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阳缓缓的睁开双眼,陌生的房梁,周遭很简陋,似乎只是一个茅草屋,他小声的坐起来,发现全身沉重无比,四肢酸痛。
他瞧见旁边还有一个人睡着,正是秦皓月。此刻秦皓月的呼吸十分平稳,看上去并没有性命之忧。
屋子的木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一袭粗布衣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无妨,你是何人?”叶雪阳警觉的问着
“我一个农夫罢了。”
“农夫为何要带着面具呢?”叶雪阳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实在是很诡异。
“我生来相貌奇丑无比,若是不带着面具会吓着其他人。”带着面具的人端了一碗热粥递给叶雪阳道:“我这里没什么吃食,就只有这点稀粥,先凑合凑合吧。”
“多谢。”叶雪阳接过热粥轻轻的喝了一口却看到那手腕处有几道疤痕看起来是刀剑所伤又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我?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丑叔吧!”还是那沙哑的声音。
“唔,疼疼疼......”秦皓月这时也是醒了过来,缓缓的爬了起来。
“雪阳,这里是哪啊?”秦皓月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这个带面具的又是谁啊?我们死了没啊?这是不是地府的人啊?”秦皓月开始打量面前这个诡异的男人,一张黑灰色的简单面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看着却让人觉着十分诡异,说像是地府来客也很是贴切了。
叶雪阳白了一眼秦皓月后连忙向丑叔道歉:“这小子是摔糊涂了,缺乏礼数还请阁下原谅。”
丑叔摇了摇手:“无妨,看来你们身体并无大碍,能从雪崩中活下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秦皓月问道:“我们这是在何处?”
“华山脚下,一个农夫的家里。”丑叔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我从山下路过的时候瞧见了大雪崩塌,本想快些躲开,可转眼好像发现了人影,这才把你们挖了出来。”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叶雪阳忍着疼痛下床鞠躬道谢。本来一向大大咧咧的秦皓月见了也跟着下了床鞠躬道谢,毕竟是救命之恩他也马虎不得,
“顺手而为而已,你们的剑在那边。”丑叔指了指茅草屋的一个角落,叶雪阳的长剑和不老月正安静的躺在那里。此刻秦皓月的感激之情有厚重了几分,那不老月可是他的半条命。
“看你们应该是来参加华山老掌门的寿宴的,为何会被雪冲到了山下?是出了何事?”丑叔询问着这件事情,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让二人觉得他是十分关心此事的。
“不瞒阁下,有人在寿宴上闹事,要杀两位掌门,可惜暴露了,我二人是追那闹事的头领一路下山,可到了临近山脚的时候却遭了那贼人的道,那贼人用剑气斩动了积雪引发了雪崩将我二人冲下了山。”叶雪阳难道的说了如此多的话。
丑叔听后一顿,虽然见不着他的脸貌但一双瞳孔此时十分深邃,似那深潭水。
“各派各家可有人伤亡?”丑叔用他沙哑的声音继续问着。
“应是没有。”
听见这个答复丑叔似乎松了口气道:“你们身上还有很多淤伤,安心休息一会吧,我等会去通知华山弟子让他们接你回去。”
“好嘞,谢谢叔!”一直没插上话的秦皓月此刻是强行插了一下嘴。
丑叔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屋子。
“这人虽救了我们的命可好生奇怪。”秦皓月等丑叔离开屋子后小声的和秦皓月说着。
“确实,他手腕处的伤显然是刀剑所伤,而且好像很在意华山上的事情。”叶雪阳也小声的分析着“他起身时我看见他腰间有块玉佩,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但那显然是稀有的珍品,不像是寻常农夫该有的。”
“我觉得说不定是和我爹一样退隐江湖的人呢.......你看那角落堆了好多油菜花种子,确实是像农夫.....”秦皓月的猜测看起来十分合理
叶雪阳沉默一会道:“至少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好的.......”
又下雪了,风吹的好些厉害。
华山上的大厅内,一片沉寂。各家的宾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紫霞殿中,天杭缓缓放下王义泽是尸体。沈飞扬现在有些不知所措,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本想借着这次审问给大家一个交代,却不成想非但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将自己丢进了火坑,脸都丢尽了。
“将尸体带下去埋了吧,别在这里胀我眼睛。”沈飞扬捂着额头吩咐道。
“对,我剑宗真是胀了你气宗的眼。”一个老者这时迈过了台阶走进了紫霞殿,苍颜白发,眼瞳中却似含着剑光,尽显锋芒。雪落在他的白发之上,落在一身雪白的道服上,众人不识得那道服,可沈飞扬识得。那道袍是以前剑宗的,很多年前剑气二宗并立的时候,各自的衣物都有不同,气宗的道服是蓝白色的,剑宗的道服而是一身雪白。后来剑宗衰败凋零,华山便在没有剑宗的服饰了。此刻这衣服显然是多年以前的,不过去依然雪白。
“林师兄.......”沈飞扬楞了,他好多年未曾见过这人,无论什么宴会他都不会在场,一直隐居在华山西边的一个角落里,不问世事,如今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大殿上气氛如此敏感的时候。
“别叫我师兄,你这几十年可从来没把我当过师兄。”老者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和却隐隐透露出怒气。
老者缓缓走到了王义泽的尸体之前,蹲下身子,用已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了抚他冰冷的脸,轻声道:“怪我,怪我,若是我硬气点,你也不会被逼的做傻事,是师傅不对。”
众人惊了,这来者竟是这王义泽的师傅。沈飞扬则是被惊的目瞪口呆,这人竟是林风的徒弟!
他猛然想起好像林风是有一个小徒弟,他甚至已经快忘了这世界上有林风这个人,哪里还记得他还有个徒弟,更注意到时光飞逝多年前见着的那个孩子早已经长大成人,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殿前........
老者静静的看着王义泽的脸,脑中闪过好多景象,刚捡他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安静的睡着,他总是这样安静的睡着,可这次老者知道这个孩子再也醒不过来。多少年了,老人又一次感觉到心口的绞痛。
“林师兄,我,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弟子,这些年还好吗?”沈飞扬尴尬的问着。
“是不是我的弟子又如何,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师兄?到是恨我弟弟恨了好多年。”老人看都没看沈飞扬一眼继续注视着王义泽的尸体“我过的可好了,还得谢谢师弟的安排,怕我这把老骨头闷着了给我了一间透风透雪的好屋子。”
在华山透风透雪是什么概念,众人想着都咽了咽口水,应默默心里暗道这沈飞扬也太不是东西了。她的注意力在王义泽的怒吼之下早就拉了回来。
“不是,这日常的衣食住行不是师弟我在安排,想来那人是不认得师兄,你要有需求直接找我便是。”沈飞扬惶恐的解释着。
“哈哈,不认识我就丢破屋子里面,你们气宗的人真是会对人对事啊。”老者大笑着,却听的沈飞扬毛骨悚然。
应默默很是好奇,这硬气的沈飞扬此刻在这人面前却活像个软蛋,这来者有大门道。
华山的人都不记得这个老人了,可沈飞扬想起来了这个老人。他这一代年龄最大一位大师兄,他的弟弟便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叛徒林境越,沈飞扬恨他弟弟恨了二十年,却忘了他。那个灵风君子,当年的那一人一剑是多少胡人心中的噩梦。后来他弟弟犯了事,整个剑宗受到牵连,他便隐了世,当年气宗的弟子肯定没少针对剑宗的人,但林风一直默默承受,不管那些不识得灵风君子名号的弟子如何变本加厉也一直没说话。直到二十年后,他才再一次出现在了沈飞扬的面前。
“灵风君子.......没想到他还活着,今天怕是要有大事。”金家的老者暗自喃喃。
金子傲听见了老者的低声喃语,调动内力使出了逼音成线问道:“这老者是何等角色?”
“这角色可大了,这是当年和你爷爷一起喝酒的老友。”
金子傲也是惊讶的一叹,他爷爷在他爹十六岁的时候就陨落了,他虽然从未见过他爷爷但他爷爷作为金家上上任家主实力自然不用多说,作为他的老友,实力必然也是怪物级别的。难怪那沈飞扬没了底气。
“怪我,怪我,我弟弟说的对,我就是骨子太软了,剑宗有今天是我害的呀。”老者抬头望着紫霞殿的天花板轻声叹道:“当年在三清殿就不该让你做掌门。”
这一句话出来后,众人皆惊,这话出来问题可是天大,他这意思是要华山改换掌门。
这时一个负责处理王义泽尸体的年轻弟子生了气对老者怒斥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是吧?掌门给你个面子,你莫要倚老卖老!”
还未等沈飞扬开口阻止那年轻的弟子,老者一眼瞪去,那年轻弟子竟然一下瘫坐在地上。
剑意!无剑胜有剑,剑意斩千秋。这便是华山剑宗的大成境界。
沈飞扬额头上细汗密布道:“师兄,一家人,有事慢慢说,这孩子是自己想不开非我们气宗所害,勿要误会。”
那年轻弟子瘫坐在地上,满眼中全是恐惧。
老者却是一叹:“若非是我那混账弟弟迷了剑心,你怎可在他剑中活命?看你还活着,我便知道他这二十年没有半点长进.......”
这话一出,华山所有的弟子难看的很,沈飞扬脸色现在难看的快要滴出水。
老者又是一叹:“那混账弟弟,害尽了华山那一代的人才,要不然怎会由你个废物当掌门?我当年真不该管那江湖上风言风语把掌门之位让给你,华山有史以来最废的掌门。”
紫霞殿内一片安静,这老者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狠。直接给沈飞扬套上了一个华山有史以来最弱的掌门的一名号。
“师兄,做人留一线,有些话莫要说的太过分!”沈飞扬也是怒了,确实若不是林境越坑杀了那一代的天才他是不可能坐上掌门位置的,但这是他最讨厌的老底,此刻这人正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掀了出来。
“做人留一线?你可给我剑宗弟子留过一线?”老者大呵一声,以指为剑,一剑斩向沈飞扬。沈飞扬连忙抽剑格挡,一计紫霞剑出,与那一剑相撞,顿时间殿内剑气滔天,众宾客连忙运转内力抵挡散开的剑气避免自己被误伤。
“破!”老者又轻呵一声。那四散的剑气瞬间聚为一点,沈飞扬剑直接被震飞,沈飞扬闷哼一声受了内伤。这一剑谁胜谁输结果显然。
望着此景,一向冷静的玉轩玄也慌了,要是老者直接将沈飞扬杀了可怎么办,如今看来这人确有这个本事。
“风儿,给师叔一个面子,莫要闹了。”一个老者此刻也是进了殿,正是九十高寿的李乾坤。
林风没有在动手,转头看向李乾坤,道:“怪我懦弱,自认为我们剑气本一家,才到了今天这种局面,我不想搞什么剑气二宗之斗,我也不想争什么掌门,可我现在想给剑宗争口气。”
林风的眼中闪着泪光,他总是躲着剑气两宗内斗,躲着躲着,如今躲到他的徒弟没了,躲到剑宗快没了。
“这事情一切的错都怨我,我若是阻止剑气之斗,我若是早点发现境越迷了道心........都怪我,你要争口气,便取我的性命吧!”李乾坤径直走到了林风面前,挺直了腰背,缓缓闭上了眼。
“你以为我不敢吗?”林风大吼一声,以指化剑,演化出一缕剑气直逼李乾坤的咽喉。
可到了最后一毫厘却停住了,剑气散开。
“罢了,罢了。”林风收回了手,转头抱起来王义泽的尸体轻声道:“义泽,我们回家.......”
说罢转身出门,不管外面的下着鹅毛般的雪。李乾坤看着林风离开的背影,两个老者此刻眼中都是闪着泪光。
那天,林风也是这样抱着这孩子走在雪中把他捡了回去。一转便是二十五年,他又抱着这个孩子走在雪中把他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