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留待面目见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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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挡在店门口的巨汉,是吴荃石。

  他身着甲胄,但不是军队中常见的麟甲或布面甲,而是由数块铁板组成,铁板上穿出孔洞用布料串联在一起,上面描绘有金线花纹。他头带一顶凤冠铁盔,手上拿着一具带护喉的铁面具。

  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杆长刃双手带大刀,刀鞘漆成暗红色,刀柄缠着金丝,后面连着刀穗。

  下身穿着裙甲,四肢也紧密穿戴着铁甲,同样都是由铁片串联而成,画有纹路。

  滴水不露,若是戴上面具便是一个铁人。

  吴荃石虚做一礼,说道:"姬先生,又见面了。"

  姬隆峰不屑一顾,镰刀往地上一跺,地面砖石碎裂,飞溅到桌椅上。

  大汉没有一点惊讶:"您的功力真是越来越高深了,更胜当年。"

  "你是吴家的人?"

  "在下是江南吴家吴致语长子吴荃石。不止你还记不记得,明末流寇初起时,吴家在江南摆下大擂,以安南方诸省士绅之心。"

  自古以来,每逢征战出师前,往往都设有擂台,赢者有奖品红利,此举的目的是安抚人心。

  怎么安抚人心?原来每次到了战争开始前,士兵和百姓都担心残酷的命运会降到自己头上,都会紧张不安,以致人心惶惶。

  此时设下擂台,用奖励吸引武师前来互搏。擂台上的暴力和刺激,甚至有时是靠鲜血,都可以不知不觉中让众人的紧张转为兴奋,暂时忘记恐惧。而擂台胜者,除了有物质奖励,更可被民众视做英雄豪杰,扬名天下。

  但如果置身事外,仔细思考这件事,不难想到这些现象背后的愚蠢。

  吴荃石继续说道:"当年大擂,我亲眼目睹,多少豪杰名师云集你一人只夺了枪棒的头彩,但连拳脚、刀剑、角抵各门都被你的武艺震慑而闷闷不乐。"

  当年江南大擂,名门云集,枪棍有少林、青田、程家、儒张、杨家、马家、罗家、缠丝、双头、太祖。。。。。。而无门户和新立门户的善战武者更是数不胜数,但只有一人拔得头筹:姬际可,字隆峰。

  他号称使用六合枪,但同为六合枪门派的杨家马家,却不识得他的枪法,因为都不知道能否称其为枪法。

  他的枪法,缩身可弹出数尺,轻易地穿过敌人的间距,劈崩可将敌人器械震脱在地,缠枪能用无锋无刃的长枪将敌人兵器锁住无法退回。

  那些被他击败的人,面如死灰的离开,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师门解释自己的这场失败。

  最终在交头接耳的疑惑目光里,姬隆峰不告而辞,当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时吴家的当家人吴致文,即吴荃石的叔叔,当即派遣管家带着黄金和地契,邀请这位奇人到吴府上入户。

  吴家庄园是江南一绝,但姬隆峰什么也没要,只留姓名,不留籍贯的走了。

  听到吴荃石的话,自己仿佛回到往日的岁月,姬隆峰感叹道;"在前朝侍奉明主时尽心尽力,现在又为清主呕心沥血,论做走狗你们真是天下第一啊。"

  吴荃石反驳道:"做臣子的为君主做牛做马是本分,岂有你这种尊卑不分的话?况且神器更易是历来就有的事,我们不过是抓住时机,良禽择木而栖,何错之有?而且你也不是来找永历帝遗子的吗?"

  姬隆峰笑道:"真是一条活走狗,孟子言民贵君轻,我找皇子是为了保天下生民。臣子不能薄民生,而厚君王一家。居正扶危,才是君子为臣之道,这岂是一姓之兴废可比的?"

  吴荃石叹了一口气:"我本来还想劝说你化解干戈。。。"

  话音未落,他立即往门外一旁闪开,外面弓弩齐发,射向屋内。

  但姬隆峰闪得比他更快,横步一开如同飞影,箭矢错综插入他背后的墙壁和柱子。

  箭矢击中目标的颤动声和木制结构破碎的声音尚未落下,门外就传来无数紧绷弓弦的声音,敌人是交替射击的。

  "快躲起来!"姬隆峰连忙对郑顺礼挥手。

  第二轮,无数箭矢穿透门口和窗纸射了进来,如雨点一样打在客店内,箭头带着燃烧的松脂,点燃了这座建筑。

  第三轮,更多的火箭被射了进来,整个客店的大厅仿佛热成了锅,燃烧的火焰迅速串联在一起,从柱子蔓延到大梁,整个客店不出几分钟就会变成一个熔炉。

  姬隆峰看向不知所措的郑顺礼,叹了一口气,两人都想从后厨离开,但奈何敌人的箭源源不断。

  但突然间外侧传来一声惨叫,然后传来齐刷刷扔下弓弩和拔刀的声音。

  姬隆峰警觉的抬起头,拉上郑顺礼往外跑。

  原来碧尘带着梅花馆的村民从后面赶到,他挥舞长剑冲入弓弩手中间,一时血花四溅。

  弓弩手纷纷拔出刀剑,但根本不敌,道士在人群中左右回旋,字面意义上杀出了一条血路。长剑如同一条白蛇舞动,逼退了敌人。

  姬隆峰没有看到吴荃石的身影,他示意郑顺礼躲藏起来,然后在混乱中抢了一匹无主的马,直奔镇上的码头。

  突然马匹紧急慢了下来,原来码头前面被人摆上了拒马。

  姬隆峰站到马鞍上,纵身一跃,跳过拒马,直奔码头堤坝,正面撞上了五六个八旗兵。他们正在穿戴盔甲,以防路上有人拦截,结果没想到这就有人来了,各自拿起兵器杀来。

  姬隆峰镰刀一挥,一个八旗兵的脖子被砍掉了一节。又一振,镰刀从另一个人身体中穿出一个大口子。

  剩下几人一看姬隆峰的威势,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敌,调头就往堤坝下跑去,身上未穿完的甲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跑在最后的人,被镰刀勾回倒地,胸膛立即被刀尖穿透。

  姬隆峰看见了皇子被满清特使带着跑向一艘船,他抱着镰刀,几步跳下堤坝台阶,往廊桥赶去。

  一到廊桥,更多盔甲未齐的八旗兵一下涌来。打头的是三个长枪手,一齐用枪搅来。姬隆峰用镰刀推住最右侧一人的枪杆一拨动,连带着三杆枪都被打歪了。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寒光掠过。姬隆峰进步一击,直接杀死三人,踏上他们的尸体,将长镰滑把缩短一点,挂在膝上做定膝势,连续点击后面的人,如同凤凰点头。

  速度之快,后面的八旗兵根本招架不到镰刀,在狭窄的地方又无法活动,有的被正点伤手臂,有的人被斜着点中颈部,有的被镰刀勾走。又有时镰刀一顶,直接将人顶飞出去。

  不消几下廊桥下就只剩下尸体了,没有人再能阻挡他的脚步了。都说陌刀战阵称猛,可惜失传,谁知道农舍之中就有此利器?

  姬隆峰跳上刚刚看到的那艘船,却没有看到皇子。

  但听见盔甲响声此起彼伏,三个披着全甲的人走出船舱,其中一人正是吴荃石。

  他戴上面具,伟岸的身躯如同天神下凡,一把扯掉双手带刀柄的刀穗,一把长刀直直出鞘,以不祥的角度在身前划过弧线。

  在这把刀主人的挥舞下,足以将活人一刀两断。

  另外两个人跟吴荃石相比小了一头,也没有穿他那种少见的铠甲,但身上也是全副披挂,头盔也有面具,手上拿着长柄斩马刀。

  没有任何征兆,三人如同起舞一般,同时向姬隆峰冲来。

  吴荃石一脚踏出,震在甲板之上,坐腰横向斩出,这一击将把姬隆峰拦腰斩成两节。

  姬隆峰侧退一步,镰尾扫过袭来的杀人利刃的刀背,使那刀刃滑向错误的方向。

  刀尖滑过,离自己的胸口仅有毫厘之差。

  姬隆峰急忙迂回几步,一下闪到三个披甲人的侧面,三人脚步紧跟,绝不让他有机可趁。

  姬隆峰急劈一镰,打在面前武士的肩背上,只听到金属碰撞的声响,对方安然无恙。但回镰的一下,带着无法抵抗的精妙力道将甲士迎面勾倒在地。

  甲士倒地,可毫发无损,当即试图站立起来,吴荃石和另一个甲士立刻绕行,包抄姬隆峰。

  转瞬危急之间,就在倒地者试图站起来时,姬隆峰用镰刀勾住他支撑起的腿,身法疾行,直接将他拖走,挡住了另外两个对手。

  镰刀勾破了他的大腿血管,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他痛苦的啊啊大叫,疼得让人无法相信是成年人会发出的声音。

  姬隆峰将镰刀硬抽出,用脚将他胸口踏倒在地,反手一撩,镰刀尖直接刺穿了另一个八旗兵的腋下,他当场重伤昏迷。

  但吴荃石的大刀,终于找到机会砍了下来,一击便要斩断镰刀。

  姬隆峰两手把镰刀一跳,避过了断裂的命运。但吴荃石立刻用刀背一绞,缠上了镰刀。

  吴荃石仰手转动,传达到刀身的巨大力量让镰刀被迫跟着转动。

  先用刀背绞住,仰手一转缠下敌人的杆子,然后刀刃剁住,将敌人的兵器在地上磕断。吴荃石曾用这一招,让无数兵器在他的神力下一分为二。

  更何况这把镰刀是农具,把柄不过是一般木材所造,不是硬木。。。。。。

  仰手一翻,刀刃往下一扑。

  什么也没切到,刀刃像是在镰刀杆子上舔过一样。

  再转再扑,还是一样。

  再转再扑,还是舔过。

  吴荃石的面具下面,无数冷汗流过。

  他巨大的力量在姬隆峰神妙地两手操作下,根本作用不到镰刀身上,无法切实。

  两人的兵器还粘在一起,姬隆峰不离不合,不走不进。只将镰刀顺势一引,双脚在甲板上一蹬,杆头急速撞向吴荃石的喉咙。

  一毫之差,撞在了他的前胸上。

  火花四射,镰刀终于折断了。

  但这是吴荃石右眼最后看到的东西,姬隆峰用断杆刺了他的眼睛。

  "啊!!!!"

  他用左手捂住右眼,右手大刀挥向姬隆峰的位置,挥了一个空。

  因为姬隆峰已经闪到左侧,他入身一撞,如同弹丸射出。

  吴荃石巨大的身躯当即跌在甲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此刻留情是毫无意义的,姬隆峰直接跳起,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听到一声响,不知道他受了多少伤。

  又一脚跃起,落下在他脸上,绑在脸上的铁面具被一脚踩歪。

  又是一脚,脸暴露在外的部分鲜血迸溅。吴荃石的手往上伸出,如同溺水之人,但什么都抓不住。

  又是一脚,面具下的脸陷了下去,吴荃石的手无生气地落下了,手筋还在跳动如死去的昆虫。

  姬隆峰看向四周。

  晚了,他看到满清特使亲自摇着一艘小船,载着皇子,离岸边已经远了。

  皇子看向自己,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已经听不到了。

  他说完,转身跳入了水里,留下了满脸错愕的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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