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已是春秋两度,云沐阳已是八岁。这一日云沐阳从学堂回来时已是傍晚。钟安上山打猎需得一两天后才能回来,家中便只有绿枝三母子。绿枝听着儿子回来喊了声“娘”,便满脸笑意地从厨房中出来,却只见云沐阳一身尘土,脸上还有小伤痕,撅着小嘴,鼻尖通红,绿枝这一见大为紧张,初时便听着些矛头,还只以为小孩子玩累了,八岁的年纪本应是无忧无虑,不知儿子为何今天这样无精打采。
绿枝走近云沐阳,拉着他的手问道,“阳儿,你今天怎么了?是功课完成的不好在学堂里被夫子训了?”绿枝见云沐阳不答话,便又说道,“功课没完成好,没关系,阳儿还小,以后再努力些!来,进屋里去,娘做了五花肉。”说着便拉着云沐阳往屋里走,绿枝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云沐阳拉进屋中,帮他把脸洗干净,伤痕上敷了些药。
钟剑早已坐在小靠椅上,双眼望着桌上的五花肉,直流口水。绿枝见云沐阳坐在凳子上也不动筷,甚是着急,“阳儿,究竟是怎么了?你告诉娘。”
云沐阳见着母亲似要哭了,旁边坐着的钟剑也不像平日那般吵闹,云沐阳这才说道,“阿娘,李居思他说我是没爹的小杂种,说阿娘…阿娘…再嫁之妇,他还说爹爹不是我爹,还说爹爹是独臂怪人,我听了很生气,便和他厮打起来,可是我打不赢他又跑不过他…”绿枝用手抚着云沐阳的脸,眼里的泪水似要奔涌而出,这个李居思他也是知道的,原来是住在桥头村,离云伯真的住处也是不远,两家大人也有些交情,却不曾想今日出了这样的状况。绿枝心中哀痛,想当初她未曾没有想过此生为云伯真守节,只是那时动乱不堪,孤儿寡母,连能否活下去也是未知。绿枝思量再三,刘嫂以及村中几位年老寡妇都是来劝,她想着自家孩子才狠下心来,做这不贞之妇。即便有着云伯真生前之言,待她与钟安婚后也是受尽非议。为了孩子能够快乐成长,年幼无忧,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多少次厚着脸皮,往村中各家各户请求,莫要再孩子面前提及此事。绿枝心中苦楚,尽管早有准备,知晓这一日迟早要来,只是此刻听得这话也是措手不及。绿枝望着孩子目光涣散,神色怨怒,顿时泪如洪泄,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
“傻孩子,你爹爹怎么会不是你爹呢?你说你爹疼不疼你?”绿枝眼眸之中泪水涟涟,语音哽咽。
“疼。”云沐阳抬起头来,说这话时坚定不移。
“那你爹爹对你好不好?”
“好。”
“你觉得你爹是怪人吗?”
“不是。”云沐阳偏了偏头,嘟着小嘴答道。
“如果你爹不是你爹,他会不会对你像现在这么好?肯定不会是不是?”绿枝见云沐阳低着头是在想些什么,不待他回答便帮他答了。
“嗯”,云沐阳听了也只点了点头。
“好了,阳儿,快吃饭吧!过几天不是有两天的休息吗?我们去山上找你爹爹,不是想叫你爹爹伴你抓只大山雀吗?还有等会儿就要检查你的《养身经》了,快点吃吧!”云沐阳听到去山上,立马来了精神,刚才的萎靡一扫而光,端起饭碗便大吃了起来。旁边的绿枝见了也是心喜,看着云沐阳和钟剑吃得不亦乐乎,旋即又想到,等过两年阳儿懂事点就告诉他吧!
云沐阳回到屋里,虽然今日很不开心,但后来,绿枝劝了几回,又回复了小孩心性,拿着那本所谓的养身诀照着小册子所言双腿盘膝,五心朝天,似若僧人打坐。
云沐阳如此做着,只觉似有数点星光从身体外部进入体内,这数点星光让云沐阳觉得尤为畅快,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入天地之间,可旋即这数点星光又不见了,那种美好的感觉也如昙花一现,随着那股点点星光的消失而消失不见。云沐阳从刚才的美好之中醒来,只觉得犹如美梦一场,可是这梦又尤为真实,好似触摸可及,又觉得离着好远,好似天边浮云飘荡。云沐阳的脑子里一直都是刚才那个似梦又非梦的场景,久久不能释怀。
云沐阳从床上跃起,“要不要去问问娘亲呢?或许娘亲知道呢?”云沐阳抬头望见高挂在空中的银盘,“阿娘一定已经睡了,这样一定不好,还是明天早上问问娘亲。”如此想着,倒头就睡了。
清晨,东方只露出一丝鱼肚白,绿枝起床开门,“啊…阳儿。”绿枝红着眼圈,几乎一夜未睡,一起床开门便见云沐阳竟坐在房门口,把绿枝吓了个半死。
“阿娘,你终于醒了,我有事情要问你。”云沐阳一见绿枝开门便立马说道。
“阳儿,天没亮呢!怎么那么早起来?不多睡会儿,有事晚点再问也行啊!”
“阿娘,我不想等也不愿意等。”便把昨日自己照着那本《养身经》做时出现的情况和绿枝说了。
绿枝一听也是极为糊涂,想了许久也只道,“兴许是那本《养身诀》的缘故,你不是照着练了几个月了吗?以后你再照着做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嗯,好像是啊!那我回去再睡会儿!”也许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便又跑回了房里。
“这个傻小子。”
两日过后,绿枝等到云沐阳下学回来,见其又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便又猜到了,“阳儿,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要坚持自己的内心,你爹就是你爹,明天我们去山上看看,你爹又捕了哪些猎物,好不好?”
“嗯!”云沐阳只轻轻地答了一句,许是绿枝的话并不能令他满意,只让他回了屋里去温习今日的功课。
晚饭过后,云沐阳坐在床上,如前几日般盘坐,可是许久也无法静下心来,更别说生出如前几日的奇妙感觉,一人折腾了许久终是累了,倒头便睡了。
清晨,云沐阳从睡梦中醒来,只觉浑身是劲儿,精神十足,看来已是把昨天的不愉快抛却了,绿枝见此也是心喜,招呼云沐阳洗脸漱口,云沐阳也帮着母亲整理东西,已备今日上山。
绿枝母子三人吃过早饭后,便出发了。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到了钟安在山中的居所。钟安自知今日绿枝母子三人必会来探望,故而一大早去看了布下的陷阱收了猎物后,早早就在等着了。钟安一见三人喜不自胜,两个小孩见了父亲也是乐开了花,钟安还未近前两个小孩便跑过去抱住了父亲。
“孩子他娘,辛苦你了!”钟安用独臂摸着两个孩子的头笑着对绿枝说道。
“说什么辛苦,要我说你才是辛苦呢!这几天都好吧?今天带着他们俩一起来陪陪你。”
“都好,家里就辛苦你了。”
夫妇两人便坐在一旁聊天,云沐阳带着弟弟到茅屋后面看这几天抓到的一些小猎物,诸如一些兔子和几只野鸡,尤其是两兄弟见到笼子里的两只山雀,欢喜的不得了,云沐阳顿时把前些日子受的委屈都抛向了九霄云外。
及至未时过后,绿枝带着钟剑以及几只野兔、野雉回村里,绿枝见云沐阳在山中玩的极是兴奋,便将他留在了山中。钟安将绿枝母子送到山脚下,回来时酉时已过。
晚饭后,云沐阳与钟安同睡一房。虫鸣四起,微风轻荡,月色如水,从窗子流入茅屋,漫过床上的父子两人染成霜白色。云沐阳将那本《养身经》拿出,看着上面的图文,一人盘膝而坐,双手掐指,上书“抱元守一,瞑神观想,以身为炉舍纳天地之气于丹田…”不过寥寥百字,云沐阳看得极为入神,又照着书中图文所示一一照做,毫无纰漏,如此这般,只觉这方小天地之间,湛蓝色星光从山间水雾中生成继而四方汇聚而来,部分蓝色星光自周身肌肤之中渗入,虽则十之八九又重散于天地山川之间,湛蓝星光自肌肤之中渗入后沿着周身经脉而行,点点星光渐渐聚成光丝游转周身。云沐阳只觉自己将要融入天地,又若要将天地融于自身,他静心盘膝而坐,心无外物,任由那星光渗入肌体,凝聚成丝,穿梭流淌于身体四肢、五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之中,只觉奇妙无比,久久不愿从中醒来。