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零裹挟着杜世闲奔了一夜,待到天色欲亮之时才停歇。
路途颠簸得杜世闲早已痛醒,此时见叶零停下休息,杜世闲也强忍着疼痛四下环顾起来。
这一夜的功夫,叶零不知带自己跑了多远,眼前竟是一片海域。杜世闲不过七八岁,幼时只在百里村中生活,去年被过继出去后这一年来也只在铁匠铺所在的那条大街上被监管着,此时是头回见海,不由得一时忘了身处险地。
杜世闲一时看得呆了,无意识地问了声:“那是什么?”
叶零像是颇有兴致,指着那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说道:“盐田。”
盐田么?
杜世闲看着海边盐田上忙碌的人群,此时天色未亮,这些人早已忙碌起来,一个个分工明确,仔细看来,竟是在晒盐。
那些盐民分拨操劳,一拨人引海水灌入盐田,又有一拨人待海水晒干之后,刮下含盐的泥土,之后有人将其化为卤水,再晒成盐粒。
杜世闲看着盐民们,小声嘀咕道:“平常吃的这些盐,制造起来竟这么费事么?”
杜世闲正想着,突然,叶零一下按住杜世闲的脑袋,将二人的身形藏了起来,这一下痛得杜世闲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叶零捂嘴得快,才没暴露二人身形。
杜世闲还以为叶零要在此地杀人,正要挣扎,叶零忙探过头啦,轻声说道:“收声,我还有任务,别叨扰了我。”
杜世闲听见叶零不是要灭口,一时也安静了下来,悄悄地看着前方。
海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帮子人,各个舞刀弄棒的,一看就不是善人。
叶零也不知怎地,对杜世闲竟无遮掩,不待杜世闲寻问便小声开口道:“制盐的是我会中雇佣,不知为何跟别人搭上信了,这几个月给我们交的盐一次比一次少,我就来探一探情况,晚会儿再回去复命。”
杜世闲少年心气,这会儿也不疑惑,竟开口问道:“我这伤,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叶零笑了笑道:“放心,等天亮了,我先带你找间医馆治一治。”
杜世闲听见这话,也不再开口,竟放下心来看向前方。
海边后来的人跟盐民们拥在一起,不知聊了些什么,待到太阳升起时,才带着几大包盐离去。
杜世闲一夜疲惫,又身上带伤,此时太阳一照,再也耐不住了,一下昏了过去。
正午时分,杜世闲才悠悠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医馆的床上,腹部已被纱布缠好。
杜世闲刚要出声,一杯水便递了过来,杜世闲忙接过水一口饮尽,这时才听见叶零小声说道:“别出声。”
杜世闲听见这话忙安静下来,这才听到屋外有人交谈,交谈之人说话声音中气充沛,显然是练过的。
杜世闲一直勉力听着,却始终听不太清,听了一阵,终于听清最后一句话。
“那屋里的好像是花间会的,不知是发现了咱们还是偶遇,怎么办,是走是杀?”
杜世闲忙回过头来看向叶零,叶零却依旧闭目静听,脸色如常,也不知听见没有。
杜世闲正要出声提醒,忽然听见门外又说道:“算了,莫生事端,先走吧。”
杜世闲这才放下心来,听得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差点就出事了,你要带我去哪?咱们走吧。”
叶零慢慢睁开眼:“你倒是洒脱得紧,也不怕我,也不问我。”
杜世闲半躺在床头,看着自己腹部包扎的纱布说道:“我是彭家弃子,那杜宇我又恨不得杀了他,在百里村待着也没意思,你呢,救我一命,还替我治伤,话里话外还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显然不是要杀我,那我还怕什么?不外乎换种活法而已。”
叶零笑了起来,慢慢走到杜世闲床边坐下,冲杜世闲说道:“你准备换种什么活法?”
杜世闲也坐直身子,笑着回道:“我看你的活法就挺好,身负武艺,生活也还刺激。”
叶零也不再回话,又给杜世闲倒了杯水,待杜世闲又一口饮尽后才站起身来:“穿上衣服,咱们走。”
叶零背负着杜世闲,展开轻身功夫,从正午跑到深夜,一路上几次看到那些人,却也不追上去,偶尔还停歇片刻,待那些人走远了才又追去,直跑到昨夜待的海边。
叶零带着杜世闲在远处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些人坐在海边,像是在等着什么,这才轻声说道:“那些人看着武艺卓绝,只为些盐的话,不至于来撩拨我们花间会,不知是有何原因。”
杜世闲在叶零背上待了半天,听着叶零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现在叶零问起,杜世闲忙说道:“他们人多艺强,咱俩在这怎么办?我本就不擅武艺,你也只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如咱们先走,你带着你会中的人再回来吧。”
叶零摇了摇头,还未回话,前方已然出现了变故。
那些人正在歇息着,突然大海的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喝:“来者何人?”
那些人里为首的一个光头汉子站起身来,冲着海里喊道:“循着味儿来的。”
海里应声浮起一条封着顶的大船来,船顶忽然打开,那些人也不怀疑,各个收拾好东西上了船中,船又收拢了顶潜入海中,再无声息。
叶零见状,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他?”便拉着杜世闲跑到海边。
杜世闲问道:“是谁?你认识?”
叶零还未回话,突然海里跳出一人来,人在半空中便浑身一抖,水珠带着飞刀向着自己二人袭来。
叶零一手推开杜世闲,身子跟着跃起,在空中一个拧身又落地,竟已抓住了飞刀!
叶零手里转了转飞刀,这才开口道:“时味呢?叫他出来。”
杜世闲看着来袭之人,这人在深夜里还带着斗笠,斗笠下的黑纱正滴滴哒哒地淌着水,斗笠之后,来袭之人的肩膀处,依稀能看到一支长矛的矛尖,矛尖在黑暗中闪着黑蓝色,显然是淬过毒了。
来袭之人听见叶零问话,也不隐瞒,只是声音刺耳至极,像是金铁摩擦的声音似的。
“你是想加入,还是想死?”
叶零也不惧怕,笑呵呵地一指杜世闲道:“这是老大要的人,我死了,你怕不怕出事?”
来袭之人“知啦知啦”地笑了笑,渗得杜世闲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我会送回去,你呢?尸骨送到哪?”
叶零听见这话,也不再虚与委蛇,猛地一个大踏步上前,身子在半空中一转,手中飞刀便掷向来袭之人。
来袭之人也不慌乱,脚尖一点,长矛已握在手中,舞了个花便打下飞刀,接着便踏步上来,直取叶零。
杜世闲还在回味着二人的话,突然间二人已互对了数招,杜世闲这才发觉,自己本以为叶零轻功了得,手上功夫定是稍弱,没想到他在长矛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辗转腾挪,潇洒俊逸,杜世闲一时间羡慕不已。
正想着,突然长矛客矛尖连晃,打得叶零身形一滞,而后突然一脚便把叶零踢到在地,接着便要一矛刺出。
杜世闲忙向前一撞,直把矛尖撞偏了些许,擦着叶零的胳膊扎在地上,自己却被矛上带的力震倒在地。
长矛客也不顾杜世闲,又要一矛刺出,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他要死了,你还想活吗!”
长矛客闻声收住长矛,冲着远处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杜世闲听见长矛客听见人声便收住动作,这才忙闻声看去,长矛客面前已站着一个身穿枣红色大衣的胖子,这胖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圆帽,此时发觉自己的视线,还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笑了笑。
长矛客见这胖子不出声,接着问道:“钱根,说话。”
原来这胖子名作钱根。
钱根笑呵呵地回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反正他不能死在这,要不咱俩划一划,要不你走。”
长矛客竟像是被吓住了似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叶零,又冲钱根说道:“他要露了我,怎么说?”
钱根笑着说道:“放心,我包了。”
长矛客不再回话,默默站了片刻,竟直接转身跳回海里,杜世闲这才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来,冲着钱根拱了拱手道:“多谢兄台拱手相助。”
钱根笑呵呵地扶起叶零,这才对着杜世闲说道:“你才七八岁吧,我可二十多了,你应该叫我前辈。”
杜世闲还未回话,叶零已甩开钱根道:“你与时味,到底在做什么?”
钱根也不恼怒,伸手掏出一个瓷瓶来,对叶零说道:“他矛上有毒,这药你每四十九天吃一粒,可保你无事,这里是半年的量,之后的我再给你。”
叶零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收起瓷瓶,对钱根说道:“小心点,别犯在我手里。”
钱根也不在意,又冲杜世闲说道:“小兄弟,我是来接你们的,咱们走吧。”
钱根说着话,竟从袖子里拉出一块黑布来,杜世闲也不在意,正要回话,突然钱根黑布一展,竟是个黑布袋子。
黑布袋子一下套在杜世闲头上,杜世闲只闻到一股异香,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