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喜跑得很快,快到他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隐峰虽然很大,但是白欢喜从来都是优哉游哉地,去一步步感受每一寸土地;亦或者跟随着二师姐三师兄在峰上玩耍;再或者是在三师兄的背上驰骋。
总而言之,白欢喜一直都没有这般机会真正用力跑。
所以当他真正跑起来时,便是“险象环生”。
在跳跃处因为力度不够差点踩空,狼狈不已;又因为用力过度一跃掠过好几个屋顶,丢失了方向。
白欢喜在尖叫处和黑衣人两边犹豫了一会,便选择跑向尖叫那处。
路上的房子接连亮起灯,像是为白欢喜铺出了一条灯火路。
不一会,他就站在了齐乾站过的高墙。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了庞大的黑影,却掩不住白欢喜眼中的赤红。
老妇人跪在一具没有脸的肉体旁,双手放在衣襟上,面容扭曲,哽咽难鸣。
那肉体浑身鲜血淋漓,心脏上的数把飞刀和那残破的脸庞让白欢喜百爪挠心。
他认出了老妇人,自然便猜得出那肉体的身份。
是在白日里羞涩俏皮的少女,是在白欢喜记忆中豪迈从容的女侠。
白欢喜缓缓蹲下,抱膝并把头埋在月光的阴影中。他只是觉得站着有点累,而且风吹得眼睛有些涩了。
他突然想师父了,想大师兄了,想隐峰上的二师姐和三师兄了。
因为长久以来,都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生死离别。
白欢喜呆了一会,便站了起来,转过身掠去。
黑衣人的身影他还能依稀看到,他追了过去。
这城镇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所以纵使在屋顶上奔跑,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白欢喜跑了起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黑衣人的身影,风灌得他的眼睛有些泛红,但白欢喜却不肯眨眼,生怕丢失了方向。
他渐渐跑得越来越快,甚至比来时还要快。
他感受到了空中的灵气,触摸到了风的律动。他的眼中逐渐出现了一条线路,那是天地在为他指引方向。
白欢喜借着风势,踏着灵路,气息逐渐升腾,与黑衣人的距离眨眼间缩短。
黑衣人被身后的气息所惊动,回头一看,像是看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只是这颗星辰带着令他颤栗的肃杀气息,让他惊恐万分,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只是黑衣人的加速相比于白欢喜的速度来说只是徒劳,两者的距离愈发接近。
长亭在白欢喜身后嗡嗡作响,它感受到了白欢喜的气息,愿作刀刃。
白欢喜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黑衣人,手抽出了背后的长亭,用力一跃,用力劈向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临近,在一墙头突然硬生生转变方向,向地面掠去。
白欢喜一剑劈在了墙头的前面,石墙应声破碎,砖瓦四飞。
白欢喜调整身形,持剑落在了昏暗的街道上。
附近的家户听到声响早早吹熄了蜡烛,只剩些有些人家门前的灯笼高高挂着,让那些人心神不宁。平日里彰显身份的大红灯笼如今竟让他们坐立难安,生怕那些战斗殃及池鱼。
齐乾站在暗处看着街道上的白欢喜,想着该如何脱身。
他自然认得出这是白日里出入官府的白山小仙师,所以免不了战意薄弱。
既是因为白山毕竟是修行大宗,山中持剑弟子必是不好惹,再说这小仙师还有个老仙师,不知在何处窥伺着;又是因为齐乾本不是个嗜杀之人,没必要去滥杀无辜。
想到躺在那垃圾堆中的少女,齐乾免不了又叹了一口气,心下摇了摇头,静步想着转身离去。
谁料白欢喜一直在静心聆听着四周动静,感受到了齐乾那一瞬间的气息紊乱,便一步踏出,手中长亭也一并递出,竟撞破了齐乾身前的墙。
齐乾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闪避及时,便早早成了剑下亡魂。
他强忍着怒气,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其间不停穿梭。
但此时的白欢喜却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只见他一点也不含糊,用剑砍破一道道墙,逼得齐乾不断逃窜。
齐乾再次回头望去,却看见身后的墙并没有声响,以为白欢喜放弃了,便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就看见墙轰然倒塌,而这次白欢喜是将剑背在身后,用肉体冲撞。
白欢喜在初次尝试成功后,屡试不爽,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齐乾逃得好生憋屈,他觉得自己在白欢喜眼中就像个上跳下窜的小丑一般。他终是忍不住了,隐在墙后的一角中。
白欢喜再次撞破一面墙后,突然感觉到身前一股劲风袭来。他想要用双手格挡,却快不过那递来的一拳。
白欢喜被这一拳打到了胸口,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而齐乾在一拳得手后也没有感到好受,他在打到白欢喜的同时,竟也被反震开来,感觉手中的拳头像是散了架一般。
白欢喜在原地稍微站了一会,便握剑冲向齐乾,一剑挥下。齐乾拿出飞刀轻握在手,以刀尖抵在剑身一侧,长亭侧侧砍向齐乾的一旁。但白欢喜硬生生将剑横拉,让齐乾有些措手不及,而后被剑身拍在腰间上,倒向一旁。
齐乾狼狈地站了起来,这一下是真的引出了他的怒火。他看出了白欢喜没有一点战斗经验,但体魄却出奇地强硬,让齐乾有些无从下手。
看着白欢喜继续持剑冲来,齐乾硬着头皮摆出架势,看见白欢喜一剑刺出,他贴剑而上,擦着剑身来到白欢喜身前,蹲身腰间发力抵着飞刀一拳伸出,打向白欢喜胸口。
白欢喜强行将身体侧出一边,让飞刀刺进了他的肩膀。但他却不管不顾,睁着通红的眼睛,左手紧握狠狠一拳打出。齐乾如受巨力,砸至墙上跌落在地。
齐乾吐出一口鲜血,感受着腹部传来的疼痛,他不禁呲牙咧嘴。再看着肩膀流血不止却凶狠异常的白欢喜,他已心生怯意。
他搞不懂这白山上的小仙师是不是脑子有些毛病,竟如此拼命,难不成那少女是他青梅竹马?
白欢喜也感受到了肩膀的疼痛,但他不想退却,他咬着牙强迫着自己,让他心中只想与这黑衣人打上一架。他这时候不想讲那道理,他觉得剖析一个人的死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情,至少他现在还不想接受这份难受。
所以他握紧长亭,再次冲向齐乾。
齐乾咬着牙,双手暗暗蓄力。
两人交接。
白欢喜一剑刺穿了齐乾的小腹,而齐乾也两拳打在白欢喜胸前,将他连人带剑打飞了出去。
长亭带出的鲜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珠子,跌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声响,却在人的心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亭掉在了不远的地上。
黑衣人捂着腹消失在夜色中。
白欢喜无力地倒在街道上,嘴里涌出的鲜血沾满了衣襟。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发现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好看。
下一刻他出现在客栈的地上。
老者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白欢喜眼帘。
白欢喜再也忍不住了,眼框中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出。
白欢喜突然感到好悲伤。
白欢喜其实一直都好悲伤。
他颤声说道:
“师父,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