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苍茫寰宇之中,诸天星辰环绕,亿万星体形态各异,交相轮转,刹那之间便释放出灿华无尽,璀璨光耀无以言表。置身其中有如深入黄梁美梦,当教人如痴如醉,不愿苏醒。
殊不知这苍茫美景之中暗藏玄机,若有人当真迷失于此奇华异彩、光怪陆离之中,便即面临灭顶之灾!
此刻于这片寰宇之中,却有两道身影默然伫立于虚空之间,遥遥相望。
一位剑眉星目,相貌十分俊朗,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此人身披一件乌黑重甲,材质非铁非钢,其上刻有无数怪奇符文,形状与世间文字大不相同,一眼望去甚显诡异。其手中则持一柄墨绿色长刀,刀身上之纹路与重甲大同小异,时不时有青色荧光疾闪,摄人心魄。这位青年年纪应在二十上下,而全身却散发出阵阵足以令时空冻结之阴寒杀气,犹如灭世魔神降诞,与其面相形成鲜明对比。
反观另一位,却可令人神魂颠倒。一头黑色长发便如墨色丝绸一般,五官已不可用“精致”二字形容,只因觅不出一丝一毫之缺陷。尤其是那一双美眸,其中竟似有两道七色光华流转,使得那对眼瞳望去便犹如两潭天宫仙泉一般。此位九天仙子见了亦会自惭形秽之少女身着一件黑色长裙,衣衫之上不见任何纹样,显得异常朴素。在其腰间束着一柄长剑,剑鞘上与少女衣衫并无二致,亦是无有铭刻图案,看去便与乡野武夫所持兵器无二,古朴而陈旧,便如年代已久的古董一般,看去不觉有些许怪异。
这片天地之间,持续了良久的沉默,终于被一道声音所打断。
“你三番五次破坏我的计划,我忍你再三,今日我便绝不会放过你了!”那俊朗青年此时开口,发出之声音却是苍老沙哑,丝毫不似平常弱冠年者。
那黑裙少女淡淡一笑,道:“你若不行伤天害理之事,小女子又怎会阻你。只要你现下解除对这位公子身体之控制,再自行将元神封回此甲,我自然不与你计较。”
“你这小姑娘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方才我一直手下留情,只念你容颜绝世,凡间罕有,心生恻隐。你不会以为我已出尽全力了罢?如若你再如此纠缠下去,定叫你灰飞烟灭!”那青年怒吼道。
“还有什么绝学,一并使将出来便是,不必有所保留。”
“好!甚好!不想这世上竟还有敢向我挑衅之人存在,我若不用出全力,倒显得不尊重阁下了。”
二人此刻相隔数里之遥,互相对峙。双方距离甚远,但说出口之言语彼此却都能听闻,可见二人修为之高委实不可思议。
只见那重甲青年突然将长刀收于背后,双掌缓缓合拢,口中念念有词道:“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亿载创天宇,弹指化成空。迷天幻宙*寰宇销烁!”
说罢重甲青年便凭空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之中,再次出现的时候,距离黑裙少女竟已是非常遥远。
话音刚落,便见这苍茫空间中一切星辰均霎时间比往常明亮了数万倍有余,犹如回光反照一般。整片寰宇被各色华耀所笼罩,壮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凡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目睹如此时此刻亿万分之一的奇景,但在少女的眼中,这一切却分明是末日景象。
“此结界的确是我平生所见最高明者,可在以自身灵力所开辟的空间中将苍茫宇宙模拟如斯,实在是惊世骇俗。只是这结界中到处布满仇怨肃杀之气,却是十分可惜。我等作为修行之人,首要之任便是铲除心内诸多欲望烦恼。阁下虽有一身绝世奇功,却充斥以憎恨、怨怒、争强好胜等一已私欲,将来必免不了遭心魔所扰,到头来毕生功力皆会归于尘土。若阁下愿放下心中诸多利欲,明晓修习功法乃是为了增进助人之能,便是从头再来,亦较现下胜出许多。”少女认真地道。
“死到临头却仍在狡辩,真乃无可救药。”重甲青年目露凶光,双掌重重合在一起。
霎时间诸天星辰均始生出极其剧烈之变化,只见各个星辰表面之光华趋渐黯淡,仿佛维系生机之能源正被缓缓抽去。随着能源之流失殆尽,星辰本体便再不能提供充足之斥力用以对抗自身之引力场。失去斥力之守护,星体内原本维持之平衡尽数丧失,致使其内部物质彼此贴近碰撞。承受不住引力侵袭之星辰逐步坍塌崩陷,诸般物质均被挤入核心之处,而在此般压力达至极限之时,便将迎来终末---
一颗颗星辰逐个爆裂开来,碎片化为宇宙之尘埃,其间却又释放出光辉无尽,华彩斑斓。诸般光华聚合于一处之刻竟化作一片无际纯白,涵盖此空间内任何角落,随光华迸射而出之能量足以令得一切物事于顷刻之间熔为灰烬。
弹指星河破碎,刹那玄黄湮灭。
黑裙少女轻叹一声,将右手轻轻抬起,一卷土色陈旧古简现于虚空,隐约间竟听得有太古天籁仙音陡然响彻,仿佛正悄然诉说着洪荒真谛。
其音清而不寡,静而不微;似遥似近,若即若离。
“亲眼目睹此番景象却仍不得悟,哀哉。莫道功利仇怨,便是玄黄宇宙,岂不亦归于此?”黑裙少女并未被眼前灭顶危机所动,依旧立于原地,任凭无尽光华吞噬而去,随即不见踪影。
这片空间经历毁灭之动荡,混乱嘈杂之音声景象臻至顶沸。
良久,良久,不晓得过去多少时间。光华能量尽皆散去,可余留之物却并非一片虚无。
一轮极速旋转之“光圈”呈现于虚空之中,光圈呈环状,其内中空,隐匿此间乃是不见尽头之黑暗深渊。深渊之中萌生之吸力近乎无穷,因此,这片空间中之光华尽数遭牵引至此深渊之侧,并渐渐被拖曳至其内部。在如此强横之引力作用下,时空扭曲,一如光般迅捷亦是无法逃脱,若是落入深渊内部,则任何物质均将面临永世封禁!
重甲青年尖声笑道:“此洞乃是灭亡之示,任何物事落入其中均无从逃逸,若是活物‘不慎’遭吸入其内,仅仅那力道便可令其趋至超乎光芒之速,此举远远僭越肉体承受之极限,挫骨扬灰只肖片刻之功。可怜那超尘美人,竟也成了飞灰。”
“此洞虽甚是可怖,却也不是无所不能。”黑裙少女之声蓦然于虚空之中响起。
重甲青年登时眼神一凛,举目望去,却见那黑裙少女手执古简,静立于“深渊”上方,仿佛丝毫不受吸力影响。
“难道、难道这‘河图洛书’竟有开辟空间之效?”重甲青年面庞铁青,颤声疑道。
黑裙少女螓首轻点,正色道:“不错。这黑色深渊着实厉害,却始终有生有灭,不得无上神通。小女子虽是肉体凡胎,却也非注定要受这引力之扰。”
“躲在空间结界内,算什么本事?你言这‘黑洞’有生,尚可理解;但此洞只收不放,何来灭故?”重甲青年口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晓若是平常空间障壁,必被吸力绞碎,可见此“河图洛书”所创空间结界实已达至巅峰。
“不生自然不灭,有生却必定有灭,此乃万古真理。你若认为这‘深渊’只收不放,那便大错特错。你且仔细探察这‘深渊’之外缘,便可发现端倪。”
重甲青年循少女所言,聚精会神望向那洞穴边缘。初时观不出任何异象,穷极目力之刻却发现时不时便有一道微光自吸力极强之边缘逃逸,见此奇景,重甲青年目光呆滞,竟是无言以对。
“无从相信?虚空之中,亦有妄动,萌生之物,暂且称其为‘虚子’。为不乱寰宇章法,虚子之生成,必是一双,各携正反能源。一经创生,便互相抵去,以此守衡乃是常情。但在那‘深渊’边缘,引力臻至顶峰,‘反虚子’甫经生成,无能抵御吸力,便被吞噬进去。那正虚子却无需再‘同归于尽’,得了自由之身。既非实物,便具堪能,从‘深渊’外缘脱身亦非难事。只可怜那‘深渊’不断吸入‘反虚子’抵销自身能源,累积日久,又怎能无灭亡之理?”少女露出一抹浅笑,解释道。
重甲青年此刻浑身颤抖,吼道:“便是你所言属实,距此洞蒸发,尚有量劫之遥,谅你也奈何不得我!”
实则重甲青年已晓自己乃是强弩之末,灵力近乎耗尽,再也无法对少女造成任何威胁,方才话语无疑是在拖延时间。
少女并未理会,只是缓缓阖上眼帘,似是潜入冥想境。
“天哥,该是时候醒过来了------”
“你倒是睡得安详,然可知那些需要你,牵挂你的人们,又是何等痛心、担忧。”
“意识乃自由无束,困锁住你的便只有自身,提起勇气,摆脱咒缚。如果是你,便一定可行-----”
重甲青年身体之上突有湛蓝光芒闪烁不止,其面容亦是于刹那之间变得僵硬扭曲,青筋错结暴起,似是十分痛苦。
“你,你这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重甲青年失声喝道。
此刻于少女心神深处,却有一道庄严女声陡然响起。
“你所摧动之真气早已远远超越你这受重创肉身所能承受之极限,现下我尚可以施救,不过你若再如此任性下去,恐怕...”
“天哥资质在我之上,日后成就定胜于我。如今只消片刻功夫,便可将他解放出来,紧要关头,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让我此刻放手,自是万万不能。仅以区区身家性命便想令我放弃珍视之人,尚嫌不足。若能换得魔道永封,正道复苏,这些许牺牲又算得什么?我意已决,娘娘请务必见谅。”少女声音决绝,无有丝毫疑豫。
“此一线执念,却足以令高士仰慕。我亦不可逆天改命,既然你决意如此,便放手去做罢。”庄严之女声悠然道。
少女颔首,郑重道:“俗子永世不敢忘娘娘之恩德教诲。”
话音方落,少女便使那“河图洛书”悬浮于虚空之中,双手缓缓合掌成十,口中默念。
“誓解烦忧,誓渡苦难,法愿未了,决不成就。慈悲妙法[苦海心渡曼珠沙华]”
梵音骤起,刹那响彻寰宇。
清静肃穆之音,沁入灵魂深处,仿佛于瞬息之间便可驱除一切烦恼,洗净一切欲望,缓和一切痛苦,令闻者暂入定境。
重甲青年身上忽有金色曼珠沙华花瓣悄悄生出,片刻间便布满整个身体。花瓣并非华丽奇艳,散发出之光芒亦不耀眼,但那股温和之暖意却隐约予人脱离尘劳之幻觉。
重甲青年遭花瓣缠身后便开始发出凄厉惨叫,持续约有半晌,似是遭受万般折磨。
叫声嘠止,一道墨色光流自青年体内飞出,融入重甲之中,只见那重甲之上突有无数裂纹蔓延开来,只听得“喀嚓”一声,重甲登时碎裂成粉末,消散于虚空之中,青年背后那柄长刀亦是同时归于虚无。
“终于结束了......”
少女此刻面容极其苍白,嘴角处却噙着一抹最为真实之笑意。
笑颜绽放,仙凡俱醉。
那一抹笑靥,可令沉沉死寂化为勃勃生机,可令茫茫昏暗化为煌煌耀明。
结界凭空消失,仿佛一切皆是一场梦幻。
青年睁开双目,却发现自己身处千万丈高空之中。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恐惧,无论是那凛冽寒风,还是那气流重压,甚至是那身体本该反应出来之虚弱,全部皆感受不到。
只因他仅能感受到的是通彻心肺之温暖,每道脉络之中均饱含着无法言说之舒泰,仿佛元神皆是经受着洗涤。
青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角一滴泪花凝结,落下。
晨曦之光辉映照在泪滴之上,反射出七色缤呈之晶莹光华,美不胜收。
一道飘渺而又清晰之声游离于碧空之上,声音若天籁低吟浅唱,听者心醉。
“若我残有一线微息尚存,便不会令天哥身受半点伤害。”
蓦然一阵天旋地转,景象瞬间改变,在一间干净小屋之中,一名长相俊美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目,从亘长的梦境之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