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左丞相胡惟庸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私扣异国贡礼,密谋造反,有负天恩,罪不可赦!处磔刑、诛九族。其余人等押往大理寺彻查……钦此
……
正月,宣国府内,李善长蓝玉二人正坐于府中花园处烹茶赏雪。
李善长看下纷纷而下的雪花,暗自感慨。蓝玉一见,叹道:
“这雪下的好……”
“何以见得?”
“这大雪铺地,肮脏秽物全被掩盖,难以寻觅……”
李善长听了没有回应,而是端起茶品了一口。放下茶盏,微微起身道:
“惟庸此刻应该已赴刑场了,即便相关人等皆已伏诛,就连右丞相等人也牵连其中,却不见得皇上就此罢休……永昌侯,这日后朝堂之上,你的责任重了……”
“蓝玉只是奉旨行事,哪有什么功劳,宣国公言重了……”
李善长叹气一声道:
“善长自卸了左丞相一职后,估计这也是永昌候首次来我府上品茶叙旧吧……”
“蓝玉武将出身,只懂得领兵打仗,无有宣国公这般智谋,往往回京也是进宫面圣,在京也无多时可留,不想竟让宣国公觉得疏远了,蓝某惭愧……”
李善长笑道:
“老夫只是有感而发,别无他意,永昌候切莫在意……只是,老夫只想劝永昌候一句,万事须得都留的一线,不可把路走死,他人今日,说不定便是你我明日……”
蓝玉一听,知他何意,心中颇有怨气,便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宣国公此话蓝某不明,逆反之贼,罪不容诛?蓝玉食皇上之禄,自当听皇上之命,替皇上解除忧患!宣国公之言,蓝某不敢苟同!”
“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思人之事……话虽没错,永昌候又岂敢保证这其中不乏冤枉之人,屈打认罪之人?”
蓝玉听了一时语噤,无法反驳。便一拳捶在桌上,茶盏也应声而倒,在旁烹茶之人见了也是一愣。
李善长见下人准备上前收拾,便出言拦住,对他轻言几句,那人便放下茶具,转身朝内堂走去。
蓝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没有理会。
李善长淡淡一笑,出手扶起茶盏,重新斟满。递给蓝玉道:
“永昌候切莫动怒,这清茶能消火顺气,再吃一盏……”
蓝玉见李善长亲自斟茶,虽然心里仍有怨气,可还是伸手接过,又是牛饮一口。
李善长出言道:
“想必永昌候来此不单单是为了找老夫喝茶叙旧吧,老夫猜想定是和惟庸一案有关,永昌候不妨直言……老夫必坦诚相待……”
蓝玉一听,见李善长话已至此自己也没必要再绕弯子,便问道:
“惟庸此前可有和宣国公在之前有过来往?”
“我二人都任职中书省,同属臣子,岂无来往……”
“那你二人可曾有过谋逆之言或曾商量过谋逆之事?”
“我二人虽都曾任过这左丞相一职,却不曾有过谋逆之言,想我李善长在得皇上启用之前,只不过一介小民。皇上大业已成,我等托皇上之鸿福才有今日,每每思之,都对皇上感恩戴德,无以复加。更何况,我也曾位极人臣,子孙萌阴,老夫还有何奢求?”
蓝玉一听觉着善长之言不无道理,方才愁容渐展,便自己出手倒了一盏茶细品一口,只觉心中清爽不少。
这时,却见那下人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李善长接过木盒一打开,见里面是一张免死金牌。蓝玉不知何意,疑道:
“宣国公,方才一番言论,忠义之心蓝某已明,又何必再把这宝贝拿出来显眼?”
李善长拿着那张金牌,笑道:
“这‘免死金牌’,乃是对我等随皇上灭元开国的奖赏,我等早年与皇上尸山血海里拼出来,才有眼下这般荣华富贵,之前有再大的功劳那已成往昔,如今便要事事当心,若真是惹上祸事,这小小金牌岂能抵皇上一言!因此,老夫便将这金牌悬挂于屋顶,他人以为老夫是在炫耀,实为提醒老夫时时告诫自己,万事决不可背皇上意愿而行,否则,这金牌将用之时便是门户之祸……倘若真仗着这金牌挟功自重,那这金牌岂不成了赐死金牌?”
蓝玉一听若有所思,见李善长将免死金牌放回紫檀木盒。又对蓝玉道:
“我们在朝之人,为朝廷为皇上殚精竭虑,实属分内之事,应尽之事。但皇上虽为天子也不可能事事周祥,有时之过我们做臣子的虽不好阻拦,却也应将皇上之过……”
不想话音未毕,只听一声“皇上驾到!”
二人一听赶紧起身迎驾,却见皇上已到了花园这里。二人一见,忙上前行礼,却听朱元璋斥道:
“二位难得的雅兴……”
二人一听,正要忙着解释,却听朱元璋怪道:
“怎么不叫上朕呢?哈哈,你二人与朕又不是旁人,赶紧起身,陪朕一同吃茶赏雪聊天,岂不美哉?来,坐、坐……哦,今日棣儿回京,听说你二人在宣国府,朕便带了标儿棣儿一同来了,莫要怪朕扫了二位雅兴……”
说罢便自己坐了。
这二人刚一起身却见朱标朱棣也跟着来,又赶紧上前给这两兄弟行礼。却见朱元璋笑道:
“他们两个娃娃应该给你二人行礼才对,你二人反倒对他们行礼,胡闹……”
朱元璋话音刚落,就听朱标上前欠身道:
“标儿给二位叔伯请安……”
这二人一见赶忙回礼,蓝玉却见朱棣看了朱标和这二人一眼,并无理会。
一别几年,再见朱棣见他本就成熟老练,如今燕地封王,几年历练更显得老气横秋。再看鹰眼浓眉他虎背熊腰粗膀阔肩身后挎着腰刀,连他这个老将看他也是觉得这人气概过人。再看朱标,虽为太子,举止谨慎谦恭,身为储君却显得过于文弱。若是这二人争位,只怕……
蓝玉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甚虑。
这几人围茶桌坐了,三位长者闲聊叙旧,朱标朱棣二人就在一旁坐着。朱标倒是偶尔应付几句,朱棣却是盯着四处查看。
朱元璋一见,斥道:
“怎么,马背上坐太久了,坐不惯这椅凳?”
朱棣也是一笑,回道:
“儿臣此番回京,听那付友德将军说这京城有处全京城最好的酒家,于是便去吃了几大碗,不想此刻有点内急……不忍”
几人一听都是一笑,见朱元璋笑道:
“既如此还在这儿说什么,那便快去!”
朱棣一听赶紧逃似的出来拉着管家带路前去。
等朱棣出来见一个比他年长的青年向府里走来,二人一见,都是一惊。
几乎同时喝道:
“什么人?”
却见管家上前对朱棣道:
“王爷,这便是我家公子……”
朱棣大量一下,心想,听说临安公主便是下嫁给了李善长的儿子李祺,莫非这人就是?只见他手中拿着剑,身着劲装,想必也是习武之人,便拔出腰刀。
李祺刚进府就见这人竟敢在府中跨刀出入,本就心惊,见他竟敢对自己拔刀,心中更是恼怒。
也急忙提剑在手,不由分说,一个剑花便攻向朱棣,朱棣见这人持剑攻来,便不急上前,等他近身,拿刀一挡,顺势出腿横扫,李祺不防,被脚踢得一个酿跄,差点跪倒在地,忙用剑在地上一撑,借势在空中一个后翻,舞着剑再攻向朱棣,却被朱棣几招化解
管家一看这刀光剑影,怎能拦得住,便赶紧往府内花园跑去。
这几人还在这坐着闲聊,突然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管家脚步匆匆赶来,几人一见,还没来得及管家开口,却听李善长一惊,忙顿足失声道:“哎呀,坏了!”
“皇上,想必是犬子回来了……或是与燕王二人误会了,这不,打起来了……”
其余几人一听,赶紧起身,刚一出花园就听得刀剑声当当入耳。
朱标正要上前,却被朱元璋一拦,李善长和蓝玉一见也不敢上前。
只听李善长颤声道:
“皇上赶紧让他们住手吧,犬子这剑法是武当山谭方道长所授这刀剑无眼,万一……”
却听蓝玉劝道:
“宣国公不要过虑,这二人一个是燕王,一个是长驸马,皇上心里自有分寸。”
这时,李祺手捏剑诀另一手划着剑招,再次攻向朱棣,却见朱棣持刀上前一声怒吼,李祺一惊,却见朱棣一刀劈在剑身,只觉手心一麻,利剑向围观众人飞去。
朱棣一见,忙起身跃过挡在朱元璋身前,一刀将那利剑劈成两截。
断剑落地,众人大惊失色,李祺一见登时跪地请罪。
朱元璋急道:
“棣儿,没事吧?”
朱棣赶紧跪地急声道:
“儿臣无恙,刚刚不想差点伤到父皇,还请父皇赎罪……”
朱元璋见他无事,便赶紧扶他起来斥道:
“你这小子,小瞧你父皇了啊,问问你二位叔伯,为父当年可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这能吓到你父皇?”
李善长和蓝玉一听赶紧连连说是。
朱标一时面色惨白,吓得半死,连连道:
“幸好无事,幸好无事……”
朱元璋道:
都起来!朕恕你们无罪……
众人一听这才起身。
“四皇兄!许久不见,你一来就欺负我家相公……父皇可要重重罚他!”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临安公主。
朱标一听忙劝道:
“皇妹,四弟和长驸马刚才只是以武切磋,不曾欺负于他,刚才父皇已出言饶恕四弟,皇妹就不要再惹他受罚了……”
朱元璋一笑道:
“看见没,都说你这四哥疼你,可你倒不如标儿关爱于他……棣儿,朕都替你委屈……”
朱棣一听快步走到临安身旁悄声道:
“看来你这般刁蛮任性你这驸马也管不住你……父皇怎么给你找了这么一个软蛋?”
不想临安怒道:
“再敢出言骂我相公,我就把你小时候顽劣成性被父皇打得屁股开花之事说给所有人!”
朱棣一听忙道:
“看来皇妹还是对四哥我嘴下留情了,好吧,既然这样,这软蛋妹夫皇兄便认他了……”
转而对李祺道:
“刚刚绝不是故意戏弄你,只是想看看你身手如何,不当之处还请原谅皇兄……”
那李祺一听也赶紧道:
“不敢不敢,久闻四皇兄自幼便征战疆场,勇猛彪悍,今日能向皇兄讨教深感荣幸……”
蓝玉不禁叹道:
“气概过人,勇武彪悍,颇有皇上当年之风啊……”
说罢突然一惊,不再言语。
却听朱元璋说道:
“这棣儿确实有朕当年的气概,年岁不大却也是几番征战疆场,朝中武将都对他赞誉有加。朕碍于身份,却不可对他赞许使他骄躁。时常觉得作为一个父亲,自己都觉得对他太过严苛。而他这些年似乎也是习惯了。看来燕地几年,对他的磨砺是对的,听人说燕地被棣儿治理得井井有条,那北平,除了应天再没其他可比了……”
说罢见兄妹几人还在斗嘴,朱元璋斥道:
“一个个都为人父母了,一见面还和小时候一样,只有标儿让为父省心……行了。临安,你已经都嫁做人妇,不可再刁蛮任性……标儿棣儿,快随为父回宫吧……”
说罢便别了众人,带着朱标朱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