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沙场碎铁衣,刀兵已过,硝火多凄凉。
这里,本是仙境,此时却是断戈残剑横卧,将兵尸横满地。
大战,刚刚席卷过此处,萧杀一片。
这余烟未散的战场之上,断兵残体之间,一人独坐仰天。
这场厮杀,有他一份。
因为那浑身的伤,和混合的血,还很新鲜。
累,从这人粗重的气息,和无力垂下的双手,可以看出他很累。
这是不知砍倒多少人之后,换来的疲惫。
“不打算停下吗?”
有人问到。
这个提问的人,就是他自己。
“......”
自问,但没有自答。
“搏死?”
心中的自问,再次响起。
“......”
还是没有应答。
没有答,便再也没了问。
这个自问却不自答的男人,叫做唐斩。
他,是用刃之人,同时也是一柄利刃。
刃,是没有选择的,所向之处必是用刃之人所指之处。
唐斩,原本很简单,简单得只想生存。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是利刃,而不是用刃之人。
不过,今天他却想要将手中满是豁口的刀,指向自己心中所向。
林中骚动,手持兵器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
这是第几拨?
唐斩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斩杀。
停止斩杀,便将被斩杀。
这,也很简单!
仰头的唐斩站了起来,这才看清,他双手都捏着武器。
右手,是那布满豁口的单手刀。
左手,是一柄短刃,一柄普普通通的剔骨刀。
唐斩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摇摇晃晃的立起。
“搏死又何妨?”
他,低声的答了自己。
答毕,这看似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身形却快如疾风,如离弦利箭冲向了那有些畏缩的士兵......
......
风从地起,云自山出。
是寒冬,皑皑白雪,包裹巍巍宫城。城外,甲士林立,披坚执锐却并不是守卫宫门!
“先入城者,赏千金,擒杀暴君者,封王侯!”甲士之前,为将之人指向肃杀的宫城。
重赏,最能激励莽夫!甲士为了千金,早已忘记什么阵型,只顾朝那高大的宫门涌去,也不管这帝王之所是否有守卫!
没有守卫,这巍峨的宫城大门里,半星人影都没有。那上万的戍卫军哪里去了?这支号称“最强”的近卫部队,胆小得弃城而逃了吗?
“我第一!”
“放屁,老子才是第一!”
没人在意这原本应该守卫森严的宫门,为何如此轻易就被攻破。率先冲入的甲士们,为了谁有资格领千金重赏,争得不可开交。
后来者,则只把那王侯放在心上,贯入宫门,直朝着皇帝的大殿去了。依然没有守卫,或者说,连人都没有。这巨大的宫城,安静得如同荒城!
大殿之上,空空如也,似乎是在甲士到来之前,就已被人搜掠一空。唯有那黄金打造的龙椅,还摆在高阶之上。
龙椅在,皇帝也在,他就坐在龙椅上。不过,他已经死了,喉咙被割开了.....
蒙哥王朝至祯二十六年,王朝首都阿拉褐爆发叛乱,叛军不费吹灰之力攻入了皇城。
皇帝睦尔台自刎于龙椅之上,妃嫔仆从,以及上万的戍卫军,不知去向。连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国库金银和皇城内的一切财物。
各路诸侯,以护国之名发兵阿拉褐。皇帝已死,皇城已空,无王可勤,可王座还在。诸侯们的目的,昭然若揭。
占领皇城的叛军,装备虽是精良,可却仅是乌合之众。各路诸侯大军临城,不消一日,城破,数万叛军尽数被灭。
这般蜂营蚁队,何以能轻易攻占皇城?那些妃嫔仆从,万数戍卫,以及数目巨大的钱财,去向何处?无人关心,大胜的诸侯们,只垂涎那金灿灿的王座。
混战,在宫城外的雪地里展开!冲杀之间,白色的雪,被浸染成深红。
胜负,在混乱中无从谈起!可诸侯们对皇帝宝座的渴望,却越发强烈,曾经的王都成了混乱的战场。
为了胜利,为了眼前的王座,诸侯们不惜征调属地的兵员,试图夺取战场优势。
混战,变成了鏖战!
各路诸侯,相互抹杀吞并,最强者留到了最后。而这些强者,实力只在伯仲之间。
鏖战,变成了对峙!
被抹杀吞并者,没了主君。对峙王都者,没了镇地之兵。务农者,盗者,绿林,有宏图之志的世家子弟。形形色色的人,趁着这皇帝新死,诸侯对峙之机,揭竿而起!
乱,如同火焰,在整个蒙哥帝国境内迅速蔓延。等诸侯们察觉,为时已晚,属地不再是属地,臣民不再是臣民。
皇帝迷梦惊醒,王都对峙的诸侯回兵,却已难灭乱火。新起之势,不断壮大!失地诸侯,不如草寇!曾经统治整片大陆的蒙哥帝国,分崩离析!
.......
各方势力,混斗数年,终是有了初果!
北方,被洛满人统一,在这冰原上建立了厄沙国。
西边,精通算计的罗巴人,通过购买、兼并,或是武力侵占,等方式侵吞土地,挤垮了周边势力,建立了梅林间国。
南边,巴萨人和伯喇人分庭抗礼,分别建立了舟镰国和帝山国。
东边,唯一没有参加王都混战,因而守住属地的前朝诸侯燕晃,凭借稳固的根基,在大混乱中,扩张领地,建立了赤州国。
四方五国初定,然乱世景象依旧。
蒙哥帝国,一统大陆七百年,皇帝只有一个的道理,深植人心。
王座,仍然是这五国的目标。
于是,大陆中部,蒙哥王朝的发源地,成了五国角力的主战场。
而输于五国的势力残党,被挤压在这混乱的中部,以及各国边境之间。这些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在五大国之间游走制衡,也缓冲着各国边境的矛盾。
......
又是一年寒冬,夜色中,大雪迷眼,寒风呼啸。旧王都阿拉褐东北三百里,察窝儿城。
这座被反复争夺的城市,大部分已成废墟。还留在城中的居民,已不足百户,在残垣断壁中躲避风雪的野兽,也远多于人!
“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很繁华!”
残破的城墙根下,四人升了堆篝火,裹着厚厚的大衣,围坐火旁。
“再繁华,也只是过去了!”火堆旁,一人吐着白气。
“有人!”另一人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
话声过后,篝火旁四人都跳了起来。撩开厚厚的大衣,露出佩刀,这些一模一样的刀,鞘上都标有“赤”字。他们是军人,这是赤州国的军刀!
无声无息的拔出佩刀,这四名赤州国的军人,如同幽灵一般,隐没在周围残破建筑的阴影之中。
少顷,一道人影从残破城墙下闪过,径直去了先前四人围坐的篝火。这人影在雪地里疾走,却也无声无息,如鬼似魅!
“是我!”篝火旁并没有人,这人影只对空气喊了一声。
“黑灯瞎火的,下次早点出声!”
不知何时,一名赤州国军人,已经到了那人影的身后,手中冰寒的军刀,离来者的后颈,也只差一寸而已。
幸得来者开了口,确认是同袍,军刀才及时收回。
“如何?”
其他三名赤州国军人,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火光中能看到,其中一人配有令牌,是几人的头领。
“在五里外扎营了!”
......
察窝儿城五里外,一支小队支起帐篷,点起了营火。
这些扎营之人,肤白,瞳有异色,体壮高大,个个孔武有力,是洛满人,这是厄沙国的军队!
营地外的树林中,五道人影,无声无息的在其间穿行,真的就如同影子,没有声息。
五人的头领,只用手语,向几人做了吩咐。这五道无声无息,形同鬼魅的影子,便就地散开。
五个人,从五个不同的方向,靠近同一个地方——厄沙军营地。
这些安静的影子,潜入营地,杀戮便开始了。
不过这些杀戮,亦如那五个赤州国军人一般,悄无声息!
哨兵、巡逻兵、休息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丝毫没被同伴察觉。
四十人的厄沙国军队,就这样在这雪夜里,湮没无声的化作了四十只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