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盛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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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妄起东都,绝城坐蜀中。巍巍盛家堡,万山潜枭龙。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江湖中流传起了这首四不像的打油诗。一开始大家都是念着玩,谁也没当个真。但直到那件事的横空出现,才让不少人惊觉,这首打油诗,似乎并不简单。

  北宋乾兴元年,真宗驾崩。举国悲痛之际,江湖上隐匿许久的魔教——朝天盟却挑这个时候突然发难。盟主拓跋雄率众在汴京城郊造反,其党羽势力一度逼到了城门附近。值此危难之际,无妄台、绝城、盛家堡三路高手及时赶到,协助官军击退魔教众人,并当场斩杀盟主拓跋雄,解了围城之困。此后不久,失去了拓跋雄的朝天盟便在三派及诸多武林势力的联手打击下,逐渐分解、溃散。朝天盟仅存的一部分残党在拓跋雄之子拓跋城的带领下狼狈逃向辽国,得到了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庇护,这才得以安稳下来,修补元气。拓跋城带着自己的妹妹拓跋凤一边不断鼓动辽圣宗兴兵南下,一边日以继夜、不知疲倦的研习着父亲所留下的无敌宝录心法。只待时机成熟,便配合辽军,兴师南下,一雪杀父之仇。

  另一边,由于三派的及时搭救,新继位的皇帝赵祯大喜之余,特地命御匠选用国库中上等寒玉,打造了三面精致的玉牌,分别赏赐给了三派。并当众许诺,只要有此令牌在,日后不论朝中文武还是在外将帅,见之如天子亲至!朝廷尚且尊崇至此,江湖中人自然也要礼让三分。所以此役之后,不论正道邪道,都得卖这三派一个面子。久而久之,三派在江湖中隐约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三派中,绝城落户蜀中,因与李白“蜀道难”中“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二十八字暗暗呼应,绝城同时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危城。不仅地势高耸,易守难攻,更得益于巴蜀唐门相助,拥有着丰富的暗器和机关建筑。在绝城第七代城主元秋锦的带领下,绝城一时间风光无限,其盟党子弟多如牛毛。实力也是三派中最强的。若不是有朝廷和武林中其他门派暗中联手制衡,恐怕整个蜀中都会被绝城收入囊中。

  排名第二的,则是神秘莫测的无妄台了。“无妄起东都”,其中东都并非是指东京汴梁,而是指有着悠久历史的东都洛阳。无妄台的开山祖师是曾经追随过后周世宗柴荣的大将宁塔忽儿显,因一身武艺而被柴荣推崇不已,常引之为心腹,并赐皇姓,准其更名为柴克道。当时的柴克道十分年轻,虽然官职不高,但却已经是柴荣身边的红人了。就在柴克道春风得意,准备追随柴荣建立不世之功勋时,噩耗传来了,柴荣北伐燕云十六州时不幸病故。

  还没等柴克道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来,赵匡胤一声不吭的披上了黄袍,率军及时杀回后周都城,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了柴氏皇族以及柴荣留在都城的一干亲信。这一异变来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望着高高在上、一副道貌岸然的赵匡胤,柴克道差点想要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做自己是爽了,但柴家也会因此完蛋。柴克道此时兵权已经被卸了,只顶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官帽。当然柴克道知道,这顶官帽就是赵匡胤用来羞辱自己的。既不能报仇,留在此地又有何用?所以一气之下,柴克道直接上表辞官,带着妻儿老小径直返回了洛阳老家。

  柴克道很想就此一走了之,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报不了仇,最起码我也不会给仇人卖命,这样或多或少,也对得起柴荣的在天之灵了。但赵匡胤可不是这么想的,柴克道是为数不多的想要逃离他掌控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柴氏旧部,依旧具有影响力。在时局还没有稳定下来前,这种人怎么能让他离开呢?

  于是,赵匡胤派亲卫扮作山贼,连夜赶至洛阳,想要把柴克道一家灭口。但好巧不巧,柴克道在那头出去会朋友了。更巧的是,杀手们在屠灭了柴克道妻儿老小、准备收拾走人时,柴克道回来了。

  妻儿的血迹还没有干,瞪大的双眼正在无声的诉说着他们生前的恐惧。柴克道打开院门,看到家中的修罗场,顿时全身血都凉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也许他记得,但他情愿自己不记得。所有赵匡胤派来的杀手被他极尽所能的折磨而死,但这些人皆是赵匡胤身边忠心耿耿的鹰犬,再加上这次他们是打扮成了山贼有备而来,不管柴克道如何严刑逼供,也没有一个人把“赵匡胤”这三个字给抖出来。

  最后的最后,柴克道在庭院里跪了一晚上,郑重的埋葬了家人尸体后,他便头也不回的向深山中走去。

  再后来,世间便再无柴克道,而洛阳城郊,则是多了一名看上去饱经风霜的修佛之人,以及一座名为无妄台的小寺庙。

  柴克道出家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当年那些山贼怎么看都不像山贼,倒像是有着极高素养的军人或死士。那么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柴克道其实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但苦于自己只身一人,势单力薄,柴克道只好把这份痛暗藏心中,一边利用自己无妄台住持的身份明察暗访,吸收有用之才,一边根据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和武学造诣,创建全新的、只属于无妄台的武功心法。就这样,到了宋真宗时期,无妄台已经逐渐成长为了在中原颇具影响力的势力之一,无妄台不隶属于正统的佛门,因为他们吸收的人很杂,有出家人,有带发修行之人,甚至还有不少道士。这在佛道不两立的大环境下,实在算得上一朵奇葩。毕竟当年柴克道是抱着为家人报仇的心态去建立无妄台的,要是只收和尚,估计很难挑到可塑之才。所以柴克道才大开门庭,不分佛、道,只要有本事,一律收入麾下。但饶是如此,无妄台依旧默默无闻。

  但直到赵祯即位的那天,那一战,江湖,甚至于整个天下,无人再敢小觑无妄台。

  至于最后的盛家堡,却是一个相对来说面向公众的势力了。盛家堡不像绝城和无妄台,没有自己的专属武学和心法,甚至不少高手都是受聘于盛家堡,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比前两个差。盛家堡现任堡主盛开平,是当时少有的经商奇才。据说八九岁的时候,算账能力就直追那些几十年的老先生了。在他的带领下,盛家堡的商业和产业越来越兴旺,再加上盛开平乐善好施,不论是江湖草莽还是朝廷官员,只要从他地界过,全都一视同仁,这也为他博得了许多美名。有钱,名声又好,名气还大,如无根浮萍的江湖人们自然趋之若鹜,想要来盛开平手下混口饭吃。也正因如此,盛家堡虽然是商贾世家,却依旧在江湖中权震一方,无人敢惹。再加上盛家堡地处万山境内,所以才有了“万山潜枭龙”一说。

  盛开平已经上了年纪,他知道,自己可能没多少时日了。他现在的一颗心,全都挂在了自己的长子盛独峰和小女儿盛独玉身上。他们的娘去的早,盛开平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二人拉扯大。眼看着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盛开平心中的忧虑也日渐浓重。这些年,凭一己之力,盛开平硬是撑起了整个盛家堡,其中艰辛苦难,旁人不知,他盛开平最是知晓。他担心自己一旦哪天出了意外,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个能力撑起这个家。

  当然,在盛开平内心深处,这诺大家业只是其次的,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他更担忧的,其实还是儿女的安全。

  早年间,盛开平忙于四处奔波,故而冷落了盛独峰和盛独玉的母亲,最终导致她郁郁而终。抱着这份愧疚,盛开平几乎是倾尽了一切去弥补这两个小家伙。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盛开平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盛开平都愿意为他们去摘。而如此溺爱的后果,也把盛独峰和盛独玉变成了不学无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简称:废物。

  当然,不学无术这个词用得不是太好,也许是继承了盛开平的乐善好施和他们母亲的温柔善良,兄妹二人虽然有些娇气,但还算懂事,至少分得清是非。但其他方面,就有些差强人意了——盛开平都这么纵容着他们,盛家堡中其他人还敢管他们吗?

  看着每天在外面疯玩的兄妹二人,盛开平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教育方式有问题,但此时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盛独峰已经十二岁了,盛独玉也十岁了,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维方式,现在再想重新教导他们,明显迟了。

  从汴京回来后,盛开平脸上的愁容明显已经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些许喜色。而这抹喜色的来源,正是来源于新天子的玉牌。有他在,何愁盛家堡不兴?虽然眼下新皇刚刚登基,朝中还是刘太后执掌大权,但这依旧不影响盛开平的好心情。刘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迟早是要去的,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那位说了算?

  “主人,”等盛开平在正堂上坐定,一袭黑影悄无声息的闪在了盛开平身侧,恭声请令道,“离岫前来复命。”

  “离岫,说了多少次了,私底下,就别这么拘谨了,”盛开平摊开案桌上的书本,头也不回的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家中一切可还好?”

  “回主……回您的话,一切都好。”离岫下意识的想要说主人,但想起刚刚盛开平明显不悦的语气,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峰儿和玉儿,这段时间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离岫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的上翘,“您请的那位古先生,在昨天就搬走了。”

  “唉,又气走了一个,”盛开平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离岫,这已经是第九个了吧?”

  “是的,从去年开始,这已经是第九个被气走的老先生了,”离岫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如此一来,襄阳的名家几乎都要对二位少主恨之入骨了。”

  “改天你带些礼物,去替我向古先生赔个罪吧,”盛开平草草看了几页,只觉得心烦意乱,“峰儿和玉儿呢?我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他们过来给我请个安?”

  “主人息怒,二位少主……额,他们……”离岫顿了顿,正琢磨着怎么和盛开平说这件事,一名短衣打扮的伙计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边跑便嚷嚷道:“离统领!离统领!那老叫花子带着二位少主回来了!”

  “你说什么?!”离岫还没来得及回话,盛开平便噌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二位少主怎么了?!”

  “堡堡堡……堡主?”伙计一开始只顾着跑路了,根本没注意堂中还有另外一个人。见离岫那阴得都快要滴下水来的脸,以及满面怒容的盛开平,伙计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离岫,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开平皱了皱眉,将目光转移到了身旁的离岫身上。

  “请主人恕罪,皆是属下看管不力,”离岫暗暗打了个寒战,急忙请罪到,“就在昨天,古先生刚走,就有一个老叫花子上门乞讨。本来属下是想让人随便给点吃的就把他打发走的,但……二位少主却恰好经过,那老叫花子也不知施了什么巫术,三言两语就把二位少主给……给骗走了。二位少主坚持要和那老叫花子走,说是要去襄阳见见好玩的,属下苦劝无果,只好命人随身保护着,以防不测。”

  “然后呢?”盛开平脸色好看了些,他是知道自己这对儿女的,玩心比天还大。而且因为自己溺爱的缘故,导致离岫这些人都不敢去管他们。更何况离岫是跟着自己的老人了,他做事,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探子半个时辰一报,确保二位少主无事,既然现在二位少主已经回来了,不如就请主人亲自去看看吧,”离岫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主人,说实话,那个老叫花子貌似不怎么简单,也许……也许是某些敌人故意扮之也说不准。”

  “很有可能,”盛开平缓缓点头,“既如此,离岫,前面带路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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