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脸红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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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层之上虹光如剑,破云逐日耀眼晃目。

  虹光停在云层之上,光芒之中人影显现,是一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

  读书人出现,对峙中的张钧随即收回杀气,桑子默却更加紧张,戒备之色浓重过方才。

  “师弟,你终于出现了。”

  桑子默心情复杂,这个最小的师弟原本是所有师兄弟中天资最好,前景最好的天才,现在却几乎放弃修炼,自毁前程。

  现在的龙汉王朝是师兄弟二人一同策划扶持,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占据十二大王朝当中一席,二人相互配合,一直相密无间。

  俗世有句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师兄弟二人关系的转折点在一个看似不怎么重要的人身上发生,那个人叫萧衍,一个前朝的皇子,灭了国的皇子。

  虎落平阳,落毛凤凰,何况一个连国都没了的皇子,分量自然很轻。

  “师兄,我还叫你一声师兄,请你告诉我,萧衍死前……说过什么!”

  桑子默放下戒备,他很了解这个小师弟,如果他要动手方才虹光出现时自己这道分身已经烟消云散,绝对不会有废话。

  随即桑子默金色的虚影渐渐凝实,化作真人一般的样子,再次在云端盘坐,听到萧?的名字时他眼角低垂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桑子默黯然道:“那天我与他聊了很多,在交友这点,我不得不佩服你,他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原以为他会贪生,甚至会求我放过他,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不会有一丝负担。

  可他没有,他很淡然,像是与朋友见面一样,说了很多。

  他说他很累,除了与你相伴的那些日子外每时每刻都很累,就像始终背着一座山,压的喘不过气。他说如果那座山可以显现,应该很像个……大乌龟。

  师弟,你应该已经知道,他是前朝的皇子,或者应该说前前朝的皇子。他的叔父篡位杀了他父亲,他不得不背负着要报杀父之仇,要夺回皇位的宿命,他不想做这些事的,对皇位更没有一丝兴趣。他的那个叔父如果能好好治理国家也就算了,可短短几年间整个国家腐朽的不堪入目。

  那时他想过要站出来,因为百姓太苦,他行走在许多城镇,所看到的都是人间地狱,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国家该有的样子。

  后来龙汉王朝在你我携助下迅速崛起,一举剿灭当时的皇朝。

  他那时游走在许多城池,所看到的是百姓能够慢慢过上好日子,他当时感觉自己轻松了,不用复国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对他喊打喊杀的前朝贵族又找到他,要他复国,他亲眼看到过那些贵族打着他的旗号,把那些原本已经过上好日子百姓重新拖会地狱。

  他知道那些贵族不是为了复国,更不是为了他,他们只是为了恢复以往的荣华富贵,夺回从前的特权。

  所以,他想如果自己死了,这些荒唐的事情就会终结。他所说的就是这些,他还让我转告你不要自责,他愿意牺牲。”

  “师第,为了龙汉王朝稳固,我不得不欺骗你,让你带他自投罗网,可这些都是为了我儒家的未来。”

  “师第,你回来吧,你我一起打造一片世界,届时儒家必定能够一统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万物,一家之言’。”桑子默眼中光芒复燃,炽热渴望向往他所谓的天下。

  “师兄,三教虽殊,同归于善,先人前贤致力于此不是为了一家独大。三教归一的一,是‘合一’的融合,不是‘独一’的战争。你如此算计,不守承诺杀掉萧衍,可还有半分儒家人的诚和义?如此得来的地位有何意义?”

  桑子默突地站起:“卓文本,你我皆为儒家之人,兴儒家乃你我之辈本分,这就是战争,比天大的战争。佛家自称‘众圣之王,万圣之首’号称‘天无二日,国无二王,唯佛称为大圣’,道家自称‘世间皆为外道,为道正宗’,我要‘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何错之有?”

  卓文本微微摇头:“师兄,你何时才能明白先生、乃至至圣所说的三教合流,融汇百家。那不是一家之言不是争斗排斥。取长以补短万物以冲和才是最终追求,是调和不是灭杀。萧衍懂的以己一身之死,换取万千和平,你为何不能体会?”

  桑子默扯扯嘴角,嗤笑道:“万物以神为尊,是有神权;国家以帝王为首,是有君权;一家之主乃为父,是有父权;夫妻通体夫为主,是有夫权。天下万物莫不有尊,非尊非权者当皆绝其道,勿使并进。世间一切争端,莫不起源于理念不同,尚若儒家独尊,诸皆同宗同源,天下又何来战争杀戮。”

  桑子默居高临下,面容充满坚定的狰狞,多少年来他广招门徒,扶住皇朝开疆拓土,为的就是利用皇朝的力量把儒家强行推于世间,摒弃儒家之外所有教派,皇朝之内奉行一家之言。

  卓文本并非没察觉他的意图,只是没有想到桑子默的想法如此激进,他想要的是公平,是推行儒家学问,不是强行把儒家思想塞到他人脑中,这样只能适得其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俗百姓看似最弱小,可百姓才是世界存在的基石,不然山中神仙也好,超脱此方天地之人也好,各家学问也罢,没有基石,就只能是空中楼阁。

  雨桑镇一个穷苦的少年都懂得水可以滋养禾苗,可一直把水灌进田中,禾苗必将被其淹没,枯萎腐烂。他一个书院院主,一国之师,亚圣修为的人为何不愿意去懂?

  卓文本忽然感觉很疲惫,他修为到了如此境界,原本肉身不会有任何疲累之感,感觉到无力的只是——心。

  “师兄,你我同门,自小一同学习儒家学问,不仅同宗同源,又曾有弟兄之谊,如今不一样争论分歧吗,甚至我想过要杀了你,你应该也想过要除掉我吧。”

  桑子默短暂沉默,既然卓文本承认曾有杀他的想法,自己也没必要假惺惺的装清高。不过他知道这个小师弟的本事,龙汉王朝创立,哪怕直到现在的发展轨迹都是当年卓文本定下的,他的眼光和远见皆超自己,如果能有他的帮助,儒家一统的心愿会提前很长时间可以完成。

  可他若是铁了心要与己为敌呢?

  桑子默心中腾地冒出这个念头,二人分裂之后卓文本自闭此地一直不关心事事,也无任何作为,那是因为他不想。万一他突然想做呢,到时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桑子默心中一阵后怕,这次分身来此的决定是否错误,万一他斩杀这道分身造成真身实力损耗,再找到自己真身,到时……

  卓文也对师兄的了解无人能及,桑子默瞬间露出的杀气他怎么感觉不到。

  “桑子默,你走吧。”

  桑子默心怀忐忑,敛声屏气地注视,想要看透面前这个读书人真正的想法,杀友之仇、利用之耻、理念不合,三者任何一条都可以是杀人的理由,三者齐占,他为何不动手。

  云层之上狂风正劲,读书人一身青色长衫,倒提虹光长剑,白云青衫傲然迎风,磊磊光明。

  桑子默犹疑,他居然没有开出任可条件,就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开?

  君子之心,可昭日月,沟渠之水,敢言冰洋?

  桑子默双眉紧锁,一股复杂的情绪涌出,这种莫名的情绪有多少年没有出现了,让向来直接决绝的他感觉陌生。

  桑子默恢复坚定,那些奇怪的思绪摒弃脑外,他宽大的袍袖挥动乘风而起,双臂微探,一直发愣的张子瑜被挟而起,下方雨桑镇一道手影拂过长铗街东边的秦宅,一道身影被挟裹升空,三人身影一转即逝。

  桑子默离去的方向,飘回一句话语:“萧衍做了首狗屁不通的诗,要我带给你,‘山中有个呆书生,琴瑟友朋共酒中。山中有个傻书生,友朋不应琴不鸣。欲借东风还九天,小城食肆再相逢’。”

  卓文本听到这句话,面容忽然变得柔和,这个家伙明明才学不在自己之下,偏偏喜欢写这些蹩脚的诗。

  不过,这才是他,喝酒醉了会发洒疯,打架会喊痛,会厚着脸皮借钱,死赖着不走。

  这才是他,也只有他……

  雨桑镇恢复光明,云层之上白光一道落在镇子西边,虹光未现,读书人卓文本矗立云层,闭目似在沉思。

  镇上铁器铺段炎手持铁锤一下一下敲击在一块烧红的铁块上,口中骂骂咧咧,骂一句打一锤,似乎和这个铁块有仇。登甲巷武馆门口,看门的吴老头摸黑点着烟袋,抽了两口,等到天色恢复明亮,眼皮子也没抬,依旧吧嗒吧嗒抽烟。

  栈阁巷,少年家中,一男一女相互注视。

  少年局促,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在何处,反倒是他像一个做客的人,而少女才是院子的主人。

  “任平生?”少女双手背后,向前倾着身子,一股淡淡的香味顺着空气飘来。

  少年嘿嘿一笑,只是脸庞和喉咙有些发紧,笑的并不灿烂,发出的笑声也很干涩。

  少年发现她不打架的时候和打架的时候完全两个人,只要她的手按住剑柄,自然而然有股子让人不可直视的气度,可眼下少女巧笑嫣然,随和可爱。

  “我姓父亲姓萧,母亲姓夜,所以我叫萧夜。”少女说完,眨巴着眼睛,似乎等着院子主人开口。

  少年挠挠头,磕磕巴巴的回道:“你好,那个,我叫任平生,平顺一生的平生。”

  年纪不大却已见惯风浪的少年此时口干舌燥,从未有过的紧张,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兴奋和开心。

  少年闻到一股香味,香味很淡,却又很明显,很好闻。

  “咦,任平生,你脸咋这么红?”萧夜凑的近了,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起,发梢偶尔撩在少年鼻尖,痒痒的。

  任平生连忙后退两步,揉揉鼻子,假装咳嗽两声:“那个,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喝板凳,我给你搬杯水坐坐。”

  萧夜打小生活的地方只有刀来剑往,打架的经验丰富,可没经历过这样的对话,觉得十分有趣,嘻嘻笑着看少年忙来忙去。

  等到少年搬好了板凳,拿好了装水的杯子,又在杯子中装满了水,萧夜笑吟吟的端起竹子做的水杯,轻轻啜了一口,少年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

  少年正正身子,说起话来也不在磕巴紧张:“还未请问姑娘找我何事?”

  萧夜解下腰间长剑,横着放在小木桌,坐在少年对面小板凳,单手托腮狡黠一笑:“咋现在才想起问?”

  少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势一瞬被破,双颊泛红,直挠头。

  萧夜没有得寸索尺,双掌中来回转动着竹杯:“我来是找你家大叔。”

  任平生目光猛地一抬,直视萧夜双眸,手中握着的杯子顿在半空。事关大叔决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不知来人目的为何,是敌是友?

  萧夜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多,若说是大叔故人根本说不通,要说是大叔失散多年的女儿也不对,她姓萧,大叔姓卓唉。

  而且她的功夫还很厉害,如果是对大叔不利的人,自己又该怎么做,是提前通知大叔逃走,还是当场搏杀。

  可是,她那么好看,不像坏人诶。

  少年面容反复变化,一会忧愁,一会担心,一会又似乎在下决心。

  萧夜看得有趣,这个黝黑瘦弱的少年真有意思,整张脸像变戏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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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重新恢复光明的那一刻,雨桑镇上百姓已经见怪不怪,尤其近来天气多雨,阴晴反复,早习以为常。

  长铗街都卫府,刚在谢远房中发了一通脾气的吕非尘仍气喘吁吁,不是累的,是气的。

  谢远与都卫府中的主簿二人自以为聪明,妄自揣测她的心思,不但截杀任平生不成,反而差点连累自己。真搞不懂,这些男人怎么头脑这么简单,办事这么不靠谱!

  吕非尘是故意抹去少年的名字,可那不代表就要立刻除去那个少年,一个往上倒腾个十八代都没有显赫人物的穷小子,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吗,她原本在意的不是少年,而是少年家里住着的那个人。

  不过眼下对少年的看法应该调整一下了,一个十三岁的穷小子,没有练武更无修为,两个都卫府死士,一个炼神境界的云居山亲传弟子,一个阆风湖金丹境界的供奉,三波人出手对付他一个,却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到底那夜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出手相助。如果没有的话,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吕非尘右手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哒哒作响。

  “吕司正,有心事?”二堂大门一人迈腿而入,眼下能如此说话的只有一人,当朝的大皇子曹恒。

  吕非尘手指收拢变成拳头,柳叶细眉微蹙,不过起身之后面容之上已是笑意盎然,对着曹恒微微福了一礼。

  曹恒不敢大咧咧的受这个司正一礼,连忙微侧,拱手还礼道:“司正似有烦忧之事?”

  雨桑镇昨夜雷霆爆震,琉光宗隐堂堂主孔方林和都卫府都尉谢远、主簿杜老头同时命丧,接连云居山和阆风湖的人匆匆离去,所有一切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一切偏偏他曹恒一时又无处探查。今日一早吕非尘外出时面色奇差,方才又在谢远房中大闹一场,如果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能量强大的太常司司正吕非尘。

  这个女人看似柔若,实则城府颇深,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尤其她一手翻转阴阳的诡异手段,更令人防不胜防。这些时日看似深居简出,无所事事,恐怕暗地已经埋下不少外人无法窥探的手段。

  这次皇城之内龙气外泄,虽只是一缕龙气,可这个苗头所代表的信息比天大,到底是改朝换代,还是推陈换新,曹恒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皇子可不止自己一个,当下所有王朝也早已没有什么皇位传长不传幼的优良传统,所有一切不得靠自己去争。

  接二连三的变故,曹恒敏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云居山和阆风湖这些外派不说,可都卫府调动死士和琉光宗孔方林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

  似乎那个少年,有点意思,像一块带着血丝鲜肉,苍蝇蚊虫都想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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