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进窗口,掀得桌上黄符不断飘动。桌上凌乱地摆放着金粉、笔墨、黄符。其间七八张画好的黄符横七竖八地丢在一边。莫凌雪盯着手上画好的天火符,脸上久违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风吹得手上黄符不断飘摆,符纸中间的金色火苗活过来似地,随着晚风幽幽而动。莫凌雪眯着眼盯着火苗,低声喃语:“天火符,召地火驱灭狼兽,召天火逐赶凶魔。就是要怎么用?”皱眉沉思。
“祝瑾说天火符有价无市,只要咬破舌根鲜血便能召唤地火。”他捏起符咒,却感觉跟一般黄符无甚两样。轻轻咬破舌根,往符上吐了一口血。鲜血浸在符纸火苗上,更显得诡异妖艳。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火焰燃烧。
“难道我画错了?”莫凌雪眉头紧皱。心里隐约觉得自己所画便是对的,甚至从品质上来讲要比祝瑾手上的天火符还要好,只是为什么不能燃烧起来?
“难道缺少了什么东西?到底缺少了什么?”莫凌雪盯着窗外因大风不断摇晃作响的矮树,陷入沉思。
后面忽有人叫道:“少爷,你这是画着什么呢?”莫凌雪回过头来,见白秋英盈盈站在他身后,正注视着桌子上的黄符。
此时白秋英穿着一袭青色长裙,脸上嫣红,头发甩在背后,仍有水滴落下,似乎刚洗完了澡。
“你看看。”莫凌雪微微一笑,将手上黄符递给她。白秋英伸手接过,肌肤与莫凌雪相触。莫凌雪只觉她肌肤十分冰凉,似乎是刚淋浴完的缘故。
白秋英上下打量黄符上的火苗,啧啧作叹道:“少爷你这画的什么呀?怎么这么奇怪?”又见桌上画好了几张黄符,都取到手上观看。
“画得好吗?”莫凌雪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禁一阵心旷神怡。
白秋英点了点头,道:“画得有趣!莫大少爷,你这是要去捉鬼降妖吗?怎么画这么多符呢?”莫凌雪苦笑道:“什么捉鬼降妖,我可没有这种本事。”
“那你画的啥?不是要捉鬼降妖吗?”白秋英吐了吐舌头,睁着大眼睛看着莫凌雪。莫凌雪道:“这是天火符。这是不知道画的对不对。”
白秋英一怔,奇道:“天火符?”莫凌雪道:“你听过天火符?”
白秋英点了点头,道:“听过表少爷他们谈过。少爷你怎么会画天火符?以前可不见你画过。”莫凌雪怔了一怔,心想:“是啊!我为什么会画?我只看了祝瑾手上的天火符一眼,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莫凌雪道:“我以前没画过吗?”
“没有。以前少爷虽然喜欢写诗填词,但这种鬼画符的玩意儿可不曾画过。”白秋英摇了摇头,见莫凌雪不言不语。白秋英吐了吐舌头,道:“少爷,我说错了,你别生我气。”
莫凌雪奇道:“我生你什么气?”白秋英道:“我不应该说鬼画符,少爷不说话是不是生我气啦?”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画出了符后却没有点燃,没生你的气。”莫凌雪摇了摇头。
白秋英嘻嘻一笑,道:“那就好。”将符放到桌子上。又道:“少爷,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画天火符呀?你是从哪里听说天火符的?”
莫凌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很熟悉,似乎以前画过。”
“我以前可从来没看你画过。”白秋英摇了摇头。莫凌雪望向窗外,低低地道:“我以前真的没画过吗?可为什么觉得很熟悉?”
白秋英摇头道:“少爷,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饮酒和作诗。你以前说人生三大乐,第一乐饮酒,第二乐作诗。”
“第三乐呢?”莫凌雪大奇。白秋英脸上一红,低下了头,道:“你自己说过的还忘了吗?”莫凌雪道:“我以前说第三乐是什么?”
白秋英伸手把玩一缕发丝,侧脸看向窗外,道:“少爷以前说,第三乐是……是……”莫凌雪道:“是什么?”
白秋英道:“第三乐是女人。”脸上不禁又红了红。莫凌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秋英,你觉得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以前嘛……少爷是个吐属俊雅,才识博洽的男子,虽说有些行为有点怪异,但我知道少爷是个善良可爱的人。”白秋英凝视莫凌雪,认真无比地道。
莫凌雪苦笑道:“这样吗?原来我以前还是个好人?”白秋英道:“本来就是,就是做事怪异了点。寻常人做的事少爷都不会做,寻常人不会做的事少爷偏偏做了。”
“我以前这么怪异的呀!”莫凌雪苦笑,望着窗外,低低叹了口气。
白秋英道:“少爷叹什么气?”莫凌雪捏起一张黄符,低声道:“我总觉得我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这符才没有效果。”白秋英道:“缺少了什么?”
莫凌雪摇头不语。白秋英道:“少爷,别惆怅啦!你身体还没恢复,夫人让我给你煮了猪红汤,猪红清肝明目,喝了对身体好。”
莫凌雪心中一动,在一霎间似乎抓到了什么,只是那灵光一闪间便已消失在脑海中。道:“你说什么?”
“我让你别惆怅了!”白秋英瞪视着他。莫凌雪道:“不对!不对!你后面说什么?”
白秋英道:“我说我给你煮了猪红汤,待会要给你喝。”莫凌雪喃喃道:“猪红,猪红就是猪血?”
白秋英道:“对呀!猪红就是猪血。”莫凌雪猛然起身,道:“不错,不错!金粉性辛,猪血性凉。单用一种难以见效!因此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不错!不错!”转过身来,按住白秋英双肩,道:“秋英,还有猪血吗?”
白秋英脸上微微一红,道:“都煮啦!在后厨,待会就给你端来。”莫凌雪道:“我要生猪血,有没有?”
白秋英道:“少爷要哪个干嘛?”莫凌雪道:“我要确定是不是缺少了猪血,你知道哪里有?”
“你真的要猪血捉鬼降妖呀?我当然知道哪里有。平常都是我去买的嘛!”白秋英见他一脸的激动,吐了吐舌头。
莫凌雪松开双手,道:“哪里有?”白秋英眨了眨眼,道:“现在没有,得等到明天早晨才有。”莫凌雪道:“为什么?”
白秋英翻了个白眼,道:“哪有屠户晚上杀猪的?明天我去给你买回来就是。少爷我看你激动的,都掐痛我了。”莫凌雪讪讪一笑,侧过身去,望着窗外一轮弯月。
白秋英嘀咕道:“少爷,你这是要当道士吗?虽说老爷夫人希望在祭祀大会上你能被青苹道人收为徒弟,但你也不用这么急吧?”
莫凌雪微微一笑,道:“你明天帮我买一些猪血回来?”白秋英给了他个白眼,道:“莫家大少爷的话我还能不听吗?莫大少爷,刚才掐痛了我,不补偿补偿奴婢吗?”
莫凌雪微笑道:“明天给我带来猪血,想补偿什么就补偿什么。”
夜渐深,风渐冷。莫凌雪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头顶帘帐,心头思绪百转,久久不能入睡。自从他醒来后,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环境。对他而言莫家是完全陌生的,即便是面对父母也没有一点亲切的感觉。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重拾心情,闭眼静听窗外风声,到大半夜才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秋英就去了集市,买了一小坛猪血回来。敲门进到莫凌雪房间后,见他已经醒了,坐在桌前研究符纸。
莫凌雪见她回来,微笑道:“我的东西呢?”白秋英翻了个白眼,道:“在这呢!我好早就起来到屠户那守着给你买猪血,你倒好,我一来不问我累不累,就关心猪血。”
莫凌雪见猪血到了,反而不急了,微笑道:“辛苦你了,秋英。家中哪个地方最高?”
“家中哪个地方最高?当然是夫人的寝室啊!夫人喜欢拜佛,老爷在她房间上又搭建了一个观音菩萨台,那台至少也有五六丈高喽!”白秋英奇怪地看着他,显然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怪异。
莫凌雪道:“观音菩萨台吗?我母亲最近在那吗?”提起母亲二字语气微微生硬。
白秋英摇头道:“夫人自从病了后就待在自己房间中了,最近气色好了很多,但身体不好也没上去。”
“秋英,带我上去。”莫凌雪双眼微眯。白秋英讶然道:“你想上去拜佛吗?”
……
莫凌雪登上观音高台时,望着下面层层楼阁,重重屋檐,不禁长长吐了口气。观音高台四四方方,约有三数丈长宽。布了里外两阁,里阁供着观世音菩萨,外阁飞瓦重栏,栽种各类花卉。
白秋英苦着脸跟在他背后,手上提着一个瓦罐,道:“我的莫大少爷!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你拜佛就拜佛,为什么要拿猪血……”
莫凌雪微笑道:“我可不是来拜佛的。”望着天上太阳,此时红日正中,正值中午。火辣辣的阳光被风一吹,化成一股热浪扑面袭来。
他走入观音阁中,见观音菩萨像下有个薄团,取了薄团铺到外面。又从怀中取出笔砚、黄纸、金粉。打开瓦罐,见猪血已凝了大半,倒出些血水来,调了金粉在砚上磨起墨来。
白秋英捂脸道:“观世音菩萨,恕罪恕罪,我家少爷脑子不好,您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莫凌雪调好金粉后,回想昨晚所画符咒,捏符提笔,在黄符上勾勒出一朵微弱花苗。此时阳光正烈,照到那黄符上,火苗微微颤抖,竟似活过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