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船家已经靠岸了,在道人和乞寒来前,船上已经有了位客人。
“哟,这不是苏头牌吗?怎么,你也去阳城啊。”
道人从那帘中隐隐露出的婀娜身姿,与淡淡的飘过鼻尖的胭脂味,确认了船中那位客人的身份。
“是你们两个啊。”
苏袭月掀开遮住双方视线的竹帘,看到是乞寒和道人,笑了笑说道。
道人和乞寒进了船舱,这本是一艘小货船,此刻内部却什么也没有,苏袭月席地而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伴着船家的一声开船了!船缓缓开始行驶。
船舱内,为了不让路程显得无聊,道人先开了口,说道:“苏头牌这次去阳城是探亲?”
苏袭月摇了摇头,她掀开竹帘,望了望宛城,眼神似乎不舍,却又晏然自若。
道人见此,心中已然明了,他能从苏袭月恬静的表情中,看出无奈。
因为道人,心中也很无奈。
老乞丐的死让他又要踏足江湖,他这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抽身而出了。
“苏头牌,人生在世,学会接受才好,很多事情,记着才是种苦恼。”
道人这话不止是说给苏袭月,也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别叫什么头牌了,有人替我赎了身,三日之后,我就会嫁进他家。”
苏袭月听到此话,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淡淡的笑着,说出了自己最为无奈的事情。
苏袭月没有选择,从来没有,出生,她就是在青楼出生的,如果不是长得漂亮,日子也没如今那么好过。
她选择不了出身,更选择不了以后的人生,无奈,却又只能接受。
笑容挂在脸上早已习惯,让她拉下脸才是难为人呢。
道人听罢只是暗自叹息,他见过太多苏袭月了。
以前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成苏袭月,因为自己有把握自己命的实力。
可当时他还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把握的了别人命?
别人的命,又是否和自己有所牵连。
等他明白时,纵然万般后悔,可已然无用。
终究,他也成了苏袭月。
苏袭月向道人伸出手,接着注视着道人说道:“道人,你不是会算卦吗,能帮我算一卦吗?我的命,究竟是什么命呢?”
“我道行不够,自己还没算清自己呢,怎么能给别人算命呢?”
道人摇头,不做任何解答,他最清楚不过,命这种东西,是世间最难看透的东西。
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人与人,命与命的交织,互相影响,这就是道人眼中的所谓江湖。
乞寒听不懂道人和苏袭月的话,可他看得出来,苏袭月不想走。
“苏姐姐,你既然不想走,那为何不留下?”
乞寒很单纯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这倒是问住了苏袭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又没人逼着自己,可不走,又能干嘛。
苏袭月伸出手来,摸了摸乞寒的脸,说道:“这是姐姐的命,姐姐的一生从出生时就已经有了定数。”
乞寒不理解,他想的很简单,不想走就不走罢了,这不是自己的选择吗,为什么苏袭月却表现的如此无奈。
说这话的乞寒,只是思考着许久前的话,却没到过昨日的自己,是否也是种无奈呢。
道人无需去提醒乞寒,因为这次去大漠的路途上,乞寒会明白很多东西。
乞寒就像未塑的泥,昨日是外界捏造他的开始。
或许,这也是乞寒的命吧,他注定不会在宛城这种偏僻地方了却一生。
无声来的突然,却也正常,这种事情,聊的越多,就越沉重。
船家是睡足了觉才来撑船的,可乞寒自昨日开始就不曾合眼,巨大的悲伤并可不会随着河水的流动而消逝,这需要时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伴着船桨滑动水流的声音,乞寒沉沉睡去。
而这次乞寒和道人也算赶来巧,为苏袭月赎身的那个人,出了双倍价钱让船家今天内到岸。
以现在的速度,估摸着今晚就能到宛城,期间船家是不能歇息的,所以才提早歇息了一段时间。
要按平常,若无急事,船家中途要在船上一觉。
等你再一觉醒来,就该到岸了。
乞寒醒来时,船已入阳城,顺着河道,道人和苏袭月此刻都坐在了船头,周边的美景一览无余。
乞寒探出头来,第一次对宛城之外事物产生的印象,是从一个好的开端开始的。
因为阳城的夜,很美,这是乞寒不曾见过的美,房屋又高又精致,连着的、挂着的、路人提着的、这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映照在河面上,让乞寒目眩神迷。
若不是天上还在悬着的明月,乞寒恐怕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这是白昼,还是黑夜了。
“今天倒是真巧了,居然是花灯节的日子吗。”
道人常年在宛城,也早已忘却了时间和节日,今日重见,让自己想起来些事情。
那不知是哪年了,那时也是花灯节,美人在前,嫣然一笑,而自己花灯在手,心神荡漾,那时的自己还很年轻吧。
可随即,场景变换,还是那位美人,容颜却冰冷无比,那刻,自己的心,比眼前的尸体还冰冷。
“啊!”
道人立刻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急促,想起的回忆有多美好,随之而来的那段挥之不去的噩梦就有多残酷。
乞寒第一次见到,不安而惶恐的神情在道人脸上浮现。
苏袭月也被道人突然的变化吓到了,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道人马上回复了原来的神情,挤出笑容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就算在多年后,道人还是忘不掉这段记忆,在未到宛城见到乞寒前,那段早年漂泊的日子中,面对它,是道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一次次撑住,一次次想要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人生,又一次次想要了却自己……
纵然如此,道人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来到了宛城,从姜云枫,变成了道人。
偏僻的山城,没有能让他想起的东西,可他在宛城里做了近十六年道人,出了宛城,他依旧还是姜云枫。
乞寒坐到了道人身旁,担忧的看着道人,想说些什么,但也无从开口。
“我没事的,别担心。”道人反倒是安慰起了乞寒。
在道人养神的这片刻时间里,船到岸了,岸边站着几个像是仆人打扮的男女,不用多说,肯定是来接苏袭月的。
上了岸,苏袭月很自然的走到了那些个男女中,临走前笑了笑,对道人和乞寒道了个别,说道:“二位,就此别过了。”
道人也笑了笑回道:“就此别过。”
乞寒也点了点头,说道:“再见,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