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光惊魂未定,身后拿着刀的女人,把他从轿子上"请"到了屋里。
"我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刀,你自己好自为之,别轻举妄动。"
那个女人这样说,明晃晃的刀尖照着他的后心,他当然不敢乱动。
武光在椅子上坐下,耿思媛也坐下,对拿刀的女人说:"闵姐姐,先把刀收起来吧。"
拿刀的是闵行远的孙女闵华,她在耿光宗的宅子里护院,专职保护耿思媛。
同样的女镖师,光是在这屋子附近就还有几个,她们专门保护女眷。
闵华收刀入鞘,但还是站在武光旁边盯着他。
耿思媛坐下呼了一口气,示意侍女上茶,侍女立刻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先放一杯在耿思媛桌子上。
然后又过去给了闵华一杯,她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子上。
最后把盘子递在武光面前,武光一愣,下意识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走了最后的茶杯。
耿思媛闻了一下茶香,然后对武光说:"公子的名字是武光?"
"是。"武光拘谨地回答说。
"那你说说吧,你跟那个什么。。。。。。"
闵华补充说:"高靖。"
"喔,对,你跟那个高靖是什么仇怨,把他眼睛都挖了。"
闵华一听,吓了一跳,自己刚刚在外面才听耿思媛说了怎么回事。
耿小姐说是一个书生跟高靖打架,现在有大麻烦了,看他不是坏人,就叫自家的轿子拉回来了。
没想到打个架,连人家眼睛都挖出来了。
武光说:"高靖在庙会那天和我冲突,不知道怎么回事拿了我母亲生前给我的玉佩。我在会英楼看到他戴着我丢的玉佩,就和他打起来了,然后他把玉佩摔碎,我和他撕打的时候插伤了他的一只眼睛。"
下跪的部分他没有提。
但是武光一向文采口才都不错,把这件事也说得很明白了。
耿思媛吃惊地用手遮住了嘴巴,和闵华互相看了一眼。
闵华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告诉武光:"高靖的叔叔高远不是什么好人,和很多匪徒都有勾结,高靖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折在别人手上就算了,没想到让你摊上了这事,也是可怜。"
耿思媛问道:"是啊,闵姐姐,他留在那里肯定要有大麻烦的,我就把他拉回来了,明天再去官府说清楚。"
闵华感觉颇为头痛,捡猫捡狗就算了,现在还捡个人回来。
她说道:"妹妹做的是对了,很多人帮亲不帮理,留他在那里,一时群情激愤,难免会出事。但是现在就难办了,武行纷争,都是自行解决的,是不能见官的。"
"啊,难道还要把他送回去吗?"
武光也觉得颇为头疼,求志塾算是武行吗?但自己这事如果见了官,还不知道占不占理?
自己在会英楼慌乱地逃跑的时候,耿思媛告诉他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可没想到被带到了这个不认识的地方。
他正忧郁时,闵华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武行说话算话,不守信的人被人啐弃,武行的调解是有份量的,你没做错事,就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我爷爷就是太祖门的掌门闵行远,他最嫉恶如仇。"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武光心里想到。
耿思媛说道:"有我给你作证,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今天不早了,你在这里的客房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去跟他们说清楚就好了。"
耿思媛又招手,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她对侍女说:"传话下去,谁也不准把这事传出去!"
武光对她迎头就拜:"谢谢大小姐搭救。"
他这一拜,耿思媛并没什么反应,她对武光说:"你出来吧。"
武光跟着她和闵华从一扇门走出,看到了一片绝景,眼前竟然是一个不小的湖泊,湖上有通道通往一个湖心亭,湖边栽有杨柳,周围又被森林环绕。
周围有光滑砖石铺设好的道路,整整齐齐,紧紧契合没一点缝隙。
户中通道上正有仆人喂鱼,一撒下饲料就泛起一片红潮。
武光感叹说:"没想到西北也有这种景色,和我在书上读过的江南一样。"
耿思媛看了他一眼,说:"这是我父亲按江南景色找人建造的,草是植的,树是栽的,湖是外面溪水引进来的。"
"是这样的吗。。。哪天我要是能见到真正的江南景色就好了。"
武光失口说出,说完才觉得很失礼。但耿思媛并不介意,说道:"确实如此,这和南方吴家的园林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几人沿着道路继续走,从远处跑来了一群狗,七七八八什么颜色大小都有,也不敢凑上来,只敢跟在几人后面。
耿小姐也没去靠近那些狗,自顾自继续走,过一会儿狗群就被仆人驱散开了。
耿思媛和闵华把他带到一处院子里,武光到这里才看出,这整片湖泊周围都是被围墙圈起来的私地。
"这整片地方,只有我一个人住,这里的客房也有时间没有人住了,但一直有人打理,你凑合吧。"
武光连忙答礼致谢。
这时,又从房中跑出好几只猫,在耿小姐脚边蹭来蹭去。
"这庄园里好多小动物啊。"
"我太寂寞了,所以。。。。。。"耿思媛说到一半就没说了,但武光没注意到,继续问道:"大小姐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的吗?"
"我有几个哥哥,其他没有兄弟姐妹了。"
武光不知道的是,耿思媛作为巨富耿光宗最宠爱的独女,小时候见惯了外人讨好的态度,对谁都是看不起的。
她的朋友很少,闵华算是一个,起初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专门保护自己的人,耿思媛还不想跟她搞好关系。但和她搞关系的时间长了,还是和忠实的闵华变成了朋友。
但耿小姐还是一幅谁都看不起的态度,在家里跟几个哥哥又聊不来。在外出的时候看见小动物可怜的,都捡来和买来不少。后来有人知道了,给她送名贵宠物,她反而不要。
可惜的是耿小姐并无饲养的天赋,也不喜欢和动物玩耍,全都交给下人来养了,自己觉得热闹就可以了。
她反应过来自己被武光带了话题,颇有不满,说:"你在这别乱跑,这里虽然几千号人,但上到我爹,下到洗地板的仆人全是有腰牌的。你就住一天,就不给你客牌了。"
武光连忙摆摆手:"我怎敢乱跑。"
"好,那你先去休息吧。"
武光一进房间,看见这里的布置比自己家里的还好,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上面盖满了名人的印子,但就随便装饰在客房里,可能这个客房也不是随便就能住的吧。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地方只是整个耿家庄园的一角,而且这样的庄园耿家还有几处。
但他紧记着耿思媛告诫他的话,绝不乱跑,呆在房间里。
耿思媛回到自己房间里,和闵华商量了起来:"姐姐,明天具体怎么处置啊?"
"明天一大早,我先去找我爷爷,让他派人来把武光接过去说清楚。"
"如此甚好,希望这事可以平安解决。"
闵华离开后,耿思媛自己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下,然后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两盏长明油灯,灯光后裱着一幅等身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年轻妇人拈花微笑的样子。
画像的主人是耿思媛去世的生身母亲,耿小姐拿出香来点起,然后在母亲面前双手合十。
第二天早上,武光睡梦中感觉到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胸口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只大花猫,正趴在自己身上。
武光起身,花猫从他身上踩着跳下,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过头对武光喵了一声。
耿小姐心太大了,在这里养猫,这房间里要是什么东西被抓坏了可就麻烦大了,武光心想。
突然房间的门被嘭地一声推开了,两个拿着棍子的男人直行而入,腰带上的牌子显示出他们是这里的护院镖师。
"你是武光?耿老爷请你去说话!"
武光一脸疑惑,但显然他不能拒绝。
两个武师从左右两边挤着他,带着他出了园子,进入了一片住宅区,一路上传来下人们的各种眼神。
惊讶、嫌弃、好奇,但哪个人也不敢停下手里的活。
这个区域里全是极高的墙,所有入口都有影壁,武光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以及正在去哪里。
最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庄园的外面,面前是一个权贵打扮模样的人,后面站着很多镖师和庄丁,都在等着他。
那个人就是耿光宗,他打量了武光一番,暗自叹道可惜了。
然后他说:"武公子,没想到你就在寒舍之中啊。"
"见过耿老爷。"武光也不知道说什么,行了一个礼。
耿光宗对他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吧?"
武光沉默不语。
正当耿老爷又要开口时,耿思媛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好几个下人急急忙忙跟在都后面,都不敢阻拦。
"爹!你要干什么!"
"我要交他出去。"
"不行!!"
耿光宗把女儿拉到一边,其他人自动让开了。
"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子了吧?"
"你别胡说,我眼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耿老爷被呵斥一声,感觉女儿真的生气了,语气都软了。
他赶快说:"哎,不是,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事我们管不了。"
"我们家生意做到那么大,有多难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的。高远和我之前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共识,这件事成了对我们家很有好处,但是他如果知道武光就藏在我们家,这件事尴尬了。"
如果武光听到这番话,他才会知道自己巧合下来到最危险的地方,耿老爷已经通知高远来了,此时离他羊入虎口不过几分钟而已。
"这事,从现在起,你别牵涉了。"耿老爷最后强调说。
耿思媛气得皱紧了眉毛,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父亲下定决心做成的事,自己是没法阻止的,而闵华一早就去找闵行远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远处,两个骑马的人正在下马,一胖一瘦,向武光走来。耿老爷侧耳向一个旁边的一个镖师,对方说:"这两个是高远的盟兄弟。"
那两人,一人生得十分肥壮,脸上总是带着憨厚的笑容,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另外一个瘦子,脸上蒙着红巾,遮住了一半脸,但就是不看脸,也知道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两人都没带任何武器,上前跟耿老爷行了大礼,胖子嘴里"有幸、有幸"说个不停,瘦子说道:"耿老爷,我们是高远的结拜兄弟,我两个都是粗野的人不懂礼节,万请见谅。我浑号鳄鱼,胖的是笑罗汉。"
耿思媛被这两个人吓得脸色煞白,她感觉这两个绝非善良人物,武光凶多吉少。
但武光到了这地步,反而不怕了,对他二人怒目而视。
身后的镖师推了他一把,"走吧!"
"慢着!"
不知从何处,跑出一个和武光一样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声大喝如同惊雷,在场定力弱的人都吓的一颤。
武光认出他是郑顺礼,但惊讶的是从没看到他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耿老爷无奈地问道:"你又是哪位?来这里所为何事?"
郑顺礼说道:"我是武光的同窗学友郑剑书,来此地是为了押武光去太祖门闵老前辈面前说明情况。"
笑罗汉一听乐了:"我们也是来押他去闵老前辈面前的,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
郑顺礼哼了一声,蔑视的眼神直接瞟向鳄鱼和笑罗汉。
"我自幼读圣贤书,又练得一身好武艺,你们两个三脚猫江湖游食骗子,也配和我同行吗?赶快自行退去,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这些话全是他临场胡编的,目的是搅乱局面,不知效果如何。
众人看到郑顺礼一番理直气壮的强词夺理,几个镖师已经立着棍子,准备将他拿下了。
"呵呵呵呵,三脚猫,想必兄弟你练得好武艺啊。"笑罗汉笑得脸上肥肉颤抖,他转身对众人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各位做见证,让我跟这位小兄弟比试武艺。"
"比武不能白比,你要是输了,武光我就带走了,你们不能干涉。"
"好说,好说。"笑罗汉回答道。
鳄鱼一言不发,仿佛此和他无关。
而耿老爷竟然没有发表意见,不知道在想什么。
"伤亡无怨。"笑罗汉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什么意思,两人比武,如果不想搞出大事,就会互相说"点到为止",这样的比武,往往结束的局面不会太难看。
如果比武的目的是为了你死我活,一般要先立生死文书,里面注明伤亡无怨,伤死者的家人和朋友不得寻仇。
但就算有文书,也得两人画押,并由中间人作证起草,现在笑罗汉嘴里说出一句"伤亡无怨",这是何用心?
耿思媛紧张地看向郑顺礼,他面前的笑罗汉的块头比他大多了,不知道这个书生是不是对手。
但郑顺礼也清晰可辨地说了四个字。
"伤亡无怨。"
他刚刚浮夸的作态一下无影无踪,仿佛刚刚站在这里的不是他。
两个人都毫无预兆地动了,笑罗汉肥胖的身躯竟然如同猿猴一样敏捷,一手直接探向郑顺礼的胸前。
但郑顺礼脚步轻退一步,让笑罗汉的手扑了个空。
但他立刻急速跟进一步,又发后手击向郑顺礼的耳侧,此即"贯耳捶"。
郑顺礼一个猴势低身,笑罗汉的手从他头上扫过。
但紧接着笑罗汉硕大的身躯一个侧身,扫击对方耳侧的手又转下击向郑顺礼的裆部,此为"海底炮"。
郑顺礼将脚从中线提起,擦开了这一击。
周围的镖师无不看得冷汗直冒,笑罗汉虽然出手如同打击,但手却是张开的,意在抓取对手。
笑罗汉多年练习硬功,不但手硬如铁,而且指力极大,一双手掌厚得好像戴了手套。
如果刚刚的贯耳捶击中,他将直接扯下郑顺礼的耳朵。
如果刚刚的海底炮得手,郑顺礼的男根将被撕开和扯出。
笑罗汉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对手一条生路。
他又急近身双手一扑,双手夹击郑顺礼的头部。
这是"双风贯耳",一般是拍击对方两侧耳朵,导致耳膜破裂的毒招,但是他改拍为抓,意在同时扯下他的两只耳朵。
但郑顺礼摇身一闪,手从中线撩起,铁罗汉只见到一道虚影,仿佛一道鞭子拍到了自己脸上,他鼻子一酸,鼻血马上流出。
众人都被郑顺礼的身法所惊骇,没有人看清他刚刚做了什么,但看到铁罗汉站的好好的,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显高明。
铁罗汉后退擦了擦鼻血,呵呵笑道:"无妨!无妨!"
鳄鱼明白,铁罗汉每天锻炼排打功法四季无休,上场能抗百拳,这岂是那小子偶然的一下能打倒的?
此时郑顺礼站立不动,仿佛失神。
笑罗汉没有再打击,而是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将他拉得向前,可能刚刚的"意外"让他有所忌惮。
但现在没有了!
他的另一只手用虎爪直取郑顺礼面部,不但要废掉他的两个眼睛,还要撕裂他的脸。
郑顺礼直接下潜,将头钻进笑罗汉抓取手的腋下。
这一下动作之快,仿佛他不是钻进去,而是穿进去的。
笑罗汉感到一下重击撞在了他的心窝上,那是郑顺礼的肩膀下潜时撞在了他身上,能抵挡好手攻击数百下的躯体,仅被这一击就撞岔了气。
郑顺礼另一只手从他裆下穿过,又以肩为轴一挑。笑罗汉巨大的身躯如同羽毛一样浮起,被他从肩上倒抛在身后,落地一撞激起一片扬尘。
郑顺礼回头说:"如欲再战,可以奉陪。"
但笑罗汉倒在地上呻吟,脸拧作了一团,身子骨好像酸得要散架了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何堪再战。
众人都被这一变惊得目瞪口呆。
鳄鱼红巾遮面,不知作何表情,但他竟然向前一步抱拳,说:"是郑公子赢了,我们奉守诺言,请把武光带走吧。"
郑顺礼没有多言,招招手示意武光离开。
武光向他那里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向着耿小姐一拜。
耿思媛庄重地点了点头。
郑顺礼和武光都没有马,两人一个劲地往庄外跑。
突然郑顺一拉武光的手,带着他沿着坡跑进树林里。
"快,他们的后援来了!"
笑罗汉和鳄鱼说了比武胜者带武光走,但从来没说过走了会怎么样。
事实上,如果他们想的是要杀武光,这时更好下手。
两人身后传来数不清的马蹄声和犬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