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赤县洲中山上与江湖联系不紧密,但起码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有山上宗门这回事,至于在其中数一数二的白山,那更是家喻户晓。
人看到了高山,便总想上山顶看看。有些人选择了奋力攀爬,有些人则找到了白山的山门。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便天下知。
修行界中大多宗门派别都有过如此的遭遇,只不过面对白山的山门,世人更为疯狂而已。
那时天下人蜂拥而来,他们在远远看到那刻着剑气凛然的“白山”二字的牌坊,血液便冲上脑袋,直直撞去。
但他们临近时便傻眼了,因为牌坊后面就是诺大的山体,死路一条。
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寻找着机关,都想当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大喊道:“这是仙师们给我们的考验!只要我们合力将这座牌坊推翻,我们就会被仙师所看重,所接见,然后踏上飞升之路!”
“对,没错!”
“我觉得这位军师说得对!”
“哪位好汉带领我们踏上修行之路!”
人群此起彼伏地应和着,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
“兄弟们冲啊!”
一道声音突然有力地喊道。
一个傻愣愣的大汉看有人喊起了冲锋号,身旁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有所动作,他心想:这可不能落后,这可是可以成仙的大机缘。
只见他大喊一声,直挺挺地提着刀勇往直前。他看着身边的人都傻愣着,心中窃喜,想着是否自己的英雄气概把他们吓傻了。
他更为勇猛,一刀砍到门柱上。两者相交,发出“叮”的一声,大汉的刀应声而碎,他也被反震得倒退几步,坐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碎了的刀,哭丧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几两银子买的啊。”
但不知他已是算好的了,因为有的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去买刀了。
那贼眉鼠眼的人颈上出现一条血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周围人一哄而散,引起一阵哗然。
有些人始终慢悠悠地在一旁看着,因为他们知道:牌坊对他们来说就只是牌坊而已。
也有的人看到先前的情形,便想到个偏门法子:来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只见他一下子跪在地上,不知从哪挤出两滴眼泪,大声哭喊道:“白山上的各位仙师们啊!我知道你们正在看着我,我想你们听我说几句话。”
“我来此的目的并没有他们这般复杂,我也没有他们如此险恶,我只是想求求各位仙师看在我家那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的份上传授我仙法,让我去救救我那辛苦抚养我长大的老母亲,求求你们给她一条活路啊!”
到最后,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如何,那人竟泪流满面,以头抢地。
有些人知晓真实情况的,便在场议论纷纷,而后众人皆默默摇头,更有人讽刺道:“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啊!”谁知又有人跪了下来,大喊道:“高上的仙师们,我那亲兄弟竟然为了宗门利益杀害我家人,欺辱我妻儿,放火烧我住处,我可恨无力为这不平伸冤,请各位仙师为我主持公道!”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听了他这番话后默默地走向一旁,另一名偷偷忍住笑的男人伸手搂住女子的腰肢,往下狠狠揉捏了几下。女子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抗。
平地上两人不停地哭喊,旁人看到也跃跃欲试,于是便更多人东施效颦,哭天喊地。
很快白山山门前便连成了一片哭的海洋。
正所谓,心诚则灵,若心不诚便以数量取胜,于是白山中有人发话了。
“一炷香内,还未离开此处者,杀。”
众人一阵慌乱,有些人立马灰溜溜地跑开,一些看热闹的也从容离开。
但始终有些不信邪的,妄想着投机取巧的人,他们喊道:
“仙师你难道不为我们主持公道,难道你们眼睁睁看着这世道越来越乱吗?!”
“难道仙师要杀我们这群可怜人吗?”
“山上的人难道都是这种德行吗?那这种仙术我不学也罢!”
众人听到这声音纷纷面色古怪,腹诽不已。
“还有三十息。”
那冷漠的声音响起,丝毫没有受众人影响。
有些人见事不妙,便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告罪道:“仙师莫怪,我就一粗人,我这就走。”
有几人接连离开,而始终还有十来人不屈不挠地跪着,大有要感动天地的样子。
三十息已到,最前面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下,而后像割麦子一般,十来人一瞬间倒下,就连最后一个人发出惨叫想落荒而逃时,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而已。
及时离开的人听到这声惨叫脸色惊恐,同时又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一个摇着纸扇的人轻笑摇了摇头。那三十息提醒已足够体现出白山人士的仁慈了,而那十来人竟妄想披着世间道义准则来试探白山,那就真的是人心不足了。
这江湖,真应该为他们的惨死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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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的山门泛起一阵涟漪,老者与白欢喜从中走出。
在山道上,老者与白欢喜说了好多关于江湖的事情,也讲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白欢喜的脚踏上了山下的土地,便欢喜地望着四周,开心说道:“师父,我下山啦!”
但随后白欢喜便捏着鼻子,皱着眉说:“师父,这里的空气好少灵气,好臭啊。”
老者轻轻敲了敲白欢喜的头,调笑道:“怎么了,才刚走出到山脚就想回去了?”
“不,不是的。”白欢喜连连摇头,拿开捏着鼻子的手,试探性地闻了一下,面色微变,连忙又捂住了鼻子。
老者微微一笑,背着手大步向前走,白欢喜在身后紧紧跟着。
只不过刚走出几步,白欢喜便看到远处树根下好像是有一个女人。
白欢喜连忙跑快几步,走到她们侧方。
女人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的望着那道牌坊,两道浅浅的泪痕挂在脸上,嘴唇已经干枯得掉皮了,衣服破旧且有些邋遢。白欢喜抬头望去,此刻正是太阳毒辣之时,那女人却恰好跪在无树荫的地方。
白欢喜再细细一看,看见女人手中攥着一根细线,他循着细线找去,竟是在树下找到了一个卷在襁褓中的孩子,干净的襁褓中小孩在甜甜的睡着。
白欢喜不解,看向老者。
老者轻声说道:“这孩子先天不足,本应出生几日后便夭折,之所以还能支撑到现在,应是她父母破财买下一些续命之物,只能续命,不能成长。只是这些续命之物对于山下人来说异常宝贵,购买需要花费许多钱财,所以归根结底凡夫俗子是难以跟老天爷抢人的。”
老者望向女人,说道:“而这女子,应该是这孩子的母亲,应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来这里想求助白山。我观她气息微弱,与这孩子是活不了几天的。”
白欢喜咬着嘴唇说道:“为什么白山的师兄们不救助她们呢?”
“年年岁岁,都有许多人来白山山脚下跪着,期盼着白山里的人能接见与帮助。”老者说道:“但人心总是填不满的,今日你帮助了这个,明日便想你继续帮助这个;别人知道你帮助了他,而后便有更多人来找你帮助,不患寡而患不均。索性白山便以冷漠示人,互不相干,各自安好。”
“我们一出来的时候,我便施法隐蔽了我们身形,江湖中的凡夫俗子更是看不到。”
白欢喜沉默下来,他听得懂老者的话,但心里总归是有点不舒服。
“师父,我想帮助她们。”白欢喜突然说道。
“为什么?”老者问道。
“因为她们值得帮助。”
“世上值得帮助的人千千万,为什么你独独要帮助她们?”
“因为她们出现在了我眼前,而我也恰好有能力去帮助她们。”
“那剩下的千千万值得帮助的人呢?”
“我……”白欢喜竟说不出话来。
“若日后这孩子被救活后去为非作歹,这因果你是否愿意承担呢?”老者突然说道。
“我愿意!”白欢喜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者看着白欢喜的眼睛,白欢喜毫不退让。
“那便去做吧。”老者眼神慈祥,轻声说道。
白欢喜突然感觉整座白山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他将隐峰中的灵气引出包围着女人与孩子,送入白山。
而后他得意地走在路上,双手开心地挥舞起来。
老者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眼神深邃。
我的小欢喜,你迈过了进入江湖的门槛,我好生欣慰,愿你这赤子之心长存,望你不后悔今日所做,望你不后悔走进这山下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