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喧这招以退为进,其实用心极为深远阴沉,他知道,如果风骁骑被种上了“九日蛊”,那么以他‘地脉’的资质,说不定将来脑子也会出问题,沦为不堪大用之人,“天之道”心法让给慕容左丘,不过是权宜之计,这套心法极难修炼,绝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学有所成的,只要他能把薛伯语调教出来,一年后再定胜负也不迟。
慕容左丘似乎没看透这点,他略一沉吟,说道:“花师弟,我要是给薛伯语解了‘九日蛊’,你拿什么控制他,你可要想好了!”花鼓喧一摆手,说道:“山人自有妙计,慕容师兄也不要低看我了,用不了这小子,我难道还杀不了他,他虽然开了‘天道’,但这些年除了学会打架时候逃命,可还会别的?”
花鼓喧这番话中带刺,慕容左丘好像没听见,他长叹一声,转向薛伯语说道:“伯语,老爹我和你十多年走下来,许多事情都是无奈之举,你可不要过于介怀啊!”楚萧彤心想:这两个老头真是不要脸,什么话都能说得圆,假惺惺……
薛伯语的额头早已磕破,鲜血直流,他听慕容左丘的意思是给他解除“九日蛊”,不禁满脸潸然。慕容左丘冲风骁骑招招手,说道:“风骁骑,老夫信你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大丈夫,条件谈妥,明天你和老夫以及花师弟一道,仁云和他的那些走狗弟子,交给我和花师弟摆平。至于你,暂时要深藏不露,等时机合适,你去把‘望世楼’里的秘密取出来,‘天之道’的心法拿给我,如果其中有假,老夫会让你死无全尸!若你老实听话,我可以考虑给你解除‘九日蛊’,人才难得,仁云气量狭小,不能用才,老夫很看好你,希望你将来继承我的衣钵!”
风骁骑知道,慕容左丘说三句话,起码有一对半是不能信的,但既然走到这个份儿上,赢得时间和空间是最重要的,他内心也自有他的盘算。
慕容左丘笑道:“来,老夫把薛伯语的蛊虫直接转移到你身上,放心,整个过程一点也不会痛苦,哈哈。”
风骁骑一摆手,说道:“且慢,我还有句话,想和楚姑娘交代一下。”
“哈哈,是说情话吗?放心,老夫将来做主,把你们撮合到一起!”
风骁骑不理会慕容左丘,走到楚萧彤跟前,楚萧彤内心突突直跳,耳根子都红了。风骁骑把嘴凑近楚萧彤,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楚萧彤脸色变了一变,有疑惑,也有失望写在脸上,但她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哈哈,有什么情话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花鼓喧眼看一切计划顺利,之前的暴怒心情也慢慢平复了,说些不知羞躁的话来调侃,可是没人理他。
风骁骑走到慕容左丘面前,把跪在地上的薛伯语扶起来,对薛伯语说道:“小兄弟,以后你不要跪着做人了,永远不要!”薛伯语望着风骁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着他所没有的勇气,薛伯语不懂“天脉”、“地脉”,但“勇气”这个词,却不会不懂。
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生活的勇气,更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苦难,甚至主动选择苦难的勇气,“勇气”,是人类品质中最为珍贵的,它带动着人类的前行。
风骁骑笑了笑,又转头对宫无过和楚萧彤说道:“等我把蛊虫接过来,你们就可以走了!楚姑娘,记住你我二人的约定!”
慕容左丘从腰间拿出一包药物,掷到了远处宫无过的身上,说道:“这就是‘罗织草’的解药,你服下三天后,面具就可以摘了,你到时还认不认我这个师父,随你意。”
此时篝火已经快要燃尽,一点点火星仍然奋力跃出,宫无过之前遭到公孙大哥的暗算,一条腿被砍残,但这点痛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他攥紧了解药,一步步,爬离了这里,他几次回头张望,看向慕容左丘,花鼓喧,尤其是风骁骑。
在身影即将消失前,他突然嘶喊了一句:“我宫无过,一定会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哈哈哈!”凄厉的苦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之前的人生。
薄雾初起,星月钩沉,山林间的晨风呼啦啦搅动着树叶,树叶的喧哗声中,你听得出悲,还是喜?抑或悲喜难辨?其实,风中枝叶只是无情物,悲喜都在人心。
风骁骑和薛伯语四掌相对,慕容左丘缓缓伸出右掌两指,搭在薛伯语的“风池穴”上,口里念念有词,薛伯语满脸痛苦之死,从他的四肢百骸里似乎涌出一些小虫,它们渐渐汇聚到薛伯语右手背上,形成一个小肿包,慕容左丘沉喝一声,只见那个肿包突然化作一条血红色的细脉,从薛伯语的右掌钻入了风骁骑的左掌,风骁骑只觉一股凉意透过手掌,钻入心窝,他“地脉”已开,全身上下如同一目了然的山河图,只见那些红色的小蛊虫,似千军万马,涌入血脉。
风骁骑此刻满脑子都是镜水月的影子,不知她今夜是否好眠,天亮后的见面又该从何讲起,千言万语,如无声的江流,风骁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觉间,竟然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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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骁骑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之中,这个山洞只能容一人进出,洞口较大,分明可见阳光洒入。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情不自禁喊了几声:“镜妹……镜妹……”
那女子背对洞口,听到声音后转身,原来是楚萧彤,她倦容写在脸上,却仍不减风情万种。“你醒了?”楚萧彤关切的问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风骁骑挣扎起身,走到了洞口。
“快到午时了,我还怕你再不醒来,那两个坏老头会再来找你麻烦呢。”
“昨晚我……昏倒之后,发生什么事了?”风骁骑急切问道。
楚萧彤咬了咬嘴唇,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镜妹,是那个女孩子?你昏睡的时候,喊了很多遍她的名字……”
风骁骑一愣,点点头道:“她叫镜水月,和我从小长到大……”
“你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风骁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小经常被师兄们欺负,镜妹她一直维护着我,后来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她告诉她师父说,她看书需要一个伴儿,选了我,其实我心里知道,她这是为了保护我,才甘愿憋屈在那个小楼里的……”
楚萧彤低声说道:“你和你镜妹的感情……这么好啊……我师父总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和其他同门处久了,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风骁骑哈哈一笑,说道:“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不好的男人总是会有那么几个,比如昨晚那两个老头!”
“哦,对了,你中了‘九日蛊’,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风骁骑伸直了腰,活动了一下身子,蹦跳了几下,笑道:“不疼也不痒,我还感觉更精神了呢!”
“讨厌,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楚萧彤假装生气道,她把头扭了过去。风骁骑看到她的侧颜,都禁不住内心一动,他从小到大很少见过女人,镜妹几乎就是他整个世界,情人眼里出西施,镜水月本来就长得很美,在风骁骑心里,更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但风骁骑不得不承认:楚萧彤至少不比镜水月逊色,她的眉目,五官,轮廓,是如此自然和谐的拼接在一起,造化生万物,老天有偏心,偏偏把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楚萧彤扭头后,心里盼着风骁骑哄她一下,可久久听不见风骁骑的声音,她担心风骁骑会不会蛊毒发作再度晕倒,赶忙转头看去,发现风骁骑愣愣的看着她。
这一转眸,颇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妩媚,似水边轻轻摇曳的杨柳,又似碧波微恙的平静湖面,风吹池皱,一瞥惊鸿。楚萧彤含羞低头,轻叱道:“你……你看什么呢?”
风骁骑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赶忙哈哈一笑,坦然说道:“楚姑娘你长的可真漂亮呢!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妹妹,那可真是幸福哩!”这句话让楚萧彤仿佛置于冰火两重天,夸她漂亮,她自然开心无比,可是认她当妹妹,则让她无名火起。她随手抓起身旁树枝,打了风骁骑一鞭。
风骁骑一愣,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失言了,楚姑娘万请见谅。”他马上转移话题,问道:“楚姑娘,敢问你师父是谁啊?”
“不知道!”
“额,昨晚我昏倒后,又发生什么事了?”
“都死了!”
风骁骑惊诧道:“谁都死了?”
“臭男人们!!”楚萧彤起身急匆匆往远处走去,看也不看风骁骑一眼。风骁骑起身去追,才发现自己气力缺乏,昨晚和慕容左丘、花鼓喧两人斗智斗勇,又被种了“九日蛊”,他元气大损,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没追出几步,风骁骑颓然坐倒,暗想:没来得及向慕云祖师请教“地脉”调息之法,真是失误,哎,楚姑娘也太开不起玩笑,得,以后少说她几句吧……
风骁骑坐在地上歇气,却见一本书扔在了他的脚下,正是那本陈丰注版本《道德经》。他抬头一看,楚萧彤一脸冰霜的看着他,说道:“昨晚你交代我的事情,现在我就办妥,你让我把书偷偷放回丹房旁边的厢房里,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本书一直在我身上,没有损坏,现在还给你!从此我们两人各不相欠,各走各路!”
楚萧彤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昨晚你昏倒后,薛伯语跟着花老头走了,慕容左丘也离开了,说是……让我好好照顾你,下午未时之前你务必要赶到天云观大考现场……就这些了!”
说罢,佳人已经自顾自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