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李卫真小心翼翼的迈上台阶,往那台上走去。
台阶并不多,但李卫真却感觉自己好像是走在一条遥遥无尽的天梯上。方才走了一半便已头晕目眩,所以才走得很谨慎,生怕鬼使神差的脚下一绊,落得个贻笑大方。
他的呼吸声很重,三步之内必能听见,但他自己却听不见这声响。因为他的全部听觉,都已经被那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给占据了。
好不容易走上了台,还好仍留有一丝清醒的意识,知道该往最近的那张方桌走去。
这时候,李卫真的手心早已经是湿漉漉的,上面满是汗水。
来到桌子前,李卫真先是用衣襟擦干了手上的汗,才好意思把手放到那玄星岩上。
先是手指的轻微触碰,接着整只手掌完全接触到石块的表面。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只能感到石块很冰凉,这十分寻常,并不能解释什么。
不一会儿,李卫真似乎看到与他仅隔着一张方桌的太一门弟子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惊讶,欣喜?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对方好像在念出他的名字,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八十九号,李卫真,六品金灵根,可入复试。”
“我……我入选了?我真的入选了?”
李卫真浑身打了个激灵,双手不由自主的抖动,那已经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公然的哆嗦。他缓缓转过身,视线也随之转动,他看到周围的太一门弟子脸上都挂着欣赏的表情,流露出来的善意全然不假。
再望向台下的众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从那么多人眼中看到了羡慕自己的神情,那样的炙热,那样渴望,甚至那样的嫉妒,这不就是曾经的他么?
李卫真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让手不再哆嗦的法子,他攥紧拳头,腰杆子挺得笔直,呼吸愈发急促。仿佛并不雄厚的胸膛里积攒了很多的闷气,他要不停的快速呼吸,才能把气都从口鼻里吐出来。
李卫真在台上的所有神态转变,台下的祝无心可谓是尽收眼底,满意的神色亦是溢于言表。口中呢喃道:“心境的改变需要循序渐进,如今这样正正好!若是风头再盛,就有些过了,反倒无益。”
李卫真当然不会知晓,自己的一切仍旧在祝无心的掌控之中。
从他在上台之前被祝无心悄无声息的把灵光打入体内之时,这玄星岩能得出的结果就已经是注定的。
玄星岩能测灵根是不假,但唯独是对先天灵根无可奈何,这已超出了玄星岩能够识别的品阶之外。所以才会说,用玄星岩测灵根这种法子已经是落后过时的了。
具有先天灵根者,如同被天地所孕育,无时无刻都会自然而然的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一旦习得修行法门,修为增长可一日千里,可谓是得天独厚。
祝无心的本体乃是万年青龙凤尾竹,身怀先天甲木之精,自然是属于那先天木系灵根。所以方才注入李卫真体内的那道灵力,才能使得玄星岩的结果与实际出现天差地别。
不过更耐人寻味的是,为何具有天妖之资的祝无心,会甘愿在【烟凌仙君】宁玉楼的座下当一名默默无名的蜀山弟子,这才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回首台上,隋文烟走到李卫真身旁,轻声说道:“你还好吧!你看起来脸色有些差,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隋文烟突如其来的靠近,以及那润如春风细雨般的亲切问候,让李卫真的脸上好似涂了一抹胭脂,羞涩的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太过兴奋了,我……我这就下去。”
李卫真看到有人下台了,便连忙也想跟着下去,谁想刚一转身,便被隋文烟拉住了手腕。
只见那隋文烟莞尔一笑,用手指了指,道:“你应该走这边,和我一同走吧!”
“嗯!”李卫真红了耳根,低头不敢直视隋文烟那花容月貌。
李卫真下了台之后,正要跟随隋文烟前往坐落在校场正北方的演武厅,忽然想起祝无心还在人群里,便又连忙回头望去,只是左顾右盼看了好几眼,也寻不着那祝无心的丝毫身影。
回想起从方才开始,周围的人似乎就从未察觉祝无心的存在一般,心中正要起疑,但又听得隋文烟唤了几声,不敢停留便又连忙跟了上去。
演武厅内装修得也是甚为精美,光亮宽敞,格局布置利落大方。单单是这屋内支起的十六根柱子就比外头的更气派,尤其是中间相互对称的四根最为气势宏大,必然是用百年以上的参天大树所造,刷了黑漆,两端雕有金色花纹,中间则挂有黑底金字的竖匾。
且看那竖匾两两相对,对应正梁下高悬的横匾“百朝修行”,个中寓意表露无遗。
八方流火炼筋髓,一身麟衣褪凡根。
风云变幻无定数,雷霆乍现震九州。
演武厅内两侧都摆放有桌椅,能让十八个人就坐,两排方桌实乃红木茶几,椅子是靠背椅。原本高堂主位上应该只有一个位置,但临时改为两张扶手椅背靠着翘头案台,中间隔着八仙桌。
右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中年人是聂家家主:聂淳,至于左边空着的位置,应该就是隋文烟先前坐着的。
两侧的客位上已经零散的坐了五个人,拘谨的李卫真本想往右侧最边上,靠着大花瓶的未座上待着的,谁想那隋文烟竟给他安排了一个最靠近她的位置。
从隋文烟亲自领进门,到主动安排座椅的举动,这聂淳当了聂家家主这么些年,和那么多仙门子弟打过交道,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新来的少年,是绝对不会像他身上的衣着那般普通的。
连忙恭维道:“恭喜隋姑娘与贵仙宗又收获了一枚璞玉啊!我看这位公子双目有神,骨骼精奇,资质定当不凡,日后定能成为贵仙宗的顶梁之才啊!”
一番吹捧过后,又让侍女奉上香茗、果品,招待李卫真。其热心程度,让先前入内就坐的五人,包括那名聂家子弟在内都侧目不已。
让未曾见识过这等场面的李卫真是受宠若惊,坐立不安,只能尴尬的傻笑着,那滑稽的动作更是让一旁奉茶的侍女都忍不住笑了。
对于这等恭维的话,隋文烟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但也没有拂了聂淳的面子,回敬道:“多亏了聂家对泷安一带多年来的辛劳付出,将此地治理得人杰地灵。此次仙缘大会,方才能够招收到这些个有潜力的年轻人,我代掌门就此先谢过聂家主了!”
“哎,别别……都是当地百姓抬举我聂某人罢了,实在是不敢居功啊!我聂家以后还得靠贵仙宗多多担待、提携呢!”聂淳连忙笑着摆手说道。
虽然聂淳也是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敷衍自己。但最起码,对方贵为太一门的精英弟子,仍肯说好话应酬他几句。全然不像玄龟门那些个趾高气扬的家伙们,隔着老远已经是摆出一副臭脸。所以打心底说起,即使隋文烟对他也是一副冷冰冰不言苟笑的样子,但聂淳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回过头来,隋文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李卫真问道:“你叫李卫真是吧!今年几岁?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弟子是叫李卫真没错,今年十六岁,家中并无兄弟姐妹。”李卫真如实回答道。
隋文烟点了点头,盈盈秋水般的一双秀目中无意间掺入了一丝失望的情绪。她本想若是李卫真有兄弟姐妹的话,说不定也是身怀灵根之人,若能一并带回宗门,绝对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世间哪有那么多接二连三的好事,此番能带回去像李卫真这样一位具有中品灵根的新人,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一旁的聂淳却是看呆了,他哪里曾见过隋文烟对着旁人笑啊?即使看她对那太一门的同门弟子们,也没有笑过啊!
眼前这位姓李的少年,人长得也谈不上相当俊俏,只是看着也不让人讨厌就是了,而且肤色还较为黝黑,一看就知道是需经常上山下田赶农活的苦命人。但能得到隋文烟如此青睐,必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几经推敲,聂淳觉得那李卫真是愈发的不能看轻,心中打定算盘,回头必须得交代那一同入选的聂耿,好生拉拢李卫真。
“李公子,请恕老夫冒昧,老夫在这镇上也生活了几十年了,与这镇上的七百三十六户人家都有些认识。但我瞧着你有些面生,且有包袱随身,应该不常住在这镇上吧?”聂淳故作关切的试探道。
“回聂老爷的话,小人原本家住距离泷安镇一百多里开外的风茅村,不过前些日子家中遭逢变故,现在仅余我一人。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为了讨生活只能背井离乡。今日途径此地,偶然听说有仙人在此举办仙缘大会,便想来见识一下,后来的事情就是现在这样了。”
李卫真并没有过多的隐瞒自己的身世,但是像妖魔屠村又遇仙人搭救的事,他却没有全盘托出,因为他不确定说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确实是没有见识过什么世面,但不代表他是真的傻。
“原来如此,看来李公子真是仙缘深厚啊!才刚刚来此地,就碰上了这等天大的好事。看来上天是注定你要拜入仙门,成为这太一门的高徒呢!这样看来,李公子不仅是和太一门有渊源,与我聂家也颇有缘分啊!以后有机会再来这泷安镇,可要千万来我府上做客!对了,我这侄儿聂耿与你正好也是要拜入太一门下的,待会你们多认识认识,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一起修炼仙法,一同降妖除魔,替老百姓们做好事呢!”
聂淳一听到李卫真是无父无母只身一人的无根之草,心情可谓是大好。因为这样的年轻人,拉拢起来是最为容易的。当下已是迫不及待对李卫真频频示好,以博取其好感。
至于聂淳口中的侄儿聂耿呢?他可没给出什么好脸色,也是,毕竟像他这种高门大院的公子哥儿,又未曾练就那伪善的城府,打心眼里已经是瞧不上李卫真了,更不要说刻意交好,与之亲近了。眼看自己的伯父对这土气的少年如此抬高,这白眼是翻了又翻,恨不得是马上离场,不做奉陪。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基本上也就是聊些相互认识的话,也陆续进来了几人,到最后确定已经不会有新入内的人选之后,也就在侍女的带领下先回各自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