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昭侠燕子矶?”
挑衅声客栈门外高声响起,扰的房客纷纷探头翘望。
“只管放心打,姑姑罩着你。”燕娇娘坐在凳子上,斜眼瞧着门外的少年。
“姑姑,侄儿身子吃不消。”燕子矶接连几天都被人登门挑战,一身真气消耗的七七八八,心力憔悴。
曹涪陵见状,挺身而出,跃跃欲试,“不如让我替你打两场。”
“一场恶斗。一壶老酒,可行?”
燕子矶甚想应允,可自家姑姑不点头,只好摇头。
“不倒金枪燕子矶在此,何人来战?”
“大漠孤烟莫得意。”少年持刀而立,学他那般随口胡诌。
“封正昭侠不战无名鼠辈。”燕子矶朗声。
“我莫得意在秋天漠已封正英侠。”
燕子矶见避无可避,只好迎头苦战。
“小木头不要多管闲事,燕子矶背后的力量虽然不在洞溪里,可燕娇娘摆明了不会让他受辱。”根老站在门口,踌躇满志,近日的连番登门皆是来者不善。
燕子矶再能打,也架不住四海八荒的武者问战。
何况,燕子矶也不是洞溪里人士,受不得封宣侠的庇护。
外乡人间,相互厮杀,封宣侠一概不管。
“我知道的,根老。”李成蹊刚刚给客人送完酒,回到柜台认真地回道。
“你父亲像你这么大,可没你听话。”根老突然感慨道。
“父亲娘亲,是怎样的人?”李成蹊自打懂事,父母就不知所踪,由黄婆婆代为照看。
“你父母好远游,不喜久居。”根老笑了笑,“他俩多半在天涯海角浪荡,不知多潇洒。”
“那我父母的境界很厉害?”
“厉害个屁!”根老笑骂道,“你父母皆是不通玄关的普通人,与你是天生有别。”
“那为什么他们沒修为还能到处跑,而我有修行在身,却要固守此地?”
“你愿意碾死路过的蝼蚁?”根老笑问道。
李成蹊摇摇头。
“他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打小就是不安分的主,要不是你黄婆婆照料有加,早就被来洞溪里历练的武者乱拳打死。”
“洞溪里不是不让外乡人欺负本地人?”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根老在客栈里说,既有告诫无知武者的意思,也有提醒敲打他的意思。
“命只有一条,别人打死了你,再被封宣侠就地正法又咋样?可你终究是没了。”
“关于隐忍,你可以学学贺上窟那个外乡人。”根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李成蹊疑惑地看着根老,不解其意。
根老恨铁不成钢,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快去给七号桌客人上酒。”
李成蹊说了声好。
客栈外,战斗已落下帷幕。不出所料的是燕子矶险胜一招,名为莫得意的少年明显留有余力。
“不倒金枪燕子矶果真名不虚传,在下莫得意心服口服。”莫得意抱拳,跟着那位陪公子哥练拳的醉汉转身离开。
“以桃花鱼为诱饵,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端坐太师椅的冉家老祖望着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无形天柱,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冉耘艾站在老祖左右,心生艳羡,不知何时才能学来老祖那份天眼神通?
“耘艾,我这天眼只可见外乡外姓人,不可见洞溪里人,你且说说所见所闻,几人最惹你在意?”
冉耘艾思量再三,“振师长门下易云、易彤。”
“岳牧野、庄怀柏、袁安生之流。”
冉家老祖眉头紧皱,沉声追问,“无论公户私户,洞溪里可有几人未曾见过?”
冉耘艾摇头,无人未曾见过。
冉家老祖面露不悦,沉声厉色,“我冉伯羊出身七小户,未曾发迹时不显山不露水,最是无人问津,你可知否?”
冉耘艾闻声知其音,恍然大悟,“重孙知错。”
冉家老祖冉伯羊起于浮萍,最是清楚少年之志不显山不露水,百年前的洞溪里同辈人死的死老的老,除了董家的董承阳,其他人皆埋骨于此。
“耘艾,你可知你出身之地就在此处,而不是你生长之地?”
冉耘艾骇然失色。
“谁都可以自视甚高,小瞧天下英杰,唯独你冉耘艾不可如此。”冉伯羊谆谆教诲,“老祖我自诩不输董承阳,可唯独育人一事差他十万八千里。”
“一门五代,代代博侠,何等羡煞旁人?!!!”
“你的叔祖或博侠或师长,不过是占了我的颜面罢了,真当是他们凭自身立正封名???”
冉伯羊起身,径直走到那座大院,抬头仰望天空,语重心长地说道,“冉家子嗣,老祖最欣赏的就是你,对振兴家风最寄予希望的也是你。老祖不求你名扬四海,威震八方,但求你侠义一事无愧于心。”
“董承阳这个老不死的,明明是老祖单手能捶死他七八个的窝囊废,偏偏在侠字一事压了我整整八十年。”
“老祖,我不甘心。”
此时的冉耘艾心如死灰,冷汗直流,不敢搭话。
远在群山僻壤的荒野处,一行三人丈量山地,以双脚走过每一寸土地,兢兢业业地校验堪舆图。
“必合,待会你把心法与功法皆倒背百遍,一丝一毫不可偏颇。”钱笑之丈量地界过后,随意地坐在草地上,扭头对新收的弟子吩咐道。
机缘巧合拜师的董必合欣然称是。
“必昌,见你愁眉不展,是想家了?”钱笑之凑近肤色渐黑的少年,笑着问道。
“董家儿郎,出门在外,从无挂念家乡,只是想到先贤前辈并无堪舆图,一步一个脚印丈量山河,该是何等的不辞辛苦。”
钱笑之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一笑,“我家老爷子对此倒是怨声载道,咒骂前辈先贤吃饱了撑的,刻画堪舆图来为难后世子嗣。”
董必昌哑然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钱老爷子如此离经叛道?”
“是的,比你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钱笑之满怀追念,“正因老爷子离经叛道,所以他一生颠沛流离,本该继承家业的他被流放至天涯海角,画出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堪舆图。”
董必合笑得合不拢嘴,“钱老爷子肯定是很爱丈量山河吧。”
“老爷子到底爱不爱画堪舆图,至今无人知晓。”钱笑之望着天空,神采飞扬。
“为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老爷子已经不在人世。”钱笑之灿烂一笑,起身大步登高,张开怀抱,“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两个少年学他这般,登高望远,放声同呼:
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杜家老宅!
“振溪,许久不见老友,甚是想念。”青衣中年忽然登门造访。
“绕梁、易云、易彤还不快来见过宪侠。”杜振溪见他到访,连忙起身迎接。
三名童生,恭敬上前,行礼拜见。
青衣中年挥了挥手,“无需客气,我已不是封正宪侠,如今只在天镜山挂名供奉。”
杜振溪神色一振,几近失声,“先生何至如此?!!!”
“你我今日不谈往事,如何?!”青衣中年笑曰。
杜振溪自知失态,收敛神色,命童生们各自散去。
待他们离开,青衣中年为杜振溪满上七分茶,开门见山道,“振溪既是洞溪里人,应当知晓三尾桃花鱼的去处来源。”
杜振溪神色一凛。
青衣中年心中了然,为他推去茶杯,“振溪,你我如今异地而处,各为其主,只管开个价来。”
此时的杜振溪神色自若,推开茶杯,敬意满满道,“先生,洞溪里三尾桃花鱼各有造化,无缘之人不可强求。”
“天地造化,有能者得之。”青衣中年正声回道,“世间造化,有心者得之。”
杜振溪自知难以劝服,退而求其次,“先生行事,还望守些规矩。”
“这是自然。”
“还望先生宽恕振溪不得相告。”杜振溪为他斟满七分茶,起身奉上。
青衣中年坐而接茶,“无谓宽恕与否。如今你我各为其主,无须念旧与我。”
青衣中年一口饮罢,起身离去。
杜振溪遥望身影,内心久久不曾平静。
当青衣中年走出杜家老宅,身着披风的男人迎面而来,身后正跟着从宅子里出去的易彤。
“后生见过先生。”披风男人知晓来者身份后,躬身迎见。
“你是镇守此地的宣侠?”青衣中年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
“气满神足,养精蓄锐,再三年来有望宁武,可曾想好去路?”
“后生无意于别处,只愿守望故乡,坐化此地。”
青衣中年连道三声好,扬长而去。
披风男人如释重负,领着易彤进入宅子。
杜振溪神色萧索,面对披风男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振师长,洞溪里风波不止,我想先带彤儿离开一段时间。”披风男人眼神呵斥易彤不准插话。
杜振溪早知如此,“既然封宣侠有意保他,自行带去即可。”
“师长,我不想走。。。”易彤不愿离去。
“去或不去,由不得你,何况是你的父亲亲自登门要人,我怎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杜振溪摆了摆手,示意封宣侠可以带走。
封宣侠深感愧疚,拱手一拜,以示感谢,“振师长,洞溪里的规矩,还请代为照拂一二。”
“理当如此。”
封宣侠又是一拜,随后不容拒绝地带走易彤。
“父亲,临行前,我想再去趟杨家客栈。”
封宣侠唯恐迟则生变,脱口就要拒绝。
“根老最善规矩,由他坐镇,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封宣侠犹豫不决。
“你若不准,我便不走。”
封宣侠遂妥协。
“根老,来者不善,要不要把他赶出去?”李成蹊的眼神自打这个人进来,就再也没有挪开。
“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根老眼中都是行走的小金库,可不管他善恶。
骗走车夫的曹涪陵过的是如鱼得水,逍遥自在极了,每日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吹天侃地。
这会儿瞧着来者点了壶酒坐在边上,竟然还敢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板凳,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不开眼的东西,没瞧见整座大厅,只有大爷这是一人独占?
“你是昭侠燕子矶?”来者冷冷地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曹涪陵一拍桌面,唾沫横飞,“大爷是照面阎王曹涪陵。”
“没听过。”来者喝了口酒,眉头紧皱,扭头向根老叫道,“掌柜的,你这酒忒没味道,能给我来点带味的???”
“好嘞。”根老提了壶酒,亲自送过去,“承蒙惠顾,一壶酒三两白银。”
来者骂了句奸商,从怀中掏出点碎银给他。
根老接了银两,屁颠屁颠地跑回柜台。
“你去楼上告知下燕娇娘,让她别没事找事,有些事得过且过。”根老对李成蹊小声吩咐着。
他嗯了一声,快步跑上二楼,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
她听完后,笑魇如花,关门送客。
对面依在房门的公子哥打趣道,“小哥儿好俊俏,要不要来我房间坐一会儿。”
“公子,可别丢人现眼,快回房歇着。”葵儿神色尴尬地掩面,一把拉进自家公子回屋,还不忘向他赔个不是,“李成蹊见怪不怪,我家公子并无恶意。”
“小木头快点下来,给客人们上酒。”根老在楼下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