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解下革囊,郑重其事的将其缓缓打开。
黎思齐屏住呼吸,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虽然是长子,又长期追随在身侧,但黎思齐一直知道,父亲有着太多他所不知晓的秘密。这一事实,让他的心中隐隐不安,即使是被册封为太子,仍不能稍减。
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但来自于他弟弟的威胁却让他一直如芒在背,这几年更成为他的梦魇。
这三年来他虽然竭尽全力,但比起他弟弟黎麟的成就,却是远远不如。
黎麟到广西第一年,便策动忻城蛮族头领举兵造反;第二年,柳、浔二地蛮族再反。虽然两次叛乱均被广西总兵官山云迅速讨平,但比起他的默默无闻,黎麟的声望顿时高涨起来。
毕竟是和父亲一起打拼成长,不论人脉还是声望,弟弟现在还远不能与他比肩,但父亲正当盛年,自己这个太子不知多久才能熬出头,谁知道今后还会有多少变数出现。
根据他在二弟身边的眼线回报,这一年又有数部约定起兵反叛,借此分散明廷对安南征伐哀牢的注意力。
这个消息让他压力倍增,此消彼长之下,这个虽然没有立下任何战功却被人誉为长于治政、善于谋略的弟弟,在父王心中的份量恐怕会越来越重。
是以当黎利即将展示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给自己的时候,黎思齐的心意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谁能分享父王的秘密,谁便更得其宠爱。
革囊解开,一把泛着暗红色光芒的鬼头刀出现在黎利手中。
比起寻常的鬼头刀,这把明显短了一些,但刀背更厚,刀面上隐现道道黑色细纹,虽然经历了一些年月,但刀口那森冷的寒光彰显着其惊人的锋利。
黎思齐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是在确认一般,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讶然道:“父王怎么也有一把?”这把刀的特征,正是那排在第二位的绝密信息,也是与他在琼州无意中发现的那把完全相同。
“此刀由深海寒铁打造而成,切金断玉,锋利无比。”黎利轻抚刀身,梦呓般地说道:“其打造手法特异,绝无仿照的可能。”言罢,手腕一抖,黎思齐只觉眼前尽是红芒,其间更夹着一阵如鬼哭般的低鸣。南国海疆终年无冬,却让他直有一种落入冰窖的感觉,难受之极。
“父王不是用剑的么?”红芒散去,黎思齐默守本心,好不容易才压下那摄人夺魄的感觉,心里顿时满是好奇。
他从小随父习武,深得真传,但却从未见过其用过刀。此刻见父亲一刀在手,心中便有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那把刀已经和父亲融为一体,更透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眼前再不是那个坚忍、稳重的父亲,而是一个尽显张狂、无所顾忌的陌生刀客。
黎利并不答他,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刀重新放入革囊,细细地捆好,负在背上。那神情、动作,犹如一个久战老兵正在做着出征前的准备一般。
“这样的刀共有五把。”沉默许久,黎利才缓缓道:“其中三把已经沉入深海,另外两把消声匿迹已有二十四年!思齐你记住:接下来你听到的,绝不可传入第三人之耳,即使是最信赖之人。”
“孩儿遵命!”终于要听到父亲的秘密,在征战中长大的黎思齐也不禁有些难以自己的兴奋。
“二十四年前,西洋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彻底改变其历史的大事。思齐可知是何事?”黎利将目光投向远方,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神色。
黎思齐不假思索地回道:“莫不是大海盗陈祖义为不久前被明廷封为三宝太监的郑和所擒?不过……”毕竟时间已久,关于陈祖义的各种传闻让人难辩真假。只是在黎思齐看来,一个海盗而已,且在明廷宦官的手下连个胜仗也没有打便被生擒,押回南京处死,实在是个草包。
要知道明廷的几十万大军数度征讨,俱被父亲打得落荒而逃,领兵的都还是所谓的名将,两相比较之下就更加不屑了。
“不过一个小海盗而已,是吗?”黎利初时有些怒色,随即转为自嘲。“思齐,你可曾见向十余国征税,而其不敢有丝毫违抗的海盗。其中更有两国的实力,丝毫不逊于我们安南!”
“传言怎么可当真。”黎思齐略有些惊讶,但却又直觉父亲的话没有半点虚假。只是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要知道安南初时也深受海盗之苦,但自任范文灵为水师总兵官组建水师之后,仅用了两年时间,便将十余股大小海盗清剿得干干净净。
要让他承认一个海盗竟能逼迫像安南这样的国家纳贡交税,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黎利叹了口气,转头面向黎思齐,眼神转厉:“思齐你记住,盛名之下绝无虚士。天下之大,人外有人,你到现在为止尚未遇上什么挫折,如若你一直存此轻慢天下之心,你的成就也就仅限于此了。陈祖义的才智武功均远在为父之上,而能生擒他的郑和,更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
“孩儿谨受教。”黎思齐慌忙跪下认错,背心已被冷汗湿透。他并没有完全认可黎利对陈祖义和郑和的评价,但却敏锐地嗅到黎利话中令己胆寒的威胁。若是父亲认为自己不可造就,那结果简直让他不寒而粟。
“起来吧。”黎利深深地看了爱子一眼,宽慰道:“你虽然长在苦难之中,但一直都跟着我,鲜有独挡一面,所以历练还不足,派你来琼州本就有促你成长之意。符那浑是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若是你能斗得过他,还有什么不放心你去做的呢?”
“还请父王赐教。”黎思齐并未起身,意态恳切地道:“孩儿愚钝,有些技穷了。”
符那浑是琼州黎族实力最为强大的头目,加上本身武艺高强,又心狠手辣,数十年来在黎族中确定了难以撼动的领袖地位。
黎思齐初到琼州便与其接触,初时只觉顺利之极,但一两年下来,花去无数人力物力,却毫无所得,始觉遇到了平生最大的挑战。
“此间事了,为父会亲自去会会他。”黎利双手背后,脸上再度恢复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思齐你要记住,凡事有可为与不可为,若是不可为,绝不可强为之。符那浑识相便罢,若是不然,难道黎族中就没有可为之人吗?”
黎思齐闻言一震,现出豁然开朗的神色。
一直以来他都将精力完全放在策动符那浑造反这一件事上,完全没有想过会有其他的可能,是以被符那浑牵着鼻子走,空自烦闷。现在想来,符那浑一直以强力统治诸峒,心有不满的绝对大有人在,自己竟然从未想过从这些人入手,真是鬼迷心窍了。
见爱子已被自己点醒,黎利点了点头,正容道:“此次行动对我安南日后的发展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思齐切不可再有轻敌大意之心。起来,让为父告诉你,为何为父会放下征讨哀牢的大事,亲身赶到这里来对付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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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承佑叼着一根枯枝,一脸不乐意的在唐德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叮嘱中走出牛岭巡检司。
在他前后左右,近三十名步弓手,内三层外三层地“守护”着他。唐德馨可谓是费尽心思,巡海队本是偏师,有船之时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改走沿海陆路后更是减半。但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他竟然硬将人数增至五十人。其中的三十人,便是唐承佑的专职“保镖”。
虽然唐承佑曾厚颜封自己为“唐氏第一高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有心要跑,也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