!
这是我吗?我在心里问着自己,这还是那个穿西装打领带,坐在办公室里的我吗?我情不自禁地举起鲜血淋淋的双手,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双手以前是拿着笔写文章的。
“不……不许动!”
顺着叫声我回头望去,只见高处正有两名伪军端着枪,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此时被我一瞪,却有如打了个寒颤般地退了一步。
“完了!”我心中一叹,终究还是让敌人占领了我军的阵地,连队现在已经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这时奇迹却再次出现,一发炮弹准确无误地将那两名伪军炸上了天,熟悉的冲锋号与喊杀声几乎同时响起,霎时山前山后,凡是可以看到的伪军都在逃窜——援军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