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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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被浊酒清歌联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后,顾也便一直闷闷不乐。他本道自己已学会了游吟神功和青鸾行,又差不多领悟了自在剑法,加上得到吴如来和白凉的悉心指点,自以为自己就算达不到名剑的实力也是超一流的高手了。结果,现实是在面对真正的强敌之时,只能把这盖世轻功青鸾行用于逃跑,实在是有愧于杨碧水。他再想起来那日为萧十七强出头要去战秋夜白,不由得羞愧难当,自己那日侥幸胜了黑袍老头和裴劫,自鸣得意,要不是这秋夜白看在师傅面上饶过了自己,恐怕是一招也接不住。

  其他人也许比较粗心,姜桐却把顾也的失意落寞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明明白白地知道顾也这些天来脸上挤出的笑容不过刻意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罢了,所以一路上姜桐尽量把话题往轻松的方面引,好让顾也在抵达南大湖之前,能够略微放松一下心情。

  自朔州往南,雪慢慢退了下去,不过已经是冬季,这路上的风依旧凛冽的像刀子,幸好瘦弱的姜桐和年纪尚小的余风在马车里,倒也没因这严冬而出什么乱子。白凉在安州特地买了一批货物,又向当地的朋友要了几块商人户的腰牌,挂在腰上,以此来不让路人起疑。

  顾也半年前同姜桐与萧十七一同北上寻找吴如来时,特地挑人少的偏僻路走,住店食宿也尽量不与闲人交谈,而这白凉却不同,刻意带着他们从大陆走,用他的话说这样才像商人的样子,普天之下南来北往数百万商人,随大流便不会被人注意,反而是过于小心谨慎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若是八道司再像当初那样一下来个四五个人,恐怕还是有点难缠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凉提议出了北境七州以后,不再取道岳州雍州,而是从齐国走直通吴国,毕竟八道司的人是没有权力进四大王爷的封地的。

  “可是白大哥,这大顺已经没有吴王府了。”顾也自己把这话讲出来,好过别人提出。他已注意到在白凉提到四大王爷之时,姜桐与吴如来神态皆有变化,显然都是想提醒白凉说话注意顾也的感受又不好开口明说。与其让他们为难,不如自己主动开口讲。

  “这点我想到了,不过八道司在其他州盘根已久,就算吴王府出了事,满打满算不过一年,比起其他州八道司的层层布局,总是好一点的。”白凉笑道,丝毫不在顾也面前避讳吴王府,这却不是他粗心大意,而是有意为之,他与顾也接触半年,早已看出这小子虽然天资甚高,然而过于善良,甚至称的上脆弱。吴如来是吴王挚友,又好歹算是顾也的师傅,姜桐为顾也所救,又是姑娘家,这二人自是处处为顾也着想,生怕他伤心。而白凉却了然,若顾也真要在这江湖上立足,绝非过人的武功就足够的,胸怀气度,心态意志,他还差得远。

  “那行,我们便连穿二国,争取早日到南大湖吧。”顾也说道,这几日他日夜所想的便是尽快赶到吴如来口中连船夫都有七大名剑实力的南大湖,期待能得到指点使自己再上一层楼。

  大约日夜兼程了十五天左右,顾也一行人迈入了齐国属地。对于齐国,顾也陌生的很,就连齐王田允,也不过是偶尔在京城碰面之时按规矩喊一声叔父罢了,除此之外,可谓是毫无交集。

  此次入齐,那守城的士兵把顾也等五人代表商户的木制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才放他们过关。顾也生平头一次到这齐国,经这守关士兵这么一提醒,这才注意到这齐国百姓,人人都佩戴腰牌,不由得大为不解。

  “怎么?这齐王可没有吴王爷那么好说话。”白凉注意到骑在马上的顾也时不时低头看自己腰间的牌子,知道他所想,便主动说道。

  “佩戴腰牌是大顺祖制,这个我知道,不过我这么多年在京城与东吴,都未见到人人佩戴。”顾也疑惑道。

  “工户,农户,商户在大多数地方都可以默认不需要佩戴,只有这齐王辖地,不戴腰牌是重罪,我这才特意问人要了这些腰牌。”白凉说道。

  正当二人讨论之时,却听到前方似乎有官兵怒吼的声音,顾也一行人往前看去,却是两个身着官服手拿鞭子的官兵,正押解着一队衣着单薄的汉子,嘴巴里骂骂咧咧的,是在嫌那些汉子走得太慢。

  正值隆冬,尽管已练得游吟神功,穿着薄棉袄的顾也还是被风吹得浑身寒冷,正想在齐国青州城里买上几件厚衣服。而这队汉子,不过是普通人而已,穿的衣服却单薄的可怜,一层布遮羞而已。那俩官兵佩戴铜质腰牌,说明他们的先祖是百年前大顺军中最底层的士兵,也不过是能当差的人中最底层的,但是他们的皮鞭抽在这些带着脚镣手铐,目光呆滞的汉子身上之时,却威风无比。

  “这些人是谁?”顾也与白凉把马骑到一旁,吴如来也跟着驾着马车让到了路旁。

  “大顺最底层的‘牛’,前朝贵族的后裔,活着还不如不活着。”姜桐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止不住发抖,脸色惨白地说道。

  “桐儿,你怎么出来了。”顾也回头,见姜桐神态不对,关心地问道。他只以为姜桐是为眼前的这一幕难过,毕竟当初她与其兄姜梧被歹人围住欺负之时,神态也没有如此难过。

  “我见马车停住了,风儿还睡着,我便出来看看。”姜桐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勉强挤了一个笑容说道。

  “我只听说过,从前在我们吴国,还没有见过‘牛’。”顾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丰朝贵族大多都来自现在的齐国三州,丰亡顺立之后,当然也是这齐国的‘牛’最多,活得最为凄惨。吴王宅心仁厚,辖地内本就不多的‘牛’都找个理由升作了平民,公子自然没见过。”姜桐恨恨地说道。

  顾也十分诧异,那日在雍州救姜桐兄妹之时,得知他们是来自云州,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会对齐国吴国关于‘牛’的情况如此了解。不过顾也没有明问,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也并不认为姜桐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挺可怜的。”吴如来说道:“一百年前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至于如此对待么。”

  “连翻身的机会都不给。”姜桐的眼神黯淡下去,几乎是用颤音说的。

  要是一年前的顾也,此时定当亮出自己的翡翠腰牌,横到路中间,问责那两个蛮横嚣张的官兵,即便那时的他不过会点三脚猫粗浅的功夫。而此时,纵使他武功算得上高强,浮光剑在手,身旁又有大顺两位剑圣陪伴,可他依旧无法上前暴揍那俩官兵为这一队牛民出气。这是个悲惨的现实,他的武艺在某些时候并不如他从前的身份好用。

  “走吧!白凉说道,这大顺还有成千上万的牛民,你管不过来的。”白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也的肩膀,示意他离开,毕竟早日到达南大湖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别挡着王爷的车。”正当顾也正打算和白凉一道从路边上悄悄离开之时,却突然听到远处有马蹄飞奔的声音,并伴随着尖锐的嗓音不断喊道。

  那正在路中间的两名手持鞭子的官兵听到声音,慌忙命令这一队牛民赶紧到路旁边跪下,动作稍慢一点的就是一顿乱抽。这天气还十分寒冷,可想而知那冰冷的鞭子抽在身上是有多疼,也许是实在挨不住了,牛民中一位最为瘦小的“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由于他们脚链相连,其余的自然也一同被带倒,全都倒在了路中间。

  而齐王的马车刹那间已经到了跟前,顾也撇过头去,尽管自己留了胡子改了装束,还是以防万一被齐王认出。在马车前开路的那位齐王府管家眼见着一堆牛民挡了齐王爷的路,吼道:“都干什么呢?路都不会走了?快点滚开。”

  “官,官爷,他死了。”一位爬起来的“牛”试了试方才倒地的那汉子的呼吸,却发现他已经死了,怔怔说道,并无表情变化。

  那当差的官兵听闻有人死了,竟同时面露喜色,其中较高的那一位上前跟那齐王府管家说道:“有一牛民不堪风寒暴毙了。”他们自然无所谓这群最底层的人的死活,反而是这位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牛”的死,让他在齐王面前有了开脱的理由。

  “死了?好端端的怎么死了,晦气,快挪开去埋了,别让王爷看到,脏了眼睛。”那管家满脸鄙夷地说道。

  “好端端的,这么冷的天这么薄的衣服,怎么就是好端端的了。”顾也在路旁听到,攥紧了拳头小声低估。

  而与此同时,齐王爷缓缓拉开了车帘,粗声问道:“什么事?”

  “回王爷,有一腌臜的‘牛’死在了路中间,小人已经让他们挪到一旁埋了去。”那骑着马的管家慌忙翻身下马,满脸堆笑得说道,他自然不敢在马上和齐王爷面对面说话。

  “死在了路中间?真晦气。”齐王爷怒道,又问那已经跪在地上的官兵:“你们这一队人是要带到哪里去的?”

  “回…回王爷,是要给青州知府赵大人家修墓的。”那官兵见齐王爷亲自问话,颤巍巍说道,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丢了这差,那他这银腰牌便和底层百姓的铁牌毫无区别了。

  “这么晦气的人能给赵大人家修墓?可别坏了他家的风水,哈,你们,去开运河去吧,也当为我齐国做做贡献嘛!至于修墓的事情,换队人去吧。”齐王又转身冷笑道:“不急,路中间那‘牛’慢慢挪开就好了,本王不过去听个曲罢了。”说完便回身进了马车,完全没有注意到路旁的顾也。

  修墓,已经算是牛民能分到的最好的差,毕竟大人物的墓工期长,又大多迷信,伙食上不会亏待做苦工的牛民,万一饿死了一两个晦气不说,再向上面要人也是个有点麻烦的事。而开河就大不一样了,开河需要人手众多,牛民只能去做最苦最重的活,冬天寒风似剑刃,夏日烈日似炭盆,无数的牛民在开河的途中丢了性命。

  而齐王爷随口的一句话就改变了眼前这十几个人的命运,当然,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寻一个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乐子。而那十几个牛民,听到齐王的命令,竟都是麻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默默地把他们已经死在地上的同伴的尸体挪开。长期的没有任何尊严与欲望的奴隶生活,自出生起就认命的牛民们不配在这种时候有情绪上的变化。

  白凉眼见着顾也额头青筋暴露,拳头攥得很紧,赶紧和吴如来一道在两旁按住了他,轻声说道:“你能杀了齐王不成?救王爷要紧!”

  而姜桐抹了把溢出眼眶的眼泪,重重地放下了帘子,大口呼吸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极力控制自己,以免让自己的不平静影响到顾也。她恨透了眼前的事情,可是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样的情况,如今她唯一希望的便是顾也能够早日救出吴王顾怀,至于她自己的愿望,则只能暂时放下了。

  那群牛民拖着沉重的脚链把那已经没了呼吸的年轻汉子抬到了路边,再一同齐刷刷地跪在路旁,头也不抬,默默地恭送这位齐王爷离开,而那刚才还在齐王面前卑微陪笑的王府管家,此时又收起了自己的卑微,抬着头瞥了一样路旁的牛民,嘴角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便又驾着马带着齐王的马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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