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寻阵眼
黑袍女郎依言而行,取了黄符贴到红木棺材四周。其时夜色渐深,院间轻风一吹,颇为寒冷。黑袍女郎心下嘀咕:“这么一个活人睡在棺材里也真阴森森的,祝夫人要是知道自己就睡在棺材里不知道怕不怕。”
黑袍女郎又向徐荣问道:“师父,接下来要怎么做?”徐荣盘坐在大堂下,从怀里取出龟甲、稻草、竹根,捏出三根稻草,低头掐指:“我要找出阴阳互转大阵的阵眼,只有找到阵眼才能破阵。你去准备一盏油灯,置于棺椁北方。这叫引魂灯,引回祝夫人的魂魄。”
黑袍女郎点了点头,跟下人讨要油灯,置于棺椁上。
祝贺走入大堂,道:“我已令婢女守在外堂,徐道长,然后怎么做?”
徐荣掐起稻草,比了个肃静的手势,口中喃喃自语:“小畜转归妹,归妹转小过,小过合中孚……有趣有趣!祝家主,祝家中哪个地方最高?”
祝贺道:“是西阁的望月楼,那里筑得最高。”
“带我上去!”徐荣一挥袖袍,收起龟甲、稻草、竹根。祝贺点头应是,领着徐荣、莫凌雪、黑袍女郎往西阁楼而去。
“望月楼是我十来年前令匠人所筑,本为中秋祭祀赏月之用。楼高七丈六尺,赏月最是清楚。一直是贱内最喜之处,这望月楼也是她取的名。”祝贺边带路边解释道。渐走到西阁外层,抬头便见到好高的一座阁楼,上揖青云下临黄泉,玉砌雕阑,画栋飞瓦,壮观盛极。
此时阁楼最顶亮了一盏灯,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明亮。祝贺开门往上行去,边走边道:“最上面虽然不常上来,但我令婢女时常更换灯芯、灯油,因此日夜常明。”
“哦!是什么灯?”莫凌雪走到最顶楼,一开楼门便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似乎是油墨香。楼阁中置了一盏青铜灯,那青铜灯约到腰间,其间散发着淡淡灯光。
祝贺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这个身着黑袍面戴面具的男子道法很高。他见莫凌雪跟着徐荣,说话也多了三分客气:“是海外商人送的鲛人灯,点燃时会有一股香味。我见灯座漂亮,兼又奇特,因此一直放置望月楼上。”
莫凌雪大感好奇,向鲛人灯走近几步,道:“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以为是假的。难道古书上说的是真的?鲛人真的存在?”
祝贺笑了一声:“鲛人到底存不存在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这盏青铜灯点燃后有淡淡香味,持久不散,有了这种奇效,因此别人管它叫鲛人灯便叫鲛人灯了。”
黑袍女郎撇了他一眼:“司马迁说:‘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山海经》也记载过:‘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甚至大诗人杜甫也写过两句鲛人诗:‘神女花钿落,鲛人织杼悲。’鲛人怎么就不存在了?”
祝贺哑然无语,良久才向她抱了抱拳,道:“果然名师出高徒,祝某受教了!原来鲛人真有。”
“那是自然!有那么多书籍记载了鲛人,可见鲛人真的存在于世!”黑袍女郎抬头昂首,得意洋洋地道。
徐荣瞪了她一眼:“使劲卖弄!快准备法台!”黑袍女郎吐了吐舌头:“说错了凶我,说对了也要凶我!到底怎么说才好嘛?”徐荣莞尔一笑:“谁叫你得意洋洋的?修行之人最忌得意忘形,说了你又不改。”
黑袍女郎道:“改了改了,你别啰嗦啦!”
倾刻间便在楼上设好法台,置好器皿。此时风吹树响,云推月动。天空疏星几点,楼上暗蝉忽鸣,四周十分静谧。
莫凌雪见徐荣穿起水合服,束发戴冠。在法台上摇动龟壳,画开黄符。心想:“不知道他画的什么符……我现在虽然会画天火符,但对于其它符箓可一窍不通。”凑近前去,暗暗观摩。
徐荣见他走近,点了点头,默认了他在旁观看。伸手捏起黄符,猛吐擤气,黄符在手上无火自燃。他睁眼凝视下方,口中喃喃自语:“此处为中宫,无妄卦、家人卦、未济卦、明夷卦、泰卦……互为衔尾……却是在哪里?”
莫凌雪听得眉头一皱:“他说的这些都是卦象,我虽记得这些,却不知道具体如何。”
徐荣突地抬头望天:“你瞧,这阴阳互转大阵以卦象设伏,逆转阴阳。八卦乾天、坤地、震雷、巽风、艮山、兑泽、坎水、离火,化为六十四卦。它取其中数卦,另转阵法,扭转气势,则有变化无穷之象。”
莫凌雪皱眉道:“怎么变化无穷?”徐荣道:“老子说,道生一,二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的基础其实都是道,由道演化变幻,由易到难,由简至繁。六十四卦为八卦变成,八卦由四象变成,四象由两仪所转,两仪为阴阳。阴阳互转则为四象互转,为八卦互转,为六十四卦互转,也就是天地万物互为转化。人的一行一举、一出一入、一动一静、一呼一吸均有卦象变化,因此大多术师能算得出未来的大致发生方向。术师所算的是天地的变化,是卦象的变化,由卦象变化揣测未来的大体发展趋向。但这卦象的变化往往无常无穷,上一刻是归妹卦,下一刻就可以是未济卦,因此术师虽然能算得出来这一卦是什么,但也可能下一刻这卦象便变化了。”
莫凌雪似有所悟,道:“既然天地万物都有卦象,变化无穷难以揣测,那这阴阳互转大阵的阵眼岂不是也是时常变化着?”
徐荣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错!阵眼也是时常变化着的。”
莫凌雪皱眉道:“那怎么找到阵眼?既然阵眼时常变化,岂不是这会找到了下一刻又变化了?”
徐荣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因此你看看我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莫凌雪眼瞳一缩:“中宫……”
徐荣道:“北天之中,紫微中垣,是为中宫。九宫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我站住中宫,这卦象的变化便由我来决定。”
莫凌雪抬头望天:“北天之中,紫微中恒。三垣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左垣八星包括左枢,上宰,少宰,上弼,少弼,上卫,少卫,少丞;右垣七星包括右枢,少尉,上辅,少辅,上卫,少卫,上丞。中宫领导着群星,卦象也是如此。因此你站住了中宫,就扼住了变化。”
徐荣点了点头:“虽然不太准确,但也可以这么说。”
黑袍女郎吐了吐舌头:“你们说的什么?卦象与星象也有关系吗?”
徐荣回头瞪了她一眼:“难道没关系吗?你若是有他一半悟力,我这一身道术也不致于无人可授!”话出口才想起祝贺在旁边,哼了一声:“好好看着听着!”
黑袍女郎委屈无比地道:“听就听……反正你也说我右耳进左耳出……”
徐荣掐指捏符,闭上双眼,缓缓吐气:“阴阳互转大阵,抽取魂魄转化阴阳……归妹……离宫……兑宫……”突然双眼一睁,望着底下:“归师勿遏,围师遗阙。李公子,这卦象方位布置与兵法之诡亦同。往往真象下藏着假象,假象下又藏着真象。明明是无妄卦,也可以变成噬磕卦。”
莫凌雪道:“阵眼在哪里?”
“就在下边!我们走!”徐荣双眼一亮,抄起桌上一把黄符,往楼下猛赶。其他人见状也紧紧跟随。
徐荣边往下走边掐指盘算,口中喃喃:“阵眼设在这里,奇哉奇哉!有趣,有趣!”跑到楼下,又往西边走出三四丈,到一处荒园外止步不前。
莫凌雪跟了上去,问道:“怎么了?”
徐荣向后面追来的祝贺道:“有门锁,快打开门。”莫凌雪这才看到前边小园有个铁门关上了,门上锁了一把生满红锈的大锁。
祝贺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道:“这是荒弃了很久的园子,钥匙不在我这,在管家那。”徐荣皱了皱眉:“拿钥匙来,顺带拿两把铲子。”
祝贺小跑出去,过一会拉着一个老汉过来。那老汉取出钥匙,开了铁门,道:“以前有个婢女死在这,因此把门关了,里面杂草很高,蚊虫多,小心一点。”
黑袍女郎点了两盏油灯,高举照亮,见园中杂草齐腰,黑暗无边。想起老管家说的以前有个婢女死在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问道:“老伯,你说以前有个婢女死在这,是因为什么死的?”
老管家咧嘴一笑,露出一副残缺黑黄的牙齿:“想不开,跳到园里的水井淹死了。”
黑袍女郎打了个颤,走到徐荣身边。徐荣也不理踩她,快步进园,不小心被一株老树勾到右手,衣襟撕开。他眉头一皱,往里行了三数步,突地指着前边,大声道:“祝贺,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