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豆蔻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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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门被轻轻巧巧地推开,又有人悄悄然地阖上,接着有几声细碎的脚步声钻进耳中。

  虽然来人似乎在尽力争取不惊扰到屋内的人,但姜庭芝还是被这微小的声响惊醒。他动了动身躯,倏然发觉自己的四肢和腰间都被粗绳紧紧地捆绑了起来,整个身体被倒转着悬吊在半空中,勒得骨肉生疼。

  他倏尔感到头昏脑胀,并从充血的脑袋中蹦出一团惊疑——辟罗山上竟然真的有人?

  难以想象,到底是何等近乎妖魔的人才能在这座山中活下来?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从胸臆间油然而生出一阵心慌和恐惧——若是不幸成了哑巴,或是断了手臂,哪怕瘸了腿脚,他还能活下去,但绝不可以这双眼眼睛绝不可以失明,否则,从此再拿什么来观书习文?

  又如何能再见到雅如?

  这念头简直心酸得他要立刻流出泪来,可他转念一想,踏上这条生死难料的路,哪还有什么机会看书?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睫触到了软绵的布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原来眼前只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耳畔忽地传来一个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竟敢闯进辟罗山,来找死么?”

  一想起传闻中那些土匪恶贼的手段,姜庭芝不由心惊胆寒,嗫嚅着说,“请山,山大王…”

  那呕哑的声音立时打断了他,低低的嗓音有一丝掩不住的尖细,听上去就像是从一个苍老的婆子口中发出的,“乱叫什么?谁许你这样喊的?”

  “姑…”姜庭芝愣了一愣,觉得对着一个老婆子叫姑娘似乎也不太妥当,难以启齿地张开嘴,“姑、姑奶奶…请您放了我们…”

  跟前的老婆子仿佛也愣了一下,“放了你们?那可不行!”

  “姑奶奶…”元希也跟着别别扭捏地喊了一声,“我们正因落难才误闯到山中,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我们也毫无用处,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老婆子压低嗓子笑了一声,“休想!好不容易有活人上山来,怎么能轻易放你们走?”

  “你…你想干什么?”姜庭芝惊道。

  “我要你们两个以后乖乖当我的人偶。”

  “人偶?!”姜庭芝和元希一齐惊讶的叫出声来。

  “不准再大声说话,不然马上就把你们的嘴巴和舌头扎在一起!”老婆子凶恶的吓唬道,“两个小子是不是没有被扎过?”

  “什么?”两人惊呼一声,接着立刻闭紧了嘴巴。

  老婆子古怪地笑了两声,两指捏住了姜庭芝的耳朵,“你这个人嘛,看上去哭丧着一张脸,就让你开心一点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刺进姜庭芝的臂膀的肌肤,他还没得及痛呼和告饶,又接二连三的扎了下来,胸腹一阵酸软,顿时开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哈哈哈哈!”

  “小点声,听到没有,不然把你扎成漏瓢!”老婆子又一把揪住了元希的耳尖,“至于你这个小鬼么,这个情况还笑得出来,我倒想看看你哭鼻子的模样!”

  银针遽然扎进了元希腰间的几个穴位,他立刻从心底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戚,眼泪止不住地从他的眼眶划落。

  姜庭芝一边拼命忍住笑开口,一边又竭力压低了话音,“哈哈哈哈…姑奶奶,住、住手…哈哈哈…放过我们吧!“

  “现在回答我,你开心么?”

  “哈哈哈哈哈….我…开心、开心…”

  “你呢?难不难过?”

  元希止不住抽噎着,“很难过…”

  老婆子得意的说道,“很好,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让我、停下!…我、我不行了!…笑死我了…”

  老婆子似是嫌恶的捂住了嘴,令笑声听上去也显得有些沉闷,“你这个家伙,眼泪鼻涕都喷了出来,又哭又笑的样子才真是要笑死人了!”

  姜庭芝笑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好连声哀求,“放过…我、我们吧…哈哈哈…”

  话还没有说完,姜庭芝的笑声嘎然而止。

  老婆子狐疑地伸出手,发出响亮的拍击声,在姜庭芝的两颊上留下鲜红的五个指印,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扯住他的衣襟用力晃动,也不见有半点反应,骂道,“真是没用,怎么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

  那婆子哼了一声,也许顾虑到年纪更轻的元希更难以支持,恐怕也很快会昏厥,迅速取下了二人身上的银针。

  元希立时止住了眼泪,正在猜想默立在跟前的老婆子又有什么企图,却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迈出了屋子。

  过了一刻钟左右,元希终于听见身旁发出一声呻吟。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留在此间看守监视,元希小心翼翼的压着嗓子,“姜大哥,你还好么?”

  “我没事,不过被吊得太久,脑袋又昏又涨,浑身都疼死了。元公子,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元希轻轻的笑了一下,“姜大哥,如果今日有幸无恙,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走很长的路;如果难逃厄运,你是最后一个陪在我身边,与我同生共死的人,你就不要再喊什么公子,叫我希儿吧。”

  “你说得是,希儿…”姜庭芝不大习惯的改口唤了一声,顿了一下,叹道,“真是奇怪,怎么也想不到辟罗山上也会有山贼啊…”

  忽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但全然不像先前那般轻悄与遮遮掩掩。

  不知道这次来的又是什么恶鬼,姜庭芝和元希连忙止住对话,屋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你们两个还活着么?”这嘶哑中带着一丝尖锐的声音,分明还是那个把他们折磨得不轻的老婆子。

  一听见这话音,二人的脸就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老婆子见被蒙住眼睛的两个人不敢吭声,脸色发白,暗暗的笑了笑,“怕什么?我这次是来给你们送吃的。”

  “多谢了,”姜庭芝实在猜不透这些山贼直到现在都没有下手,还给他们送饭的意图,只好问道,“可是姑…姑奶奶把我们的眼睛蒙住,手脚也绑了,要我们怎么吃东西?难道由姑奶奶你喂我们么?”

  老婆子哼了哼,“想得倒美,还要我亲手来喂你们两个臭家伙?”

  元希接着说道,“还有…还有姑奶奶一直把我们绑在这里,手脚不方便,连腰带也不能解开,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或是一时情急,不小心弄脏了姑奶奶的宝地怎么办?”

  “这倒也是,”老婆子迟疑了一下,仿佛正竭力思索着这个难题,“到时候你们两个把这里弄得臭哄哄的可如何是好…”

  “如果我们的手脚自己能动,不就省却了姑奶奶许多麻烦?姑奶奶的厉害我们都已领教过了,我们两个又都只是读书人,身无寸铁,根本不必这样大费周折的绑缚,不如姑奶奶先将我们放下来…”

  听着姜庭芝一口一个“姑奶奶”,老婆子哼了一声,“山下的人果真都奸诈无比,嘴上说着好话,心里却想尽了坏点子。”

  不等二人出言辩解,老婆子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先将你们放下来,反正你们也逃不掉。”

  姜庭芝和元希张嘴刚说了“多谢…”两个字,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被分别掷进了二人的嘴里,接着肋下一阵刺痛,霎时就把药丸哽入了喉咙。

  二人大惊失色的叫出了声,旋即发觉遮在两眼上的布条松了松。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人解开的一瞬间,就算已经被吊得晕头转向,那样明丽姣好的面容,那样烂漫娇俏的神色,那样透亮清澈的双眼,有如蓬松青云的发髻,宛若丹花净玉的唇齿,也深深的倒映在了二人的眼眸中。

  叫了半天的姑奶奶居然是这般模样,二人顿时怔住,惊讶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哪里是什么老婆子,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少女嘻嘻笑道,“怎么不继续叫了?我的两个乖孙!”

  “你…小姑娘,求你别再捉弄我们,放我们下来好不好?”

  “叫姑奶奶!”看着原本就被吊得满脸通红的二人此刻脸色更是红得发紫,少女捂嘴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拧起了眉头,鼓起嘴巴,作出凶巴巴的模样,哼了一声,“快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允城来的,”姜庭芝窘迫万分的别过脸,低声说道,“姑、姑娘,我们实在无意惊扰,求姑娘行行好,向此处的主人说说,若能网开一面,放了我们,他日…他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少女仰着头听了半天,怔然问了一句,“允城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下了山往西走,五十里左右的路程。”

  “那你们为什么会到山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南方…我们的亲人正在受苦,实在一刻也耽搁不得。”元希恳求道,“姑娘,求你看在同是为人子女的份上,放我们走吧…”

  “爷爷说过山下的人最会撒谎了,我才不会相信你们的话。”

  “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素不相识,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呢?”

  少女摇摇头,“就算我相信你们,放了你们,爷爷也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为什么老前辈不肯放我们走?请姑娘带我们去见他。”

  少女再次摇头,“不行,爷爷也不会见你们的。”

  “又不杀我们,又不放我们,老先生强留我们在此到底有何用意?”

  “我也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反正你们现在只能留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少女说完,竟然出乎意料的解开了绑住二人臂膀和手腕的绳结。

  被肋得僵痛的双手总算得到了放松,姜庭芝用力的甩动了好一阵,直到重新感受到一缕血液的温热在臂膀间流动,那种如同针刺似的麻意才消失。他费劲的向上勾起身子,好不容易扯掉紧绑在腿部的粗绳,从半空中倒栽进了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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